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109
109/七流
基地里的人第二天就為寧淮準備好了褲子。
褲子倒是套上了。
就是寧淮依然不喜歡穿上衣,全靠身上長著的甲殼遮著,很不男德。
因為基地里還有未成年,他最后還是換上了衣服。只是臉上的三雙眼睛依舊沒辦法消掉。
陸言也在當天上午,見到了當年神國行動先遣隊的剩余成員。
幾十年前的神國行動幾乎集結(jié)了全世界最優(yōu)秀的一批天啟者。
總部秉著自愿原則,靠抽簽,選出21人作為先遣隊,進入神國執(zhí)行任務(wù)。
四十多年過去,當初的成員加上寧淮,一共只剩下5人。
因為是天啟者,靈力閾值還不低,五個人大多都停留在身體最好的狀態(tài),從外貌上看,都相當年輕,只是難掩神情里的疲憊。
寧淮在發(fā)送電報的時候,已經(jīng)把事情經(jīng)過都交代了。
自從加入特別行動部后,陸言也開過不少次會。這大概是會議場所最簡陋的一次。小土瓦房里塵埃飛揚,天光從頂部的窗戶照射進來,落在中央的圓桌之上。
誰能想到,就是這么簡陋的房間,要討論的事情,卻能決定整個長嘉島人類未來的走向。
“如果再早20年,我肯定二話不說,第一個站出來拔刀。”一個天啟者緩緩道,“但是現(xiàn)在,我不敢去賭,去相信一個剛來島上的人——他根本不清楚,神國到底是什么狀況!”
他有著巨石一樣的身軀,石塊的縫隙之間,甚至還能看見青苔。
陸言把他和資料上“先遣隊”成員名單對上了號。
巨石,當年是B級天啟者。來自第六區(qū)。
巨石:“我們?nèi)绻懒耍切┥駠奈廴疚锞驮僖膊粫蓄櫦埃瑫翢o忌憚地來獵殺幸存的人類。我現(xiàn)在都沒想過能解救眷族了,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我的女兒才17歲,我死了,她要怎么辦?”
另一位天啟者緩緩開口:“刺殺真主……你們忘了,‘青鳥’是怎么死的嗎?”
這句話出來后,大家都顯得格外沉默。
[青鳥,A級,是難得的精神系、戰(zhàn)斗系雙修天啟者。天賦入夢、蜃樓、獸化。那時候神國內(nèi)亂,青鳥想趁機殺死真主,最后一去不回。]
[在寧淮接任之前,青鳥就是蒼穹基地的負責人,以及先遣隊的隊長。]
陸言之前還在想,寧淮是大蜘蛛,為什么會把基地名字取為蒼穹。
原來取這個名的人是青鳥。
在童話故事里,這是一只能帶來希望、實現(xiàn)所有愿望的、自由的鳥。
“我不想?yún)⒓舆@次行動。純粹是覺得,這是沒有意義的犧牲。恕我直言,這么多年都沒等到救援,外面早就放棄了長嘉了吧。”
巨石忍不住冷笑。
按理說,他們的會議,陸言不該多嘴。但他想起了天啟論壇里的公告,還有永遠排任務(wù)列表第一行的“神國行動”,于是忍不住緩緩道:
“沒有。外界從來沒有放棄這里。如果真的放棄了這里,在海霧封鎖后,長嘉大概就已經(jīng)被核.武器擊沉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莫名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巨石的身軀一震,隨后握緊拳頭,緩緩低下了頭。
陸言不會指責想放棄的人。給予一個陌生人信任,在這種環(huán)境下,需要很大的勇氣。
神國是真正的末世,在里面掙扎的人,已經(jīng)看不見希望。再也不是當初滿腔熱血的青年。
最主要的是,陸言有自信,哪怕只有寧淮和他,也能解決這件事情。
陸言:“我來到蒼穹基地,的確是來尋找?guī)椭模膊⒉粡娗蟆R驗椴还苣銈儠粫⒓樱叶紩凑沼媱澾M行。”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在神國里浪費。唐尋安的死亡倒計時,壓的他喘不過氣。
有時候陸言覺得,自己對唐尋安其實沒有那么深的感情。
用系統(tǒng)的話說,世界上長尾巴的天啟者多得去了,不止唐尋安一個。有的尾巴又大又軟,有的尾巴圓圓短短。不都比冷冰冰的龍尾摸著舒服。
但他不想接受這個結(jié)果,陸言討厭一切無法掌控的意外。
他可以不要。
但命運不能把唐尋安奪走。
在說完之后,陸言就離開了會議室,透透風。
這片基地建在山里,但在山頂,能看見遠處被白茫茫海霧籠罩著的海洋。
