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三章 感應(yīng)
蒙山鳴頷首:“知道了。王妃一夜未眠,請先回去歇著。”</br> 鳳若男回頭看了眼房間,“唉!”嘆了聲,有禮告退。</br> “大安,你也回去吧。”蒙山鳴平靜說道。</br> “是!”羅大安松開輪椅,轉(zhuǎn)身就走了,習(xí)慣了遵從軍令。</br> 小院內(nèi)安靜了,看著敞開的房門,靜默了一陣的蒙山鳴喊道:“郡主,蒙山鳴拜見!”</br> 屋內(nèi)沒響應(yīng),于是蒙山鳴再次喚道:“郡主,蒙山鳴拜見!郡主,蒙山鳴拜見……”</br> 屋內(nèi)沒回應(yīng),他就這樣一聲又一聲喊著,連屋內(nèi)負(fù)責(zé)看護(hù)的女法師都忍不住冒頭往外看了幾次。</br> 最終,一個人影走出,商淑清終于露面了,看著晨風(fēng)微露中坐在輪椅上的干瘦老頭,兩人對視了一陣。</br> 最后商淑清走了出來行禮,聲音干澀道:“蒙伯伯。”</br> 蒙山鳴偏頭看向浮現(xiàn)魚肚白的天際,“天亮了,陪我走走可好?”</br> 商淑清低頭不語,于是蒙山鳴也不語,就這樣靜靜坐著等她。</br> 等到最后,商淑清低低一聲道:“蒙伯伯,容清兒換身衣裳。”</br> 她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衣裳,一夜未眠,坐了一晚,未換衣裳。</br> 蒙山鳴:“挺好看的。”</br> 商淑清:“我不喜歡穿成這樣,可嫂子非要我這樣穿。”</br> 蒙山鳴:“王妃是越來越矯情了,又不是禮服,日常衣裳,只要穿著舒服就好,不喜歡穿就不要穿了。王妃那邊,我去說她,以后她不會再勉強(qiáng)你了。”</br> “蒙伯伯稍等。”商淑清轉(zhuǎn)身。</br> 蒙山鳴:“丫頭,今天我就不叫你郡主了,叫你丫頭吧。丫頭,你去吧,我等你,只是,我老了,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不知還能等你幾年,我總感覺你爹他們在等我去找他們。”</br> 商淑清身形一顫,腳步略停,又進(jìn)了屋內(nèi),門也關(guān)上了。</br> 沒讓蒙山鳴等太久,門又開了,再次露面的商淑清換了一身簡單寬松的素雅衣裳,徑直走到了蒙山鳴身后,親手推動輪椅轉(zhuǎn)身。</br> 蒙山鳴:“聽說一晚上滴水未進(jìn),先喝點(diǎn)水吧。”</br> 商淑清:“不渴。”</br> 她說不渴,蒙山鳴也就沒多說什么,話朝另一個人喊,“我們走走,法師不用跟著。”</br> 隨行看護(hù)的那位女法師聞聲止步。</br> 輪椅咕嚕嚕出了小院,兩人所去方向有人關(guān)注著,見狀有人趕在前面打招呼,途中早起忙碌的下人紛紛回避了,有事的也繞道而行,總之不讓打擾那兩位。</br> 咕嚕嚕前行的兩人一路上似乎連個人影都看不到。</br> 徐行了一段路后,蒙山鳴又出聲了,“聽說你昨晚上滴水未進(jìn),不吃不喝,不哭不笑也不鬧,就這樣坐到了天亮,累嗎?”</br> “不累。”</br> “心里有事,時間過的快,身體也許是不累,但是心累。”</br> “蒙伯伯是哥哥他們請來勸清兒的嗎?”</br> “可能是覺得我年紀(jì)大,可以在你面前倚老賣老,覺得你應(yīng)該會給我點(diǎn)薄面吧。”</br> “不用勸,清兒沒事的。清兒只是想安靜一下,可是嫂子在我耳邊斷斷續(xù)續(xù)了一晚上。”</br> “有關(guān)道爺?shù)氖拢m著你,其實也是為你好。”</br> “我明白,他們希望我能順利嫁給傅公子,不希望出什么意外。”</br> “你這丫頭,從小就懂事的讓人心疼。其實有些時候,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刁蠻任性點(diǎn),有些郡主的做派。