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五章 碧波無邊
太陽當(dāng)空高掛,已經(jīng)略西偏,船還在那片海域來回,牛有道還杵劍站在船舷邊。</br> “道爺!你看!”</br> 船上的公孫布突然發(fā)出驚呼,揮手指向海面。</br> 牛有道已經(jīng)看到了,瞳孔驟縮,盯著海面飛馳而來的重疊人影。</br> 略近前,看清是段虎背著人,公孫布一驚,立刻閃身而出,飛去接應(yīng)。</br> 管芳儀偏頭看了眼屹立不動的牛有道,注意到他的臉頰狠狠緊繃著,扶著劍柄的手明顯在用力緊抓,手指骨節(jié)用力捏得發(fā)白!</br> 盡管如此,牛有道的目光還在掃視海岸線一帶警惕著。</br> 情緒明明激動的不行,還能保持這份冷靜,令管芳儀心中忍不住暗啐一聲,有夠變態(tài)的!</br> 段虎很累,法力幾乎消耗殆盡,咬著牙,拼命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這里。</br> 見到了船還在,見到了公孫布來迎,見到了站在船舷的牛有道。</br> 大姐的猜測沒錯,船沒走,道爺果然還在等他們!</br> 都這個時辰了,他本已經(jīng)不抱希望了,可道爺真的還在等他們!</br> 明知有人在搜捕,還在這里等著,這是承擔(dān)了巨大風(fēng)險的!</br> 段虎熱淚瞬間奪眶而出,咧著嘴,顫抖著下巴,心情之激動,難以復(fù)加。</br> 他背著黑牡丹已經(jīng)飛掠不動了,起落的距離很短,最后幾近在海面上跑著。</br> 公孫布閃來,一把攙扶住了他,看了眼他背后臉色慘白處在昏迷中的黑牡丹,神情一肅,趕緊拖著兩人快速回船。</br> 三人一上船,公孫布立馬上手幫忙放下了昏迷中的黑牡丹,讓黑牡丹平躺下了。</br> 段虎幾乎累癱了,沒了扶持,一屁股跌坐下了,在那一臉淚水的嗷嗷痛哭,“道爺,救救她,道爺,救救她……”</br> 不用他說,幾乎同時幾只手都伸向了黑牡丹,查看她的傷勢,連管芳儀也沒忍住。</br> “警戒!開船!”牛有道抬眼朝公孫布喝了聲。</br> 公孫布立刻縮回了手,站了起來,警惕著四周。</br> 他明白牛有道的擔(dān)憂不是沒道理的,兩人這樣回來,很容易被人給盯梢跟上。</br> 他同時對盯著這邊觀望的陸離君打了個手勢,示意出發(fā)!</br> 陸離君轉(zhuǎn)身進了船艙內(nèi)。</br> 很快,大船轉(zhuǎn)向調(diào)頭,加快了速度,乘風(fēng)破浪而去!</br> 管芳儀臉色凝重,放在黑牡丹身上的手慢慢收了回來,慢慢站了起來,盯著昏迷中的黑牡丹,心中暗嘆一聲,這女人沒救了!</br> 牛有道臉色很難看,突然猛抬頭,怒喝:“誰有續(xù)命靈丹?誰有續(xù)命靈丹?”</br> 沒人吭聲,只有段虎的哽咽自責(zé)聲。</br> 牛有道驟然盯向旁站的管芳儀,“你在齊京小心自保,做掮客又牽線搭橋幫人買賣過許多東西,遇上需要的好東西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一定不會錯過,你身上一定有上好的傷藥是不是?”</br> 管芳儀嘆道:“不錯,我有‘天濟丹’,按理說對她這種傷應(yīng)該有效,可她的傷勢拖的太久了,肌體生機基本已經(jīng)耗盡,加之她經(jīng)脈寸斷,五臟六腑具損,煉化的藥效根本無法通過脈絡(luò)正常傳導(dǎo),難以通達體軀發(fā)揮出作用來。你覺得她的身體還能等到天濟丹的藥效修復(fù)她的經(jīng)脈后再對肌體發(fā)揮藥效嗎?她的傷拖的太久了,救不了的,現(xiàn)在只憑一口真氣吊著,沒必要再讓她承受藥效的痛苦!”</br> 牛有道厲聲道:“你不試試怎么知道救不了?拿來!”半蹲半跪在那伸手索取。</br> 管芳儀兩眼一瞪,“老娘花重金買的東西,給不給全憑自愿,你兇什么兇?老娘為她好,一片好心,你眼瞎啊!”</br> 牛有道再次伸手,怒道:“多少錢我都翻倍給你,立刻給我拿來!”</br> “媽的,搞得老娘欠你的似的!”管芳儀嘴上憤憤不平,不過還是拉下斜背在身后的包裹,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了一顆蠟丸,遞出之時,目光無意中落在了黑牡丹的臉上,愣了一下。</br> 牛有道立刻低頭一看。</br> 也許是被他剛才的大嗓門給吵醒了,黑牡丹一雙顯得無力而柔弱的眼睛,黯淡無神地看著他,卻略帶微微笑意。</br> 時隔這么久,又見到他了,她就知道他不會扔下她不管的。</br> 她被段虎從水下帶出時,看到太陽所在位置,就知道早已過了開船的時間。</br> 可她知道,只要道爺順利回到了船上,知道她不在了一定會等她的,她沒看錯人,真的在等她!</br> 牛有道剛才為了她的著急和憤怒,她都看到了,也聽到了。</br> “道爺,我沒跟錯人。”黑牡丹柔弱微笑著,輕輕發(fā)聲,臉色慘白。</br> 這一句沒跟錯人,令管芳儀嘴角用力抿了下,斜了牛有道一眼,手上蠟丸忽用力拍到了牛有道的手上。</br> 而黑牡丹一說話,嘴角又有血跡滲出。</br> 牛有道迅速捏破了蠟丸,里面露出一顆鮮紅的藥丸,沁人心脾的香氣如幽若浮漫。</br> 二話不說,牛有道迅速將天濟丹納入她的嘴里,然后施法助她下咽,又迅速施法幫她煉化。