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閨女
沈亦歡醒了沒多久又睡下了,到底還是失血嚴重,身體也虛弱不少。
陸舟把她換下來的衣服放到臉盆里,進衛(wèi)生間洗干凈,晾在陽臺,又重新坐回去。
小姑娘睡的很安靜,五官柔和下來,睫毛又長又卷,細細的兩彎眉,唇色偏淡,醫(yī)院里的藍白條紋病服將她的膚色都映襯的更加白,透著些病態(tài)的美感。
領(lǐng)口有一點包扎的紗布露出來。
陸舟輕輕俯身過去,撩開一點,在上面落了一個吻。
手機震了震。
是何閔發(fā)來的短信——陸隊,你出來一下。
陸舟給沈亦歡重新掖了掖被角,又被點滴的調(diào)節(jié)器調(diào)慢了,手機揣回兜里,輕輕拉開病房門出去了。
何閔就站在門口。
陸舟往房間里看了眼,壓低聲音:“去前面說。”
他們走到前面的走廊上。
何閔說:“李鄔那已經(jīng)招了。”
陸舟垂眸,面色冷下來。
何閔把李鄔抓回來后就沒讓陸舟參與審訊過程,他怕陸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當他們剛把李鄔拎回車上時,陸舟就拿著槍指著他腦袋。
一秒都沒猶豫,扣下扳機,要不是何閔反應快,搶過他的手把那顆子彈打在外面,現(xiàn)在李鄔估計都已經(jīng)不在了。
他從來沒見過陸舟這樣。
何閔觀察陸舟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個好消息,李鄔那有顧明輝的確切消息。”
“顧明輝?”陸舟一愣,“確定是他了?”
“是。”
何閔拿出手機,翻了幾下,遞給陸舟看,是一張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西裝革履,只有半邊側(cè)臉,是正在進行軍火交易時拍的,看角度,應該是偷拍。
陸舟皺眉。
何閔說:“已經(jīng)經(jīng)過精準臉部掃描了,確定就是顧明輝。”
李鄔如今落網(wǎng),就知道自己再無翻身的可能,顧明輝顯然和他已經(jīng)積怨很久,供出他自己還可能因為表現(xiàn)良好以后從輕發(fā)落,自然是沒什么好猶豫的。
陸舟已經(jīng)調(diào)查顧明輝很久了,心里也早已經(jīng)大致確定。
可如今真得到了確切的答案,這片疆土上另一個軍火集團頭目就是顧明輝,陸舟也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下意識往回看一眼沈亦歡的那間病房。
陸舟指著照片里出現(xiàn)的另一個人:“這個人是誰?”
“李鄔說是盜獵團伙里的老大,以前的槍支彈藥都是從他們那買的,后來被顧明輝挖了,違背了和他們的條約。”
陸舟沉默片刻,說:“先把這個人找出來。”
“是。”
***
后面幾天,沈亦歡每天睡眠和醒來的時間都不是很規(guī)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血的原因,她總是嗜睡,有時候大白天就睡過去,到晚上夜深人靜才醒過來。
可每次醒來,陸舟都在。
軍隊里似乎又忙起來了,何閔經(jīng)常過來,把陸舟叫出去商量情況。
這次沈亦歡醒來時,陸舟剛跟何閔聊完,從外面進來。
見她醒了,快步過來,幫她把床搖上去一點,親了親她的嘴角:“有哪里不舒服嗎?”
沈亦歡搖了搖頭。
前兩天麻藥剛退的時候她的確疼的厲害,就連睡夢中都是疼的,不過現(xiàn)在倒是好了不少,痛覺也不明顯,還有點癢。
“餓嗎?”
