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七流
    陸言沒有親和力這種天賦,但他長的好看。
    當(dāng)一個好看到和正常人有鴻溝的人對你溫聲細(xì)語時，哪怕他沒有親和力這個天賦，效果也是差不多的。
    陸言大學(xué)的時候,解剖過很多兔子。他很清楚，到底如何才能讓受驚的小動物鎮(zhèn)定下來。
    但鑒于成年男性已經(jīng)不方便摸頭,所以陸言只是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唐尋安沉重的呼吸聲逐漸平緩,緊繃著的神情也放松下來。
    他收回了爪子，但并沒有放松警惕,他后退到了墻角，身后粗長的龍尾把自己圍了個圈。哪怕沒有視力,看向陸言的眼神依然充滿戒備。
    監(jiān)控里,其余工作人員都如釋重負(fù),長長舒了一口氣。
    “太好了。唐的確還保留著人類的理智和意識。”凱瑟琳用手紙擦了擦眼角的淚，“這樣我也可以安心離開研究所了。”
    “之前的傷人現(xiàn)象應(yīng)該只是術(shù)后排異反應(yīng)導(dǎo)致的應(yīng)激。”吳教授也道,“現(xiàn)在唐尋安的病變度還很高,可以等融合完全結(jié)束后,再進(jìn)行觀察。”
    在這群沒有五官的研究員中,一個叫公維彬的教授，因為長著一張人臉，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有一張不茍言笑的臉,看上去有些嚴(yán)肅陰郁，指甲被啃的短短的,不知道是缺乏維生素還是什么原因，一雙手都有些脫皮。
    公維彬冷冷道：“別開心的太早。像這種人和污染物的結(jié)合物,誰也不知道最終會變成什么鬼東西。很多實驗，都是要通過時間去證明結(jié)果的。”
    如果陸言在這里，大概會震驚。
    在總部進(jìn)行新入職員工培訓(xùn)的時候,他隱約聽說過，如今第一研究所的所長，就叫公維彬。
    他的話，讓凱瑟琳教授不太舒服的皺起眉：“我們并不是在進(jìn)行實驗，我們是協(xié)助者。協(xié)助戰(zhàn)斗系天啟者獲得更強(qiáng)大的力量。”
    公維彬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談起了自己的課題：“我最近發(fā)現(xiàn)，把狗的基因通過基因移植到合成人身上，會讓合成人產(chǎn)生像狗一樣的忠誠性……”
    “你的研究課題，我是不會同意的。”凱瑟琳的眉頭皺起。
    吳教授見氣氛不對，連忙打岔道：“好了好了，唐尋安不用安樂死，這是喜事。弄的這么嚴(yán)肅干什么，今天我們也不談工作。喬主任呢？”
    “不知道，聽說是有事，出去了。”
    第一次的進(jìn)化興許是來自上天的挑選，高知分子里，覺醒的天啟者格外多。
    喬御的多年好友喻寒溪就是其中之一。天賦能力叫做預(yù)知。
    喻寒溪也是徹頭徹尾的工作狂，因為直到喪失生育能力也不曾結(jié)婚，兩年前，他到孤兒院里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女兒，取名叫喻知知。
    這小姑娘天生癡傻，但是模樣很是可愛。
    喻教授對她視若己出，怕自己死了女兒沒人照顧，還特地創(chuàng)了一個基金會。
    因為兩人工作都忙，所以，遇到問題，常常是在聊天軟件上溝通完畢。唯獨這次，喻寒溪十分堅決地要求喬御到他的家里來。
    所以喬御來了。
    一見到喻寒溪，喬御就明白，為什么對方一定要他過來。
    喻寒溪的樣子……有點恐怖。
    他臉上的皮膚脫落，頭發(fā)更是完全不見，身上的血管膨脹，鮮紅的血絲不斷從毛細(xì)血管里滲透出來，像極了遭受嚴(yán)重核輻射的人。
    “你這是？！”喬御見過的大場面也不少了，然而當(dāng)這一幕發(fā)生在近親身上時，依然難以保持鎮(zhèn)定，“怎么成這樣了？”
    喻寒溪自嘲地笑了笑：“天賦使用過度。不出意料，我很快就要死了。”
