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七章 心花去矣!
步尋有點(diǎn)沒想到他能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一只手掌貼在了他的后背,為他撫順了氣息,隨后拿了只毛巾過來給他。</br> 昊云圖擦拭了一下嘴和手,毛巾還給步尋,看著步尋在那擦拭噴在桌案上的茶水,忍不住呵呵笑了聲。</br> 步尋回頭,詫異。</br> 昊云圖緩緩靠在了椅背,幽幽咽出一口氣來,有些悵然道:“一轉(zhuǎn)眼多少年過去了,依稀記得滿城花柳竟芳華的時季,那時還是你陪著寡人吧,寡人跟你就在那人群中,看那紅樓倚翠,是在拋繡球嗎?”</br> 步尋輕笑,“那時她年紀(jì)其實已經(jīng)不小了,卻是花開正濃時,她喜歡上了一個男人,愛的死去活來的,那個男人答應(yīng)了娶她,她已是紅妝靜候好事,誰知事到臨頭那個男人反悔了,于是她一怒之下穿著紅妝拋繡球,說是要偕同全部身家嫁給接住繡球之人,要讓那負(fù)心人后悔一輩子,紅樓之下那叫一個擠得水泄不通,老奴記得拋下的繡球離陛下大概只有兩丈遠(yuǎn)的距離。”</br> 昊云圖呵呵道:“你好記性吶!初見時,寡人驚為天人吶,風(fēng)華絕代,美呀!寡人當(dāng)時想,竟如此剛烈,真乃奇女子,何人竟忍心負(fù)這般奇女子,寡人當(dāng)時真的是心動了!”</br> 步尋:“是,陛下當(dāng)時夸她是齊京一景。不過她終究是反悔了,終究是不肯委屈了自己,繡球雖然拋出去了,終究是沒肯嫁那接住繡球的人,贈了對方一筆錢財了事。她若真嫁了,還真是一段傳奇佳話!”</br> 昊云圖感慨萬分道:“一邊是初識美人如玉,一邊是如畫江山遭受蹂躪,黑鐵山一役,齊國最精銳大軍,全軍覆沒,齊國正以舉國之力抵御入侵之外敵。美人和江山,寡人只能是二選其一,遺憾吶!”</br> 對于這事,步尋自然是清楚的,那時這位正盯著皇位,正值關(guān)鍵時刻,管芳儀的名聲太差了,背負(fù)著人盡可夫的名聲,真要敢收了管芳儀的話,只怕和這皇位就無緣了,的確是只能二選一。</br> 而登上皇位后,就更不可能收納管芳儀那般名聲的女人,不在位還能在外溜達(dá)著看看,在位后連看都不能看了,一舉一動皆被人盯著,不能和那種名聲的女人有任何牽涉。</br> 身為帝王,看似權(quán)傾天下,實則有許多的無奈和不許。</br> “咦?”昊云圖似有納悶地問了句,“寡人記得你說過,那女人不是已經(jīng)老了嗎?”</br> 步尋欠身回,“這世上沒有不老紅顏!”</br> 昊云圖問:“牛有道多大?”</br> 步尋:“二十出頭的樣子。”</br> 昊云圖嘴角抽搐了一下,“老花也采,這牛有道的胃口很刁鉆吶!”</br> 步尋:“陛下誤會了,紅娘金盆洗手并非是被人收房,而是委身為奴,做了牛有道的奴婢。”</br> 昊云圖:“還不是他嘴邊的肉,有區(qū)別嗎?”</br> “這個…”步尋不知該如何回他,不過看的出來,這位還是有點(diǎn)介懷。</br> “寡人給了他令牌,他不趕緊回去,在這里瞎折騰個什么勁?”</br> 昊云圖有點(diǎn)納悶,平常也許不在乎,但獲悉自己惦記過的花被人給摘了,心里終究還是有點(diǎn)不舒服,差別在于,最后摘花的人不是他,哪怕是一朵明日黃花。</br> 他給牛有道令牌,看好牛有道因此而示好是一方面,其次也是為牛有道的安全考量,免得牛有道在這邊太過驚險,好讓牛有道早點(diǎn)回青山郡復(fù)命。</br> 步尋:“拿到令牌立馬匆忙返回也不太現(xiàn)實,應(yīng)該是要有所準(zhǔn)備的。”