第五三四章 看那路邊白骨
不屑之余,正要說什么,之前剛送信的館所差役又在門口現(xiàn)身了,高喊了聲,“邵先生。”</br> 邵三省收信納入袖中,快步去了門口,與差役一番交談后又快步回來稟報:“大公子,衛(wèi)國駐齊京使臣康和求見。”</br> 邵平波默了一下,似乎有點意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有請。”</br> 他也想看看衛(wèi)使見自己想干什么。</br> 邵三省返回大門外迎接,并與守衛(wèi)溝通。</br> 不一會兒,大門外來了名錦衣華服的儒雅漢子,身后跟著的幾名隨扈法師卻被三大派的守衛(wèi)攔了下來。</br> 被攔者堅持要跟入,攔者堅決不讓。</br> 華衣漢子回頭,見此地如此小心謹慎防護的樣子,越發(fā)心中有數(shù)了,微微一笑,朝自己帶來的人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跟著,門口一番爭執(zhí)才平息了下來。</br> 邵平波到了庭院中拱手迎接,“康大人,久仰久仰。”</br> “哎呀!”康和快步走近,上下打量著拱手道:“邵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啊!”</br> “康達人謬贊,里面有請!”邵平波側身讓路,伸手相請,引了客人去廳堂落座。</br> 邵三省上茶,賓客一番客套自是免不了。</br> 幾句客套話之后,邵平波請教之下,康和也無心繞下去,挑明了來意,“相公在衛(wèi)都獲悉邵公子遇上了點麻煩,特差遣本使前來為邵公子解圍。”</br> 邵平波笑了,“我有何麻煩?”心中驚疑,是衛(wèi)國消息靈通,還是事情已經(jīng)傳開了?</br> 康和這邊其實也不知具體情況,玄薇那邊知道的不多,他又能知道多少?但卻用話詐對方,“邵公子前腳剛從北州離開,牛有道后腳便乘飛禽從萬獸門趕到了北州,撲了個空。如今牛有道已離開北州,乘飛禽趕來齊京,來勢洶洶啊,這難道不是麻煩嗎?”</br> 他壓根不知牛有道在來齊京的途中,純粹是嚇唬邵平波。</br> 然而的確是戳中了邵平波的軟肋,目前能讓他忌憚的唯有牛有道,一聽牛有道已趕來齊京,心頭一沉。</br> 因為憑他對牛有道的了解,牛有道的確有可能對他追殺不放,的確有可能趁他最虛弱的時候趁勢追殺。</br> 也沒想到牛有道有飛行坐騎當腳力,他目前基本上已經(jīng)喪失了對外界消息的獲取渠道,別說牛有道,連北州如今是什么情況都不知道。</br> “衛(wèi)相為何要為我解圍?”邵平波問了聲。</br> 康和精神一振,看來相公的判斷沒錯,當即道:“相公對公子才能極為欣賞,北州彈丸之地不足以施展公子才華,相公愿為公子提供更大施展才華之地。公子若往,相公親口許諾,必以國士待之!”</br> 邵平波哦了聲,又問:“那又如何解圍?難不成牛有道還能聽衛(wèi)相的,或者說,衛(wèi)相要幫我殺了他?”</br> 康和:“這無需公子操心,相公自有辦法解去公子后顧之憂。”</br> 邵平波斟酌了一會兒,慢慢頷首道:“好!只要衛(wèi)相能解我后顧之憂,我愿為衛(wèi)相效犬馬之勞!”</br> 康和暗喜,沒想到對方答應的這么痛快。</br>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硪宦晥螅?amp;ldquo;英王妃到!”</br> 邵平波聞聲而起,康和也站了起來,上前兩步叮嚀,“此事不可外泄,免得有人刁難,我這就為公子安排,公子等我消息。王妃來見兄長,我就不打擾了,先告辭了。”</br> “靜候康大人佳音。”邵平波拱手相送。</br> 院門外,馬車停,環(huán)佩叮當?shù)纳哿鴥合铝笋R車,華貴雍容而入,門口守衛(wèi)無人阻攔。</br> 既是齊國皇子的王妃,又是邵平波的妹妹,此地守衛(wèi)自然是無人敢攔。</br> 走到院子,剛好撞見了離開的康和。</br> 邵柳兒不禁多看了兩眼,而康和亦拱手見禮,隨后快步離去。</br> “見過王妃。”同樣來到的邵平波亦拱手見禮,邵柳兒如今的身份畢竟擺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論身份,私下才見兄妹關系。</br> “哥!”邵柳兒嫣然一笑。</br> 兄妹進了廳堂,在邵柳兒的揮手示意下,一名隨侍丫鬟在桌案上放下了一只匣子,之后不相干的人全部退下了。</br> 廳內(nèi)略顯安靜,邵三省斟茶倒水聲清晰。</br> “可是王爺有什么吩咐?”邵平波打破平靜,心中略有期待。</br> “是!”邵柳兒頷首,提袖指了指案上的那只匣子,“這是王爺?shù)囊稽c心意,讓我送來。”</br> 邵平波:“可有其他吩咐?”</br> 邵柳兒平靜道:“王爺那人,一向本分,干不出以權謀私的事情,你是我哥哥,也是他大舅子,王爺實在是不便錄用哥哥,怕人說閑話,又不知如何向哥哥開口,只好讓我來轉達。”</br> 邵平波冷冷盯了她一陣,忽道:“我要見王爺。”</br> 邵柳兒:“沒那個必要吧,何必讓王爺難做。”