    “你干了什么，竟然使用過度？”
    喻寒溪咳嗽了兩聲，吐出了幾片破碎的脾肺：“我什么也沒干，我只是做了一個夢。”
    “我只來得及告訴你了……喬御。”喻寒溪的臉上是深深的疲憊，“我在夢里，看見知知，她的全身開始發(fā)光。我靠近那片光源，能感覺到自己的天賦失去了作用……不，不是失去了作用，而是我回到了災(zāi)變前的狀態(tài)。”
    “我很驚訝，帶著知知想去找你。在路上遇見了怨念之墻，然而那面墻在被知知身上的光照到后，變回了普通的墻……”
    “路上，還有許多污染物。它們都回到了災(zāi)變前的狀態(tài)。但……這些污染物太多了，它們像是瘋了一樣，不停地朝知知發(fā)起進(jìn)攻，知知身上的光越來越暗。越來越暗。我想保護(hù)她，但是她還是在我懷里熄滅了。世界在那瞬間一片漆黑，被污染籠罩。”
    喻寒溪臉上血淚縱橫，已經(jīng)模糊了視線：“然后我醒了。你還記得我們最開始的推論嗎？”
    喬御的內(nèi)心震撼：“……既然有污染，那就會有凈化。”
    “是，我的病變度馬上超過100。但我不想成為那種東西，等你走后，我會自我了結(jié)。”喻寒溪的語氣稀疏平常，就像是在和他嘮家常，“喻知知就拜托你了。”
    “好。”
    喬御的語氣堅定，更多的卻是難以言喻的悲楚。
    喻寒溪轉(zhuǎn)頭，對在樓上默默注視著一切的小姑娘揮了揮手：“知知，過來。爸爸不能親眼看著你長大了。以后要聽喬御叔叔的話。”
    第一研究所里，又多了一個小姑娘。既不是來接受改造的天啟者，也不是科研員。
    據(jù)說是喬主任好友唯一的女兒，他的好友突發(fā)腦溢血去世，女兒沒人照顧，喬教授只好把她帶到身邊。
    這個說法不太能經(jīng)得起推敲。因為做科學(xué)研究到他們這一地步，已經(jīng)不怎么缺錢了。
    更何況冰冷冷的機(jī)械儀表，哪里有外面的世界豐富多彩。
    但喻知知卻格外沉穩(wěn)、安靜。不哭也不鬧。
    喬御在寫實驗報告時，她就安靜地呆在一邊畫畫，或者用像素游戲機(jī)玩俄羅斯方塊。
    喻知知畫的畫都是簡筆兒童畫，用的顏色明亮鮮活，看起來倒是一個很有天賦的小朋友。
    喬主任在自己的研究所里向來說一不二，再加上喻知知從不搗亂，大家也都默許了她的存在。
    有些母愛泛濫的研究員，甚至?xí)谙掳嗪螅氐厝ベI一些漂亮的裙子，讓喻知知換上。
    ……
    ……
    發(fā)生在地下十層之外的事，和陸言暫時沒什么關(guān)系。
    他的工作，是負(fù)責(zé)唐尋安每天的身體情況記錄，以及喂飯。
    雖然天啟者不太需要睡眠和食物，但長期不吃不喝，身體也會出毛病的。表現(xiàn)在消化器官退化。
    好在唐尋安臥室的隔壁，就是陸言的宿舍和廚房。
    陸言愿意把自己的宿舍稱為保姆房。不知道是不是地下室修到最后空間不太夠的原因，他住的地方差不多只有六人間宿舍那么點大倒是臥室隔壁，有個游戲廳，里面的倒是很寬敞。
    再說的直觀點，陸言住處大小還趕不上唐尋安臥室里帶浴缸的衛(wèi)生間。大概是修建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過除了唐尋安還會有人長期住在這。
    好在是陸言一個人住，倒也湊活得過去。
    在陸言的要求下，每天都會有工作人員，把新鮮的食材放到電梯門口。
    陸言早上打開四道門出去，提個菜關(guān)上四道門回來，一個來回不到500米，就要花半個小時，進(jìn)行16次驗證。
    做飯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愛好之一。
    今天的午飯是番茄丸子湯和青椒炒肉。蒜末姜片下熱油爆香，聞起來很是勾人。
    他把炒好的菜裝盤，余光瞥見有人扒拉著廚房門縫看他。轉(zhuǎn)過頭的時候，門口卻空蕩蕩的。
    這一層樓里，除了他和唐尋安，好像也沒有別人。
    他把菜端到了餐桌之上，想了想，去敲了敲臥室門：“醒了嗎？要不要出來吃飯？”
    沒人回應(yīng)。