</br> 昊云圖吸了口氣,“那女人孤立這么多年,怎會突然就從了牛有道,兩人以前認(rèn)識嗎?”</br> “這事老奴也不太清楚,不過可以找牛有道問問。”步尋也正納悶這事。</br> 靜默一陣的昊云圖忽又慢吞吞幽幽一聲,“步尋…”</br> “嗯?”步尋回:“老奴在。”</br> 昊云圖神情有些復(fù)雜道:“寡人想再看她一眼,你覺得合適嗎?”</br> 聽到這話,步尋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br> 這么多年,步尋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了。</br> 早年的管芳儀是因為自身的原因,有太多男人護(hù)花,而能無事。色衰愛弛之后,還能在齊京一直混下來,可不僅僅是運(yùn)氣和自身小心謹(jǐn)慎的原因。</br> 是因為他步尋知道某人的遺憾一直都在,說不定某天會心血來潮。</br> 是因為他步尋一直在暗中關(guān)注著,管芳儀的一些危險是他暗中不動聲色地化解了,這是一個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br> 表面看起來,這位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但步尋知道龍有逆鱗,似乎忘記和不理會是一會事,真要讓管芳儀在齊京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一旦這位念及往事,還指不定會如何雷霆震怒。</br> 這么多年了,步尋就在等這一天,就在等這句話,默默幫他守護(hù)了這么多年,相信這位也能察覺到,然而這位一直沒做任何表態(tài),是個能克制自己欲望的人。</br> 不表態(tài)其實也是一種態(tài)度,某種程度來說,守護(hù)那朵黃花的并非他步尋。</br> 如今,有些事情也是該了結(jié)了。</br> 步尋今天提及這事,就是要看看他的態(tài)度,是留還是放手!</br> 步尋這回沒有勸他三思,欠身回道:“老奴這就安排!”</br> 白云間,亭臺樓閣間,琴音戛然而止,聽聞同樣消息正在撫琴的蘇照愣住了。</br> “紅娘金盆洗手做了牛有道的奴婢?會不會是謠傳?”蘇照驚訝。</br> 秦眠:“是有點(diǎn)不可思議,不過已經(jīng)確認(rèn)了,紅娘親口承認(rèn)的,牛有道也住進(jìn)了扶芳園。”</br> 蘇照仍有些難以置信道:“牛有道何德何能,竟能降服扶芳園的紅娘?”</br> 因為知道為了安全起見,管芳儀幾乎很少離開京城,因此也難有人在京城對她動強(qiáng)逼迫她做什么,關(guān)鍵是牛有道一個初來乍到的外來者,在這邊也沒什么勢力,怎能拿下紅娘這個地頭蛇?</br> 這可不是什么其他的,是做牛有道的奴仆啊!管芳儀怎能答應(yīng)?</br> 牛有道收服管芳儀又是什么意思?</br> 這事對她多少又是一個震動,再次意識到了牛有道的不尋常……</br> 山高林幽,一間屋宇內(nèi),大部分身軀甚至是大半張臉都被白布包裹的昆林樹靜靜躺在榻上,獨(dú)獨(dú)睜著一只眼睛,怔怔看著屋頂。</br> 陪在旁的火鳳凰看著他的模樣,一臉感傷。</br> 倒不是因為昆林樹毀容了,天火教是玩火的行家,對治療火傷很是拿手,已經(jīng)上了藥,相信傷好后影響不會太大。當(dāng)然,想恢復(fù)如初和原來一模一樣是不太可能了。</br> 真正讓她感傷的是,身體上的傷容易治,心靈上的傷恐怕是一輩子的。