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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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咫尺(四)
自從那場飯局以后,岑曼就沒有再在公司或別的地方見過梁溯,而上次他提到那個讓她費解的問題,她沒有花心思去回想。既然她那么輕易就把這號人給忘了,那么就足以證明他們之間的交集不深,不過是一個無關(guān)要緊的人,她也懶得把他放在心上。
當然,在梁溯面前,岑曼還是得恭恭敬敬地向他問好,態(tài)度謙卑地向他匯報工作。
梁溯邊走邊聽,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好半晌才點頭或者給她一聲“嗯”。
研發(fā)中心里的工作人員大多已經(jīng)下了班,走在空曠的走廊,說起話來都聽得見回音。岑曼跟在他身后,他直接用指模打開實驗一室的門,過后欠身讓女士先進。
實驗室里的設備,比上次岑曼在霜江即將開業(yè)那分子料理餐廳的要豐富得多,有很多器材她還是第一次見識。她好奇地打量,而梁溯就給她遞了一雙輕薄的手套和一件干凈的工衣。
岑曼抬頭道謝,這才發(fā)現(xiàn)梁溯已經(jīng)套上了工衣,平日他總是西裝革履的,這樣的形象倒是讓她感到新奇。
像梁溯這樣的男人,岑曼覺得他只樂意在辦公室里看看文件、敲敲鍵盤,又或者在談判桌上大殺四方,不料他也有興趣跟調(diào)劑和試管打交道,那副架勢專業(yè)得跟余修遠無異。
梁溯一邊試調(diào)一邊給她講解相關(guān)的化學屬性和原理,她默默記下,忍不住問他:“小梁總,你學什么專業(yè)的?”
他頭也沒抬,直接回答:“生化工程。”
這實在出乎岑曼的意料,她以為梁溯不是學管理,就是學經(jīng)濟的,畢竟他肩負著繼承家族企業(yè)的使命,選擇生化工程似乎不太搭邊……驚嘆以后,她又忍不住問:“你讀那所大學的?”
梁溯說了一所外國高校,他的語氣淡淡然的,并沒有炫耀的成分。
這次岑曼倒沒有像剛才那般驚訝,以梁溯這樣的出身,門檻再高的學校于他來說也沒什么難度。這所高校也曾是余修遠的目標,但后來發(fā)生了一點小變故,他終究與它失之交臂。
她隱隱露出一絲惆悵的神情,梁溯便問:“想到什么不開心的事嗎?”
倏地從回憶抽離,岑曼連忙搖頭:“沒有,我就是覺得你很厲害。”
恭維的話聽得多,但像岑曼說得這樣敷衍的,梁溯還是第一次聽見。他沒有多作回應,只是繼續(xù)專注自己手中的動作。
岑曼也專注地看著他研發(fā)新品,看她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他就把位置空出,說:“你來。”
作為一個研究者,岑曼需要從各方各面了解和探索分子烹飪技術(shù),她說不定會比真正的料理大廚要在行。梁溯正用液氮做冰盞,看過他示范以后,她便駕輕就熟地操作起來。
這里所謂的冰盞,其實就是液氮做成的裝飾器皿。制作冰盞的步驟并不復雜,先將氣球充氣,再用針筒往氣球里面注入少量清水并打結(jié),隨后將氣球放進液氮中翻滾。由于液氮化的過程會大量吸熱,包裹在氣球中的清水就會凝結(jié)成球狀,只需除掉外層的氣球皮,就會得到一個半透明的冰球。將食物放在里面,不僅特別,還相當雅致。
岑曼很順利地將注水的氣球打結(jié),正想將液氮傾倒出來時,結(jié)果就出事了。其實她也不知道哪兒出了錯,當液氮罐里的液氮大量噴灑出來的瞬間,她整個人都懵掉,還沒反應過來,她的左手手背一帶已經(jīng)開始灼痛。
在旁的梁溯也措手不及,發(fā)生意外后,他第一時間就把岑曼送到了醫(yī)院,甚至連司機也沒叫。
不巧是下班時分,斐州的交通并不暢順。車流緩慢地在主干道中行駛,梁溯一邊注意路況,一邊還跟岑曼說話,企圖讓她分點心,不要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的疼痛。