    但當(dāng)陸言睡了個午覺，準(zhǔn)備起來把碗筷丟進(jìn)洗碗機(jī)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餐桌上的盤子空了。
    做一個人的飯，和做兩個人的飯，好像也沒什么區(qū)別。
    陸言習(xí)慣了分盤裝菜，也習(xí)慣了睡一覺再起來洗碗。
    到第五天，他看不見的室友終于從臥室里走了出來，沉默地坐在了餐桌前。
    唐尋安的體型變化不大，只是背后的龍翼和龍尾還沒辦法收回去，很占地方，顯得格外臃腫。
    陸言給他準(zhǔn)備了筷子，但他明顯畸變的手顯然已經(jīng)握不住這個東西。
    夾起來的菜不出三秒就會重新落在桌子上。
    但唐尋安的性格又比較倔，大概是真的很想在陸言面前表現(xiàn)出“人”的那一面，哪怕屢戰(zhàn)屢敗，也堅持使用筷子吃飯，急的眼睛都紅了。
    紅色的血絲遍布在白色的眼球上，顯得恐怖又猙獰。
    陸言放下了筷子，沉默了一下：“我來吧。”
    于是，唐尋安坐在椅子上不動了。
    唐尋安的牙很尖，讓陸言有種自己隨時會被咬一口的錯覺。
    但至始至終，他的表現(xiàn)都很溫順。甚至下意識地用龍尾纏住了陸言的腰。
    ……
    ……
    同居第十天。
    陸言放下了手邊厚重的“改造手術(shù)”記錄報告，關(guān)上燈，準(zhǔn)備睡覺。
    他問吳教授要來了很多研究資料。
    在現(xiàn)實生活里，這些都是絕對的機(jī)密。不在夢里多看點，真的很虧。
    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唐尋安的病變度正在緩緩下降，背上的龍翼也不再流血，只是每天都要蛻鱗。
    每天早上陸言去做數(shù)據(jù)記錄，唐尋安的床上總是一床的血和漆黑的龍鱗。
    新生的鱗片會比舊的鱗片更加鋒利、牢固，但如果舊的鱗片不蛻干凈，兩枚鱗片會擠在一起，因為供能不足，出現(xiàn)病變的白色鱗片。
    所以，陸言每天還有一個任務(wù)，就是幫唐尋安檢查舊的龍鱗有沒有清理干凈。如果沒有，則需要用工具拔掉。
    陸言被拔過鱗片，知道那很疼。
    但他確實沒有別的辦法。
    這幾乎是唐尋安一天中最虛弱的時候，他的頭擱在陸言的肩上，顯得有氣無力。多余的龍鱗被拔下來的時候，會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忍著疼痛的悶哼。
    止痛劑幾乎對唐尋安沒用。陸言只能安撫性地捏著唐尋安的后脖頸因為蛻鱗，唐尋安經(jīng)常血肉模糊，讓人想抱一下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對雙方來說，都很折磨人的地方是龍尾的鱗片，尤其是尾巴根部的地方。
    這里的感官比其他地方更加敏.感，拔掉鱗片的時候，唐尋安的反應(yīng)也格外的大。
    具體表現(xiàn)包括但不僅限于抓床單，全身發(fā)抖，小聲輕哼。
    陸言不確定有沒有聽到唐尋安在哭。
    但就算這樣，對方依然很乖很乖地翹起了尾巴，方便陸言檢查。
    陸言：“……”
    他才拔了幾片，就忍不住放下手里的大號手術(shù)鉗，去衛(wèi)生間給自己潑了點水冷靜冷靜。
    “人至少不能，不應(yīng)該……”陸言面無表情地對著鏡子自言自語，“這么，變態(tài)。”
    總之，一切的進(jìn)展都還算順利。
    第三十天。
    唐尋安身上的病變度終于降到了90以下，手掌恢復(fù)了人類形態(tài)，有了簡單的思維能力，并且恢復(fù)了一些聲音。
    唐尋安終于會說話了，出場頻率最高的三句分別為：“陸言，餓”“陸言，困”“陸言，痛”。
    按照系統(tǒng)之前的說法，破局的關(guān)鍵是讓夢的主人醒來。
    但陸言都呆了這么久了，還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讓唐尋安清醒。