高興則笑,不高興則怒,隨性一點(diǎn),不要什么都悶在心里委屈自己。”</br> “不是清兒懂事,而是從小就知道自己長的不好,怕討人嫌。”</br> “商家血脈所出的姑娘家,還從來沒有不好看的,你的底子應(yīng)該差不了。以前有些事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先王在世的時候不肯告訴我。你們從京城逃難而來,我見到你,又想起了往事,后向藍(lán)若亭打聽過,問過他當(dāng)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結(jié)果,他的說辭和洛少夫一致,說什么逆天改命,先苦后甜,他應(yīng)該也不知道什么。總之我是不信這神叨叨說辭的,東郭那老家伙一向喜歡裝神弄鬼,若真能算命,先王豈能遇劫?我也不知道東郭浩然和洛少夫那老匹夫究竟在搞什么鬼,竟把你給弄成這個鬼樣子,造孽呀!”</br> “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清兒早就習(xí)慣了。”</br> “丫頭,你哥哥是真的關(guān)心你的,這世上可能沒人比她更關(guān)心你。隱瞞道爺?shù)氖拢驹谒珠L的立場上真的是為你著想。”</br> “其實沒必要瞞我,不管道爺活著還是死了,我心里都明白,道爺是看不上我的,我既然答應(yīng)了嫁人,就算道爺死了又如何?活著都無法改變的事,死了還能怎樣不成?你們都想多了。我知道哥哥是關(guān)心我,只不過,我想問蒙伯伯一件事情,希望蒙伯伯能如實告訴我。”</br> “你說。”</br> “當(dāng)年角湖之戰(zhàn),我落入敵手,敵軍以我做要挾,逼燕軍退兵,如果不是道爺救了我…假如我未被救出,哥哥會為了我下令讓燕軍撤兵嗎?”</br> 這個問題把蒙山鳴給問住了,數(shù)百萬大軍生死對壘,對壘之前已不知多少人拋頭顱灑熱血,讓商朝宗僅僅是為了自己妹妹而撤兵…</br> 見他沉默,商淑清笑了,“清兒知道答案了。”</br> 蒙山鳴:“三大派親自坐鎮(zhèn),是不會讓王爺撤的。”</br> “蒙伯伯,您不用說了,我都明白。”</br> “你明白了,可有些事情我們不明白啊,丫頭,你讓人修墓是干嘛呀?我這見慣了生死的人,也有些怕了。”</br> “你們怕清兒殉情自盡?蒙伯伯,我少年時便家破人亡,父母兄長慘死,而后唯一的哥哥又被打入天牢,那段時間是我最難受的時候。怕被趕盡殺絕,我不得不逃離京城,和藍(lán)先生他們遁入山野四處躲藏,那段日子我不知道是怎么熬過來的,幸好,終于等到了哥哥出獄。最難熬的時候我都抗過來了,還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又怎會因為一廂情愿的一段情而做傻事?”</br> “說的是,是我們小看了你,也可以說是關(guān)心則亂。只是…那你修墓作甚?”</br> “清兒跟隨道爺,侍奉了道爺十余年,他的一些舊物在清兒這里,清兒一直保存著。哥哥嫂子希望清兒嫁給傅公子,可昨天的一些事情傅公子看到了也聽到了,道爺?shù)呐f物將來若是讓傅公子發(fā)現(xiàn),一些男子的東西,清兒怕傅公子會多想。清兒只是想修個衣冠冢,將那些東西徹底埋葬。”</br> “哦,是這樣啊!”</br> “也有一點(diǎn)想法吧。昨晚聽嫂子在耳邊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爺?shù)倪z體在圣境,沒辦法弄出來安葬。道爺畢竟對商氏有大恩,修個衣冠冢,至少讓人有個祭拜的地方。”</br> “嗯,那是應(yīng)該的。衣冠冢好,都埋了,有些東西如果忘不掉,就放在心里吧。”</br> “又怎能忘掉?道爺,是我害了他。