“吃個水果吧。”
陸舟挑了一個蘋果,已經(jīng)洗過了,他又用紙擦了擦,削皮切片,一片片喂給沈亦歡吃,一點兒都沒麻煩護工。
沈亦歡一邊吃,一邊將目光落在陸舟身上。
他比以前瘦了點,臉上本來也沒什么肉,現(xiàn)在似乎更瘦削了,平時顯得更加凌厲,可這會兒正喂沈亦歡吃蘋果,五官柔和下來。
沈亦歡吃了一塊,陸舟又遞上第二塊,她搖搖頭:“你也吃。”
陸舟于是把那一塊蘋果放回碗里,也沒吃。
沈亦歡看著他。
陸舟說:“你先吃,等你吃完我再吃一個就行。”
她點點頭,咽下嘴里的,陸舟又喂上下一塊。
沈亦歡看著他,問:“你最近都在我這里,軍隊里忙得過來嗎?”
“沒事,等你睡了我就過去了。”
“那你都沒時間休息了,我看你都有黑眼圈了。”沈亦歡看著他說,有點心疼。
陸舟笑了笑。
他這些天就是這么過的,等沈亦歡睡了他就去忙軍隊里的事,如今任務執(zhí)行的正是緊要關(guān)頭,估摸時間沈亦歡快醒了,他再趕回來。
有時候趕到她還沒醒,陸舟就趴在床邊睡一會。
他這些天都沒有躺著睡過覺。
他不想讓沈亦歡擔心,只說:“路上睡過了,我本來就睡的不多。”
吃完那一個蘋果,沈亦歡撐起上半身坐起來,她其實不是必須要住病房,畢竟腿也沒受傷,只是陸舟不放心,讓她再多住幾天。
“要上廁所?”陸舟問。
“想洗澡。”
雖說沒出汗,可兩天沒洗澡,沈亦歡覺得渾身都別扭。
陸舟扶著她站起來:“那我給你洗。”
“???”沈亦歡停了腳步,目光直直的看他。
眼神在說,您這也太禽獸了吧?!
陸舟笑了笑,扶著她進衛(wèi)生間,沈亦歡眼神里都是對他的批|斗,腳步倒是很順從的跟著他進了浴室。
鎮(zhèn)醫(yī)院的設(shè)施不是很好。
陸舟把水溫調(diào)節(jié)好,回頭看一眼站在他身后拘謹?shù)墓媚铩?br/>
“我又不是沒見過,你害羞什么。”陸舟笑了笑,把人拉到自己面前,給她解開病服紐扣。
第一顆到最后一顆。
沈亦歡感覺自己頭皮一陣陣發(fā)麻。
里面是胸衣,穿的是舒適又沒什么款式的那種。
“我、我自己來。”沈亦歡把手繞到身后,背對著陸舟解開。
陸舟眼神暗了暗。
胸口上的傷不能沾水,否則要是發(fā)炎了又是有一陣子要麻煩,還疼,要多吃不少苦,自己洗可能的確是處理不好。
沈亦歡沒拒絕讓陸舟給她洗。
她也是實在不好意思,全程都是背對他的。
陸舟挑了一條格外綿軟的毛巾。
衛(wèi)生間內(nèi)的燈光是暖黃色的,熱水氤氳出的水汽把氣氛弄得更加曖昧潮濕,陸舟的掌心在她身上。
沒有磨蹭多長時間,很快就洗完。
也不過十分鐘,沈亦歡別扭的覺得過了幾個世紀那么漫長。
陸舟扯了一條大浴巾,從后面把沈亦歡的人整個包起來,這才靠近他,隔著薄薄的一條浴巾從后抱住她。
微微彎了點兒背,下巴擱在她肩上。
在她耳垂上親了一下。
沈亦歡抖了一下。
陸舟輕笑,聲音有點悶,還啞,帶著些微的鼻音:“都給你包住了,還在害羞什么。”
沈亦歡耳尖泛紅,還很燙,臉頰不知道是被水汽蒸的還是因為陸舟剛才那句話,同樣紅的能滴血。
沈亦歡飛快的眨了眨眼,轉(zhuǎn)過身,紅著臉瞪他,氣勢洶洶的:“誰跟你說我害羞了。”
陸舟輕笑,語氣無奈又寵溺:“好,沒有。”
沈亦歡不滿的“哼”了一聲。
陸舟說:“是我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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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auzw.comstrong>他把沈亦歡身上的水擦干凈,人蹲在地上,讓沈亦歡坐在一邊的小椅子上,他就蹲著給她把小腿和腳上的水也擦干凈。
沈亦歡垂眸看著男人的動作。
心里軟成一灘水。
“拖鞋穿上。”擦完后,陸舟把拖鞋放在她面前說。
沈亦歡踩進拖鞋里,蹬了蹬腿,指使陸舟把病服再給她拿過來。
她一顆一顆系紐扣,陸舟就倚在一邊看著她動作,神色柔和溫柔。
系到一半,門外忽然有了動靜,一個男聲,問:“這個病房里的病人呢?”