    因為生活過于平靜貼合，陸言甚至感覺自己融入了這個夢境里。只有看到一些沒有五官的人來來往往時，才會意識到，這里并不是現(xiàn)實。
    研究組表示，隨著融合進(jìn)一步完善，以及病變度降低，唐尋安會逐步脫離這種“弱智”狀態(tài)。
    陸言覺得這可能是真的，因為一個月后，唐尋安終于學(xué)會了自己拔鱗片，不再需要他的協(xié)助。
    在被唐尋安趕出臥室的時候，陸言居然感覺到了一點“孩子翅膀硬了”的心酸。
    研究組經(jīng)過討論決定，想讓唐尋安多進(jìn)行一下外界接觸，盡早恢復(fù)社會性。
    于是陸言又多了一項新任務(wù)，他愿意稱之為“遛狗”。鏈子的一端在他手上，另一端，拴在唐尋安脖子上的高壓電項圈上。
    地下8、9樓是其他接受手術(shù)改造志愿者的宿舍，4到5是科研員平時住宿和休息的地方。1是避難所，2、3是實驗區(qū)。
    每天，陸言都會帶著唐尋安在地下9到5層閑逛2小時。這大概是有用的，因為唐尋安的學(xué)習(xí)能力很快。在第十層的時候，他一個月都沒學(xué)會怎么用筷子，但出去了兩天就學(xué)會了。
    陸言至今不知道第一研究所到底建立在哪。
    但這個地下空間應(yīng)該是個倒金字塔結(jié)構(gòu)，越往下越窄。
    最開始，大家都還有些緊張。畢竟唐尋安如果突然發(fā)狂，估計在場沒人能鉗制他。好在，唐尋安雖然看著兇，但是很聽陸言的話。時間久了，大家也就沒有那么緊張了。
    吳教授高度表揚了陸言的工作完成度，拍了拍陸言的肩膀：“小陸啊，我就知道喬主任不會看錯人。你簡直是超額完成了任務(wù)啊！”
    他身邊，還有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
    讓陸言意外的是，這個小姑娘的臉也十分清晰。
    在夢里呆了這么久，陸言基本明白了一件事，在唐尋安夢里還保留五官的，估計都是重要npc。
    吳教授介紹說，這是喬主任的侄女，叫做喻知知。
    陸言回了句：“謝謝。”
    唐尋安冰冷的目光看向了吳教授拍過陸言的手。
    老吳頓時背后一寒，把手縮了回去：“哈，喬教授說，已經(jīng)設(shè)計好了唐尋安的眼部改造手術(shù)。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合適的污染源。如果改造成功，他可以得到一雙永遠(yuǎn)不會失明的黃金瞳……”
    喻知知不會說話，她看了陸言和他身邊的唐尋安一眼，低頭，在紙上涂涂抹抹了起來。
    陸言和吳教授不過恰好在茶水間遇到，并沒有交談太久。
    就在他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小姑娘上前一步，拉住了陸言的衣擺。
    喻知知不會說話，她踮起腳，遞過去了兩張畫。
    吳教授笑著道：“知知很喜歡畫畫。這是送給你們的。”
    “謝謝知知。”陸言朝她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畫的真好看。”
    他低頭，看向了這兩張紙。嘴角的微笑，突然就凝固在了臉上。
    第一張紙上畫著一條黑龍。體型很是巨大，身上繚繞著火焰。明明是簡筆畫，畫面卻依然有了狂躁的感覺，金色的眼眸里用藍(lán)色蠟筆深深涂抹了兩道橫杠，看起來像是在哭。
    另一張，則是用藍(lán)色的波浪畫出了海洋，一個人在海底，看不出性別。這個人下半身是一條長長的深紅色尾巴，比起魚尾，更像是蛇或者龍。
    尾巴占據(jù)了整張紙的三分之二。明明沒有刻畫神情，用色也很鮮亮，畫面給人的感覺卻很是陰沉。
    黑色的細(xì)線纏繞在它的長尾之上，像是要把它拖入深淵。
    作者有話要說：場外投票決定陸言最終形態(tài)時，人魚和東方龍打的難舍難分。
    最終人魚票數(shù)更多，更勝一籌。
    小孩才做選擇題，我都要了。
    第二更在晚上！
    多寫點，爭取可以今天結(jié)束夢境副本。劃重點：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