他為我不惜一死,救了我的命,我卻害死了他,清兒永遠(yuǎn)都忘不掉他的。蒙伯伯,清兒心里難受,真的好難受,清兒不讓自己哭呢。”</br> “瞎說,圣境里的事豈是我等凡人能企及的?圣境內(nèi)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死和你能有什么關(guān)系?我知道你心里難受,可是再難受也不能往自己身上瞎?fàn)砍丁?amp;rdquo;</br> “不,蒙伯伯,您不知道,道爺是我從上清宗請出來的,他當(dāng)時根本不看好我們,根本不想跟我們走,無意卷入這些是非,半路就想走人,是我硬把他拖入了這灘渾水,若不是我,憑他的本事,他現(xiàn)在一定活的好好的。是清兒為了商氏的一己之私害死了他!”</br> 蒙山鳴很想告訴她,那家伙根本就沒死,憑那家伙的本事,現(xiàn)在也一樣活的好好的,從明轉(zhuǎn)暗,開始躲在了幕后操控大局,狡詐的很,哪有那么容易被弄死!</br> 他現(xiàn)在有些頭疼了,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之前瞞著牛有道的死訊是在欺騙商淑清,現(xiàn)在瞞著牛有道還活著的消息又是在欺騙商淑清,這要是哪天牛有道重新活生生站在了商淑清面前的話,讓他這把老臉該怎么跟商淑清解釋,把一好好的姑娘坑個死去活來,還要不要臉了?</br> 真要到了牛有道要現(xiàn)身的那天的話,他很清楚,牛有道那種人不可能因為一個商淑清的感受,而一輩子躲藏不出。</br> 這叫什么事啊!他真不知道牛有道這一貫神出鬼沒的毛病算怎么回事,現(xiàn)在更是玩出了花來,神出鬼沒到了把自己給‘玩死了’的地步,這算什么啊,還真不如他在戰(zhàn)場上廝殺來的痛快。</br> 一聲嘆,“丫頭,人生總有各種你意想不到的意外,好好活著吧,好好活著比什么都強(qiáng)。”</br> 商淑清:“小時候,母親逼著我學(xué)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就告訴我,是為了將來好好活著。長大后清兒才明白,這世道,女人和男人不一樣,男兒可以理想抱負(fù)建功立業(yè),女兒家最終的歸宿只是嫁人。我學(xué)的那些東西,也許只是用來取悅男人的手藝而已,蒙伯伯,您告訴我,那樣就是好好活著嗎?”</br> 蒙山鳴:“有一個讓你去取悅的人不好嗎?于男于女都一樣,能取悅對方,就是好好活著,不能取悅對方又如何能好?”</br> 商淑清:“可世間已無清兒真心愿意去取悅之男子。”</br> 蒙山鳴一顆心沉了下去,明白了,這丫頭已經(jīng)死心了。</br> “蒙伯伯,很奇怪的感覺,我總感覺他還在,總感覺他還活著,也許是我不愿意接受這個現(xiàn)實吧,或者說一直以來都是我的錯覺。昨天去茅廬別院那邊的時候,我就感覺他在那,清兒一進(jìn)門目光便情不自禁四處尋找,一眼便看到了‘他’,最后才發(fā)現(xiàn)認(rèn)錯了人……”</br> 蒙山鳴又猛然心跳了一下,當(dāng)初商淑清說那些奇奇怪怪話的時候,大家還以為她魔怔了,他也以為,可此時,他竟有些驚疑不定起來,難道這世上真有“感應(yīng)”這回事?</br> “蒙伯伯,清兒嫁給傅公子后,便要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京城家破人亡,歷盡艱辛,陪著哥哥一路走到今天,今后又要陪著傅公子重新開始,也許不用再那么艱辛了吧?如果有一天傅家惹得哥哥不高興了,或者哥哥惹得傅家不高興了,清兒該怎么辦……”</br> 商淑清猶如夢囈般,自言自語著,推著輪椅絮絮叨叨著。</br> PS:黃八姨到!好像是有點(diǎn)水…感謝新盟主“阿莫77”捧場支持。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