沈亦歡愣了愣,這個聲音好像有點耳熟,應該是在哪聽過的,可她想不起來是誰了。
再看陸舟,他也皺眉望著門外的方向,難得露出了一絲不解的表情。
沈亦歡問:“外面是誰啊?”
陸舟頓了頓,神色有點復雜:“陸司令。”
“你、你爸?”
“嗯。”
“……”
沈亦歡低頭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再看衛(wèi)生間內(nèi)霧氣繚繞,有一瞬間有點想死。
外面護士說:“不知道啊,是不是在廁所啊?”
緊接著門就被敲響:“沈亦歡,你在里面嗎?”
沈亦歡立馬閉嘴,當作自己不存在,可惜陸舟已經(jīng)回答了:“在。”
沈亦歡:“……”
陸舟幫她把剩下的兩顆紐扣也扣好,套上褲子,把她濕淋淋的頭發(fā)又擦了擦,就打算帶她出去。
沈亦歡還是坐在椅子上不肯動,手緊緊抓著陸舟的手臂,一臉的尷尬。
陸舟沖她揚了下眉:“怎么了?”
她壓低聲音:“我這讓將軍兒子給我洗澡,是不是不太好啊,你爸會不會覺得我是個挺隨便的女人?”
“不會。”
“不不不,我不想出去……”沈亦歡抵死掙扎。
陸舟怕拽疼她,索性在她面前蹲下來:“我爸要是說你了,你就說是被我強迫的。”
“……”
您這主意還真是別出心裁呢!
沈亦歡到底還是走出了衛(wèi)生間,才發(fā)現(xiàn)病房里不止陸有駒一人,旁邊還站著一個女人,看穿著還挺富貴的。
她愣了愣。
聽到身邊陸舟給她解釋:“那是司令夫人。”
陸舟鮮少叫陸有駒“爸”,家里外面都是叫“陸司令”,跟別人稱呼這個繼母自然就是“司令夫人”。
沈亦歡一時腦筋轉(zhuǎn)不過來。
司令夫人,也就是……陸舟的繼母?
她想明白了,張了張口,挺有禮貌的說:“陸司令,媽,你們怎么……”
……你們怎么過來了。
后面幾個字沒說出口。
陸舟聽到她那聲稱呼,也愣了愣,更不用說眼前的兩人。
沈亦歡只覺得血直接沖到了臉上,只想掩耳盜鈴似的捂著自己的嘴說自己什么也沒說,你們什么也沒聽到。
倒是司令夫人先笑了,女人應該還沒真正上年紀,四十剛出頭的年紀,氣質(zhì)極好,笑起來挺溫柔的。
“欸,你愿意叫媽我肯定是沒意見,不過陸舟也就叫我一聲阿姨,你這叫法,得問問他意見啊。”
“……”
陸舟輕輕笑了一聲,嗓音沉沉的:“她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女人非常高興:“行啊,那以后就叫我一聲媽吧,你運氣挺好的,這一聲媽直接成了我獨生女了。”
她嫁給陸有駒后沒有生過孩子,陸家也一直只有陸舟一個兒子。
陸有駒斥她:“你又一說起來就什么話都往外蹦了,她是你獨生女,那她跟陸舟成什么關(guān)系了?”
沈亦歡:“……”
她有點尷尬。
陸舟揉了揉她的手,把她帶到床邊坐下:“你們怎么過來了?”
陸有駒坐在病房里唯一一張椅子上:“我們就來看看你們,馮司令跟我說,她這身上的槍傷是因為你才受的?”