</br> 旁站的邵三省神情復雜,看著這兄妹二人,小姐變了,見到大公子再無畏懼害怕模樣。</br> 邵平波:“是王爺不肯見我,還是你不愿讓王爺見我?難道我辭行,依禮一見也不行嗎?”</br> 邵柳兒:“哥,我問你一句,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不顧父親死活,拿了父親誘敵,扔下父親跑了?”</br> 邵平波略有怒色:“那不叫不顧父親死活,那叫顧全大局,父親手握北州兵馬大權,不管誰介入北州,都不會看著北州亂,自然也不會為難父親。”</br> 邵柳兒:“牛有道呢?他需要顧全北州大局嗎?他怕是巴不得邵家掌控的北州大亂吧?你就不怕他殺了父親?”</br> 邵平波默了一下,又據(jù)理力爭道:“那不可能,大禪山不會讓他亂來,北州一亂,大禪山就沒了退路。”</br> “這些我不懂,事情已經(jīng)出了,我自己尚且過的小心翼翼,實在也沒能力去操心這個。”邵柳兒起身,徘徊在廳內(nèi),“王爺開始是想保你的,為此還特意寫了信給牛有道,然而牛有道回了信之后,王爺立馬改變了態(tài)度。王爺特意給我看了信,試探我心意……”</br> 她把信中內(nèi)容說了一下,記憶力相當不錯,看了一遍的東西,不說只字不錯,但也復述的差不多。</br> 邵平波聽的胸脯急促起伏,臉色漲紅,倒不疑有假,這像是牛有道的手段,當年北州王的童謠就讓他見識了牛有道造謠的犀利能耐,今天算是再次領教了,信中盡是誅心之言!</br> 他一聽便知,昊真哪怕有心,也不敢再用他了。</br> 一封信便斷了他一條路,把他氣得夠嗆!</br> 一旁的邵三省極為擔心地看著他,擔心他舊疾復發(fā)。</br> 因為知道,面對別人還好,可一對上牛有道,這位公子就容易怒急攻心。</br> 只因這位心高氣傲的大公子鮮有對手,唯獨屢屢敗在牛有道的手上,那份心高氣傲有點難以面對這種恥辱。</br> 讓他松了口氣的是,大公子這次似乎繃住了。</br> 邵柳兒走到邵平波跟前,“哥,我們自家人自然是幫自家人的,只要有了合適機會,我一定在王爺那邊為你求情。可我真沒想到,王爺暗中居然和牛有道有聯(lián)系,他們之間的關系如何我不清楚,可有一點我明白,有牛有道從中作梗,我便難以開口。”</br> 邵平波緊閉了雙眼,最終深吸了一口氣睜眼站起,與妹妹四目相對一陣,忽微微一笑,“想借我的手除掉牛有道,還是想讓我們兩個斗個兩敗俱傷?”</br> 邵柳兒眨了眨眼,“哥,你誤會了,我這是為你好,不然他總是咬著你的話,你如何安生?”</br> “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有機會我自然會除掉他,你以后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吧。好了,你的心意,還有王爺?shù)囊馑迹叶贾懒耍慊厝グ伞?amp;rdquo;</br> 待到邵柳兒告辭走到門口時,邵平波突又冒出一番話來,“柳兒,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從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母親臨終前的托付,我一直銘記在心。”</br> “從小到大,我竭力讓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遠離你,也不愿讓你看到那些惡心事,想讓你單純開心的過一輩子,期間發(fā)生過什么,你并不知道。如今想來,也許我那樣做反倒是個錯誤,釀成了我們對人和事的理解不同。”</br> “在你看來,讓你和那迂腐書生分開,讓你嫁來這邊,是我在作惡。可在我看來,在這亂世,一個女子,是談情說愛重要,還是好好活著更重要?看那路邊白骨,多少人死無葬身之地,多少人忍辱偷生、食不果腹!你我,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在這亂世都沒有談情說愛的資格,你的許多想法太天真了,讓你成為英王妃不好嗎?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情!”</br> “你以為我除了投奔昊真就真的無路可去?你如果真的是這樣想,那你未免也太小瞧你大哥了,說句不屑的話,目前的昊真手上還沒有足以讓我心動、非投靠不可的力量。我只是擔心北州失守,擔心會因我之失而讓你缺了那一塊的影響力,擔心你少了娘家的勢力做依靠在這邊會受人欺凌,所以我才來了這邊。”</br> “柳兒,我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這天下,我可以傷害任何人,唯獨不會傷害你。”</br> 站在門口的邵柳兒背對著聽完了,嘴角露出一抹譏諷意味,到了這個時候還妄圖以這種話來打動我嗎?</br> 裙擺擺動,頭也不回,她就這樣走了。</br> 站在廳內(nèi)目送的邵平波緩緩閉上了雙眼,臉色衰敗慘然,如一根朽木般而立。</br>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