</br> 藥效快速催發(fā),體內(nèi)處處是內(nèi)傷,觸及藥效,令黑牡丹臉頰出現(xiàn)苦楚神色。</br> “忍忍就過去了。”牛有道柔聲安慰。</br> 管芳儀卻是直翻白眼,還是頭回見這家伙對人說話這么溫柔。</br> 耳畔聽到熟悉的哭聲,黑牡丹雙眼無力一睜一開,“段虎,不要哭…”</br> 段虎迅速爬了過來,哽咽道:“大姐,對不起,是我沒用。”</br> 黑牡丹:“不要哭,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從沒這么開心過。”</br> 段虎腦門抵在甲板上,悶聲哭泣。</br> “道爺…”</br> “不要說話,不要浪費精力,好好休息,很快就會好的。”</br> “不說,以后就沒機會了。”</br> 牛有道雙手在袖子里用力握了握拳,盡管他很想救她,也逼著管芳儀拿出了天濟丹,可最終的救治結(jié)果會如何,其實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br> “船開了嗎?”黑牡丹問了聲,似乎想抬頭看看。</br> 牛有道伸出雙手,將她從甲板上抱了起來,將她抱到了船頭。</br> 抱著她坐在了船頭,一起看大船乘風(fēng)破浪,一路向前,一路有風(fēng)吹來,碧波浪濤無邊無際。</br> 段虎依然在那伏地哽咽。</br> 公孫布警戒四周之余,不時回頭看看船頭衣衫獵獵的兩人。</br> 陸離君躲在船艙門口的陰影處,抱臂倚墻,也看著船頭的兩人。</br> 手上提了個包裹晃蕩的管芳儀東張西望,似乎有些無聊,最后俯身撿起了牛有道扔在甲板上不管的佩劍,慢慢走到了船頭,坐在了船舷上,貌似看風(fēng)景,卻不時偷瞄牛有道和黑牡丹。</br> 看著海景,目光漸漸渙散的黑牡丹呢喃道:“在海上飄了這么久,才知道真好。道爺,你喜歡過我嗎?”</br> 尾音近乎于無。</br> 抱著她的牛有道低頭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慢抬頭,神色平靜地看著前方,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br> 等了一陣的管芳儀,屁股左右挪了挪,干咳一聲道:“你聾子啊,她問你有沒有喜歡過她?”</br> 牛有道還是沒有吭聲,依舊神色平靜地看著前方,而黑牡丹也沒有了反應(yīng)。</br> 管芳儀突然心弦一顫,猛然起身,上前探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黑牡丹的雙眼已經(jīng)永遠地閉上了。</br> 管芳儀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偏頭看向遠方,眼眶紅了!</br> 船頭上三人,一個抱著,一個被抱著,一個站著。</br> 一直到太陽西下,牛有道突然鏗鏘有力道:“段虎!”</br> 紅著眼的段虎來到,“道爺!”</br> 牛有道依然平靜,抱著人坐那不動,背對著淡淡問道:“說說吧,怎么回事?”</br> “這里一開始接到你那邊的傳訊……”段虎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事情的詳細經(jīng)過講了出來。</br> 聽完后,牛有道盯著遼闊大海問道:“看來還真是曉月閣的人!”</br> 段虎:“我不確定,但大姐說應(yīng)該是曉月閣!”</br> “曉月閣果然名不虛傳!”牛有道波瀾不驚地夸贊了一句。</br> 管芳儀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態(tài)度平靜到有些不可思議……</br> 皓月當(dāng)空。</br> 扶芳園深處,琴聲幽幽,韻味曠達滄桑。</br> 蒼玉獨坐琴臺,十指起落撫弦,目不看琴,盯著前方,似乎在邊彈琴邊想著什么問題。</br> 弟子獨孤靜快步來到,俯身在他耳邊低聲細語了幾句什么。</br> 當(dāng)!琴弦一聲脆響,崩斷。</br> 蒼玉低頭看向了琴。</br> 獨孤靜目光外瞟了眼,神情一肅,迅速側(cè)站到了一旁垂首。</br> 蒼玉抬眼看去,只見兩名上了年紀的奴婢挑著燈籠,陪著一名貌美貴婦人從竹林小徑中走來。</br> 蒼玉亦迅速起身離開了琴臺,恭恭敬敬拱手行禮,“娘娘!”</br> 貴婦人明眸目光掃過那張斷了弦的琴,幽嘆道:“國師有心事?”</br> 蒼玉略欠身道:“一點無傷大雅的小事。”</br> 貴婦人招手,奴婢將帶來的食盒放在了臺子上,貴婦人道:“國師操勞,我親手煮了點湯,不要嫌棄。”</br> 蒼玉道:“不敢!”</br> 貴婦人轉(zhuǎn)身看向夜空皓月,幽幽道:“秦時明月,今夕輝照何人天下?”</br> 蒼玉:“人心所在,自有一番天地!”</br> “你不累嗎?”</br>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br> “我累了!”</br> 貴婦人扔下話轉(zhuǎn)身而去。</br> 蒼玉負手,踱步到憑欄處,獨孤靜慢慢走到他身邊,師徒二人目送離去的背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