陸舟垂下頭:“是。”
“你做隊長的,不能保護好人家姑娘,還讓人給你擋槍子兒?”陸有駒皺起眉來,神色嚴肅。
沈亦歡不忍心,插嘴道:“沒,陸舟那時候剛從爆炸里出來才沒注意的,我也是下意識就沖過去了……”
陸有駒對她說:“你給他擋什么子彈,他這人高馬大的,恢復能力會比你差?”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沈亦歡從陸司令的話里聽出一點隱約的關(guān)心。
沈亦歡抬手,撓了撓頭發(fā),低著頭,只輕輕的“啊”了一聲。
司令夫人一巴掌拍在陸有駒背上:“你兇什么兇!我閨女這可是為了救你兒子!”
怎么就成閨女了……
兩人唱相聲一樣。
跟上回在北京時,來陸舟那個公寓找他時的陸司令換了個人似的。
司令夫人也不愧是陸舟的繼母,脾氣跟他沒半點相似,熱熱鬧鬧風風火火的氣性,竟還像個大姑娘的性子。
陸有駒被她煩的不行,懶得同她講。
直接無視,對沈亦歡說:“你來這隨隊拍攝的申請還是我給批下來的。”
“嗯?”沈亦歡愣了下,“您批的?”
“陸舟沒跟你講?”
沈亦歡抬頭看了陸舟一眼,搖頭:“沒有。”
“你現(xiàn)在都這樣了,后面的跟隊就暫時取消吧,身子好了再說。”
沈亦歡:“其實沒多嚴重,過兩天拆線了就好了。”
陸有駒說:“這次的任務比我們原本以為的要危險,你就是好了我也不能批準你繼續(xù)跟這一趟,等以后有其他任務了再說。”
他們經(jīng)過最近幾天的進一步調(diào)查。
發(fā)現(xiàn)顧明輝背后的勢力還關(guān)聯(lián)其他國家,手里的軍火也是美國軍方用的,勢力各方糾纏,要對付起來自然不比像對付李鄔那么簡單。
沈亦歡頓了頓,只好說:“好。”
陸司令和司令夫人沒多留,傍晚時分就走了。
“我覺得陸司令和司令夫人都挺好的,以前我好像誤會他們了。”沈亦歡躺在床上,拉著陸舟的手說。
“嗯?”陸舟問,“你以前覺得什么樣?”
其實陸有駒對陸舟的確是從出生就未關(guān)心過的,他年輕的時候抱負心重,一心一意撲在事業(yè)上,任務一個一個完成,戰(zhàn)功一項一項立,軍銜也不斷往上升。
這個兒子就一直在軍區(qū)大院里形單影只的長大。
但陸有駒對他要求又極高,他不允許陸舟在同齡圈里不是出類拔萃的那一個,從小就要求他拿第一。
小陸舟那時候年紀太小了,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原因。
不知道父親為什么總是不在家,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有他沒有媽媽,只知道,當他拿著第一名的報告單時,父親才會對他笑。
再后來,大概是年紀長了,陸有駒坐上了上將的位置,也逐漸明白了家庭的重要。
可那時候陸舟已經(jīng)跟他不親近了,他這一輩子在外沖鋒陷陣的,哪里懂一個父親該怎么和孩子溫柔的溝通。
于是父子倆一直都是這樣平靜到毫無波瀾的關(guān)系中過著日子。
今天陸有駒對沈亦歡的態(tài)度,陸舟也沒想到。
……
沈亦歡繼續(xù)說:“而且我覺得司令夫人也很平易近人,挺好相處的。”
陸舟笑了笑:“你都叫媽了,當然好相處了。”
沈亦歡氣急,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怒道:“陸舟!”
陸舟便安撫的揉了揉她的手心,又彎下腰親了親,低著頭說:“司令夫人一直挺想要個孩子的,沒懷上,她是真喜歡你。”
沈亦歡眨了眨眼。
陸舟勾唇,神色溫柔,在她的無名指上親了一下:“什么時候嫁到我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