</br> 她知道師兄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然而這回,是徹底被牛有道給打落了云端,那份傲勁徹底被牛有道給打沒了,敗的很慘,敗的太慘了,一個照面就敗了,簡直被打的無絲毫還手之力。</br> 她知道師兄一直都清醒著,但是一句話都不說,不管誰問什么都不說話。</br> 剛受傷回來時,面對師傅的震怒怒斥,師兄也是一句話都沒有,像是沒聽見似的。</br> 當(dāng)時連掌門都被這事驚動了,親自跑來看望。</br> 天火教的掌門可不是一般人,那是在縹緲閣有一席之地的人,一般弟子平常連見一面都難,對許多人來說是神仙一般的人物。</br> 掌門覺得這事蹊蹺,問師兄好好的為何會死咬著牛有道不放,然而師兄根本不理會掌門,什么也不肯說,就如眼前一般,看著屋頂一聲不吭,差點(diǎn)沒把師傅給氣死。</br> 而那個打敗了師兄的牛有道動靜未消,她剛從外面來時聽說了,又搞出了一件轟動整個齊京修士圈的事,那個人盡可夫的紅娘居然金盆洗手做了牛有道的奴婢,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br> 她在榻旁把這事對師兄說了,對任何事情沒反應(yīng)的師兄對牛有道的事的確有了反應(yīng),然而僅僅是斜眼看了看她……</br> 扶芳園門口停了輛馬車。</br> 管芳儀步履匆匆而出,見到了馬車上下來的人,立刻上前行禮,咯咯笑道:“什么風(fēng)把王大人吹來了?”</br> 馬車旁,那個體格魁梧的王大人問道:“紅娘,聽說你把自己給賣了?”</br> 兩人在那有說有笑。</br> 不遠(yuǎn)處的另一輛馬車?yán)铮\罩在斗篷里的昊云圖兩根手指撥開著窗簾,看著扶芳園門口不時笑得花枝亂顫的女人。</br> 人還是那個人,這點(diǎn)他可以確認(rèn),只是樣貌有了不小的變化。</br> 印象中光彩照人、吹彈可破的肌膚松弛了,有了皺紋。</br> 印象中的窈窕婀娜身段似乎豐腴了不少。</br> 印象中是冷艷清高的模樣,哪怕再怎么艷名在外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酥胸半露,是高不可攀的模樣,哪會這般打情罵俏似的跟人說話。</br> 盡管風(fēng)情萬種,但論貌美已經(jīng)遠(yuǎn)不及他宮中的妃子。</br> 盡管事先有了心理準(zhǔn)備,但管芳儀和他印象中的人比起來,變化之大還是讓他有些猝不及防。</br> 步尋悄悄看著他的反應(yīng)。</br> 撥開著窗簾的手指慢慢放下了,昊云圖緩緩閉上了雙眼,幽嘆道:“不該來見,相見不如懷念,心花去矣!也不要再找牛有道打聽了,寡人不忍聽了,由她去吧!”</br> 一聲‘由她去吧’,透著無盡感慨。</br> 馬車啟動,不疾不徐地駛離。</br> 管芳儀早就注意到了這輛馬車,也覺得這輛馬車有點(diǎn)怪,察覺到了這馬車中似乎有人在看著自己,正暗暗狐疑。</br> 馬車經(jīng)過扶芳園門口時,車簾再次撥開了些。</br> 管芳儀和馬車內(nèi)看向自己的目光對視在了一起,這是兩人此生中目光第一次對視。</br> 馬車?yán)锏娜嗣稍诙放裰校种辉诤熥雍竺姘肼叮床磺鍖Ψ降哪槪芨杏X到對方眼神中的復(fù)雜情緒。</br> 是認(rèn)識的熟人嗎?管芳儀有些懷疑,但是感覺很陌生,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她狐疑著,目送了那輛看似尋常的馬車遠(yuǎn)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