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九章 誰見
稍后待她回來,牛有道發(fā)現(xiàn)她神色間有幾分古怪,不由問道:“怎樣?”</br> 云姬似帶玩味道:“那位郡主不肯走了,人家地盤上,又不好強行逐客,紅娘也拿她沒辦法。”</br> “不肯走?”牛有道奇了怪了,“什么叫不肯走,這由得她想不走就不走嗎?紅娘怎么回事,干什么吃的,連打發(fā)個人都打發(fā)不走嗎?”</br> 云姬提醒:“紅娘說,之前逛著逛出事了。”</br> “逛出事了?能出什么事?”牛有道有些不解,“什么意思?別有一句沒一句的逗我,我沒跟你開玩笑,說清楚。”</br> 云姬瞪了回來,“開什么玩笑?我沒跟你開玩笑。紅娘說了,逛著逛著,那丫頭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逛了一圈下來,發(fā)現(xiàn)茅廬別院的人似乎傾巢而出了,尤其是看到五梁山連大量飛禽都帶著呢,不像是過境南州,說是問了幾句話,得不到真實答復(fù),就找盡理由賴著不走了。”</br> “恰好之前王妃說什么要設(shè)宴,要給大家接風(fēng)洗塵,那丫頭逮住了這個借口,說什么一定要的。紅娘說,沒辦法硬趕啊,硬趕的話明顯不正常,越會引起懷疑。你還別說,那丫頭以前看著斯斯文文的一個人,還挺有心眼的。”</br> 牛有道越發(fā)不解了,“懷疑什么?”</br> 云姬:“我哪知道懷疑什么,紅娘說那丫頭開始疑神疑鬼了盯的緊,不便回避太久,匆忙幾句交代的話,我不清楚,她說的也不清楚。不過,還能懷疑什么,懷疑你是你唄。紅娘說了,讓你別露面就行了。”</br> “……”牛有道牙疼了,不吭聲了,暫時也只能是回避了。</br> 正這時,外面的琴聲突然停下了,接著響起一陣慫恿鼓舞的動靜。</br> 屋內(nèi)兩人相視一眼,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皆忍不住了外出一觀,走到憑欄處眺望。</br> 只見還是亭臺樓閣聚集處,傅君蘭已經(jīng)從琴臺處站了起來,連連朝眾人拱手,一副求饒的樣子。</br> 從眾人起哄連連的雜七雜八聲音中可以聽出,是要傅君蘭再彈奏一曲。叫好叫的最響的是王妃鳳若男,最強烈要求傅君蘭再展現(xiàn)一曲的也是鳳若男,似乎就是想讓傅君蘭盡量展現(xiàn)才藝給眾人看,證明傅君蘭并不差。</br> 至于其他人純粹是捧場叫好。</br> 牛有道嘀咕了一句,“琴技一般…看來這個王妃對這個妹夫還算滿意。”</br> “不敢,不敢,小生才疏學(xué)淺,在郡主面前已經(jīng)是獻丑了,郡主的琴藝才是真正高超……”鼓勵聲中隱隱約約傳來傅君蘭求饒的聲音,將矛頭引向了商淑清,讓大家請商淑清來演奏。</br> 他再三請辭之下,管芳儀這邊顯然是無所謂的,可能巴不得這些人早走才好,只是陪笑而又不失熱情而已。</br> 見他實在推辭,鳳若男倒是豪氣,喊了聲,“清兒,傅公子有請,你就不要藏著掖著了,一人一曲,相得益彰,正好般配!”</br> 商淑清似乎也沒那雅興,在那擺手,也連連推辭。</br> 鳳若男的勁頭頓時上來了,竟然從案后走出,親自上場將商淑清拉了起來,硬是將商淑清推上了琴臺,硬給摁坐下了,那意思仿佛是你今天必須聽我的,必須演奏。</br> 她其實是心里有心氣勁兒想發(fā)泄,茅廬山莊的男人看不上我家妹子,我就讓你們看看我家妹子如何,不能以貌取人。</br> 她最討厭人家以貌取人,因為她自己長的也不怎么樣,覺得天下有眼無珠的男人太多了!</br> 之前主動讓傅君蘭展現(xiàn)才藝,也是想讓茅廬山莊的人看的,我這個妹夫也不差!</br> 商淑清有時候真受不了自己這個嫂子,譬如換衣裳,你不換,她能強行扒你的衣服,你換還是不換?</br> 一淑女,哪較勁的過這沙場女將軍出身的人,別說她,連她哥也得被她嫂子給揍趴下!</br> 此時被硬趕上架,無奈之下對眾人略欠身,只能是獻丑,否則她那嫂子是不會罷休的。</br> “咚…”纖纖玉指在琴弦上勾動了一下,蕩出悠悠悅耳聲,現(xiàn)場瞬間安靜了下來。</br> 叮叮咚咚的琴音也逐漸在她指尖流淌出來,時而如叮咚泉水,時而又如高山流水,時而云卷云舒,給人無盡遐想。</br> 傾聽中的云姬忽微微頷首,“嗯,這個郡主的琴藝的確是比那男的高明不少,琴聲中剛?cè)岵瑥椫搁g藏有意境。”</br> 牛有道默不吭聲聽著,微閉目賞聽。</br> 在場觀眾雖非人人精通此道,但好壞或者說好不好聽還是能聽出來的,也漸聽入了神。</br> 在座的傅君蘭,此時神色異樣,目中略有傾慕神采。</br> 眾人聽著聽著,心情忽跟著韻味漸變的琴音也漸漸惆悵起來,曲風(fēng)已變,曲調(diào)亦不知不覺變了。</br> 而不知何故,商淑清似已成了曲中人,不知不覺輕轉(zhuǎn)歌喉,竟緩緩歌唱了起來。</br> 歌聲清婉,柔美動聽,令牛有道也不禁閉緊了雙眼,側(cè)耳細聽婉轉(zhuǎn)歌詞:</br> 山不言,滄海間。