被凍傷的地方已經(jīng)從蒼白轉(zhuǎn)為淡淡的青藍色,岑曼已經(jīng)不敢再看自己的手,她咬著唇忍著痛楚,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幸好雅蕾的辦公大樓與人民醫(yī)院不過相隔兩條街道,就在岑曼越來越難以忍耐的時候,急診室的醫(yī)生終于為她處理病癥。
當醫(yī)生詢問基本情況,岑曼痛得只會搖頭,最終還是梁溯替她回答的。不多時,他的助理已經(jīng)趕來了醫(yī)院,為岑曼辦理入院手續(xù),以及聯(lián)系她的家人。
就在旁人焦慮不已的同時,岑曼正被一堆醫(yī)生和護士包圍著,涂在她手上的藥膏不僅嗆鼻,還伴著尖銳的刺痛。她的意識開始游離,除了看見有人影來回走動以外,就只感到未曾歇止的灼痛。
醫(yī)生將她的情況診斷為二度凍傷,雖然損傷的地方得以治療,但她的體溫還是持續(xù)偏低,不得不留院觀察。
梁溯為她安排了一個單人病房,看著她手間纏繞的層層紗布,他問:“感覺怎樣?”
岑曼病怏怏地躺在病床上,臉上沒什么血色,她沒有出聲,只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
他告訴她:“我已經(jīng)讓助理聯(lián)系了你的姐姐,她說她會盡快趕過來。”
在入職資料里,岑曼所填寫的緊急聯(lián)系人是岑曦。她沒有多想,只說:“謝謝。”
“今晚會有護工陪著你,你需要幫助找她就可以了。”
她還是同樣一句話:“謝謝。”
頓了片刻,梁溯說:“剛才我找人查過了,這次的意外是液氮罐的真空排氣口損壞而導致罐內(nèi)氣壓失常,并不是你的操作失誤造成的。公司會對你做出相應的賠償,這段時間你先休假,手頭上的工作暫時轉(zhuǎn)交給倪副總處理。”
聽著那樣公式化的口吻,岑曼根本打不起精神應付。梁溯離開以后,有個中年護工給她送來晚餐,她沒有胃口,沒吃兩口就放下了勺子。
從小到大,岑曼的身體素質(zhì)都很不錯,而住院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惟一一次住院,也有母親寸步不離地守在身邊,跟現(xiàn)在這番凄清的現(xiàn)況簡直大相徑庭。
就在她對著剩菜殘羹發(fā)呆的時候,護士正好進門來查房。當護士問她哪兒不舒服,她便直接告訴護士,她的手還疼得厲害。
聞言,護士便找來值班醫(yī)生,醫(yī)生又做了一個檢查,說了幾句讓她寬心的話,而后給她打了一支鎮(zhèn)痛針。
這支鎮(zhèn)痛針應該有安眠的作用,岑曼本想給岑曦撥一通電話,讓她不用擔心自己,結(jié)果手機還沒摸到,她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濃烈的藥水味道刺激著鼻端,走廊時不時傳來怪異的聲響,岑曼睡得很不安穩(wěn),才剛熟睡時又亂夢不斷。
一覺醒來,岑曼卻覺得比睡之前更加疲倦。她習慣性地用手揉眼睛,只是,她的手還沒舉手,肩膀已經(jīng)被人壓住了。
“別亂動。”
一把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岑曼有種置身夢境的感覺,奈何肩上的力度太真切,她又覺得自己十分清醒。她緩緩地轉(zhuǎn)頭,看見坐在病床床邊的男人,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么反應。
看著自己的手浮腫慘白得像豬蹄一樣,岑曼沒想過哭泣;遭受凍傷灼痛的折磨,岑曼沒想過哭泣;在脆弱的晚上獨對空蕩蕩的病房,岑曼還是沒想過哭泣。只是,當這個原本身在千里之外的男人,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時候,她的眼淚就該死地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