</br> 見誰徘徊?</br> 風(fēng)磨巖,雨戀檐。</br> 見誰徘徊?</br> 青草知風(fēng)語,碧湖漣漪雨,窈窕是淑女,歲歲芳華去。</br> 空山淺幽若,在龍淵,誰見?</br> 山不言,滄海間……</br> 歌喉婉轉(zhuǎn),翻來覆去唱的就是這段詞,管芳儀漸漸聽明白了歌中意味:你可看見那個在天地間徘徊的孤獨身影?風(fēng)一直吹拂著巖石,巖石卻是那般的鐵石心腸不為所動。雨眷戀著屋檐,是那樣的依依不舍,可終究還是要滴落,你可看到那個在屋檐下獨自徘徊的身影。</br> 青青草兒尚知風(fēng)兒的心思,碧湖上之所以有點點漣漪,那也是感受到了雨兒的點點情意。窈窕淑女也不會青青永在,會隨著歲月漸漸老去的。一句“在龍淵”點出了所在環(huán)境,想做空谷幽蘭,哪怕未有人識,也能安靜自在,卻生長在步步驚心風(fēng)云跌宕的人家,而身不由己,你可看見?</br> 漸悟曲中意的管芳儀眼眶紅了,忽慢慢回頭,看向了憑欄處的某人,很想問問他,你可聽明白了?</br> 某人閉目不語,無動于衷,不知是否聽明白了。</br> 傅君蘭怔怔看著撫琴吟唱的商淑清,不知她為何突然如此的憂傷,為何如此的惆悵。</br> 鳳若男眼眶也漸漸紅了,注意到傅君蘭的反應(yīng)后,忽站了起來,喝聲打斷道:“大家正高興,唱的哀哀戚戚的,好了,別唱了。”</br> 商淑清聞聲,也從琴曲中回過了神來,歌聲停,十指摁在了弦上,靜住了琴弦余音。</br> 此時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尷尬站起,面對眾人欠身,表達歉意。</br> 她剛走出琴臺,傅君蘭站了起來,問道:“郡主,此歌曲甚是好聽,可有歌名留念?”</br> 商淑清牽強笑道:“即興之作,難登大雅之堂,當(dāng)不得傅公子夸,未有歌名。”</br> 傅君蘭不以為然的搖頭:“并非謬贊,確實好聽,若成無名曲,豈不可惜,還請郡主為即興之作留名!”</br> 管芳儀忍不住斜眼瞅于他,心里嘀咕:說話文縐縐的,受不了,哪配得上商淑清,跑來個什么東西!</br> 見他當(dāng)眾有所求,商淑清不好讓他當(dāng)眾沒面子,略思索后,回道:“就叫《誰見》吧。”</br> “誰見?”傅君蘭略一品味,忽興奮不已,擊掌道:“好,《誰見》,好名字!回頭詞曲我定默寫下來。”</br> 默寫下來能賣錢還是怎的?管芳儀心里又嘀咕了一句,之前還覺得蠻不錯的年輕人,此時忽莫名覺得有些看他不順眼了。</br> “誰見…”憑欄處緩緩睜眼的牛有道也嘀咕了一聲。</br> 云姬回頭看去,只見他默默轉(zhuǎn)身走開了,默不吭聲的回了屋里。</br> 附近角落里抱臂而立的袁罡也回頭朝憑欄處看了一眼。</br> 似乎被商淑清的曲子掃了興,鳳若男再也熱鬧不起來了,終于不再鼓動了,消停了……</br>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鳳若男為這邊接風(fēng)洗塵的宴席也展開了,又是一番熱鬧。</br> 前面熱鬧,后面安靜。</br> 水池月影,臨池靜默的牛有道又忘了云姬的交代,負手而立,垂視水中月,怔怔出神中。</br> 不過也沒關(guān)系,在云姬身邊時,身為一個跟班背個手的確不合適,會搞的云姬像個跟班。此時云姬不在,孤下一人背手又有什么關(guān)系?</br> 站在陰暗角落里的袁罡,高度警惕著四周。</br> 因知道道爺身份的人少,這里的護衛(wèi)力量不會重點保護道爺,真要那般布置的話,別人想不懷疑道爺?shù)纳矸荻茧y,他親自在暗中上陣了,負責(zé)警戒。</br> 忽一人影從前院出現(xiàn),在月色下款款走來,明顯是個女人。</br> 暗中的袁罡定睛細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居然是商淑清,跑到后院東張西望的,不知在找什么。</br> 商淑清是借故出來方便,臨時離席的,至于找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br> 最終目光定格在了臨池身影上,默了默,還是朝牛有道走了過去。</br> 袁罡邁出一步,想上前阻攔,也當(dāng)是向牛有道及時示警,他知道牛有道此時不想見商淑清,容易出事。</br> 然不知什么原因,袁罡眉頭皺了一下,邁出的那一步居然收了回來,居然眼睜睜看著商淑清走向了牛有道。</br> 這若是讓牛有道知道了,非震怒不可,如此事情豈能兒戲?</br> 不過牛有道的一身修為不是擺設(shè),開始只是因為走神沒留心而已,待到腳步聲靠近焉能無察覺。</br> 然而這腳步聲他很熟悉,安靜早晨聽了多少年的腳步聲,焉能聽不出?人已經(jīng)近距離站在了他的身后,他僵硬在那一動不動,不敢動了。</br> PS:黃六姨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