神國的眷族,大概終生都不知道海的那邊是什么。
無知有時候并不痛苦。
但只會讓知道的人,感覺更加的悲哀。
白色的海鳥從岸邊飛起,陸言對系統(tǒng)道:“我想讓這里的霧永遠散去。”
讓天空中漂浮的神國,不再成為人類的陰翳。
[你越來越像個救世主了,千萬不要學(xué)唐尋安。你過的太辛苦,我是會心疼的。]
陸言想了想,回答:“我的人生前二十多年,除了想殺死陸城,幾乎找不到任何目標。后來聽說陸城死了,我的目標沒了,也不過是在隨波逐流。”
“后來知道陸城沒死,只是成了污染物。我的目標又變成了殺死他。現(xiàn)在似乎不太一樣了。”
這個不一樣指的是,哪怕陸城死了,他也有了新的、活下去的動力。
陸言從小干什么都很容易。
他見過一個說法,說人類的基因里就攜帶著不同的天賦,譬如唱歌、繪畫、寫作等等天賦,有的人只是天賦不曾被激發(fā),有的人只是天賦擁有的生不逢時。
但陸言無論在什么領(lǐng)域,都感覺不到任何挑戰(zhàn)。他小學(xué)被選去參加合唱團,完全沒經(jīng)過訓(xùn)練,一開口就成為了樂隊主唱,后來拿了全國金獎;初中參加籃球運動會,上場前幾分鐘聽完了規(guī)則,打的對面高年級的學(xué)生看見他就腿軟。
這個世界的一切似乎都對他敞開著大門,等待著他的臨幸。無非是看陸言想或者不想。
他什么也不在乎,連自己的命都不太在乎。所以總是情緒波動很少,很難發(fā)自內(nèi)心開心,也不會因為危險而恐懼。
過去,陸言不喜歡這個世界,當然也說不上討厭。
但因為有了喜歡的人,讓他對這個世界,多了些許的眷戀。
系統(tǒng)許久都沒有說話,在陸言看厭了眼前的海景時,才欣慰地開口道:[你開心就好。]
*
因為中途離場,陸言并不知道他們的會議經(jīng)過。
但最終,有兩人選擇相信寧淮,和他們一起參加這次的神國行動。
毫不例外,這兩人都是病變度很高,自覺時日無多的天啟者。而剩下的天啟者,會靜靜等待著最后一搏的結(jié)果。贏了皆大歡喜;輸了,也只能努努力,繼續(xù)在神國茍延殘喘。
寧淮沒說自己的真實打算,只是跟基地里的其他人說自己要出任務(wù)。
臨近出發(fā),他難得的沒有跟個老媽子一樣在基地里忙前忙后,而是去了基地的后山。
他活了一百多歲,泰半的時間都是在異國的島上度過。
這個基地里的每一寸土地,寧淮都親自去用雙腿丈量過。
寧淮最終停在了一叢玫瑰前。
因為條件簡陋,基地里沒有墓碑,種了幾朵很難伺候的玫瑰。
好在因為變異,這些野玫瑰的生命力也旺盛了不少,十幾年過去,開出了一片茂密的花海。
他坐在了花叢邊,開始抽煙:“我要去給你報仇了。神國最近來了一個外面的天啟者,看證件,今年才27。很年輕。跟我說他有辦法殺了真主。我知道我是在賭,但我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過去的,屬于人類的歷史被抹去。眷族們在這片充滿信仰的土地上,過的平靜而祥和。
眷族們相信靈魂死后會去極樂凈土,在真主的指導(dǎo)下,重新輪回;哪怕死在污染物的口中,也是來自神的恩賜。
基地曾經(jīng)嘗試從污染物的手底救過被馴化的人類,但眷族只是把他們當做異教徒,甚至暗中向神族傳遞情報,以此邀功。
和污染物廝殺那么多年,寧淮都不覺得辛苦。
但是那一刻,他是真的感覺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疲憊。
“你死了之后只過去了10年,這10年累的我想死。之前的三十多年,你又是怎么堅持的呢?”寧淮微微瞇起眼,想著那個已經(jīng)面容模糊的男人,“青鳥。”
他天賦使用過度的后遺癥,是健忘。
到現(xiàn)在,寧淮已經(jīng)不太記得青鳥的模樣,但是如果死后能在黃泉下相遇,他覺得,自己一定能從茫茫人海里一眼就認出他來。
*
陸言來的時候騎的是摩托車,離開的時候,坐上了越野車。
和他同行的,都是他在特別行動部的前輩。
一個開車,一個在副駕駛上,一個因為身軀巨大,趴在了車頂上。
一路上,前輩們興致沖沖,拉著陸言問東問西。
因為實在不想重復(fù)回答,陸言干脆展示了一下自己精神重塑的天賦,把關(guān)于外界的情況一鍵復(fù)制給了他們。
相關(guān)信息在瞬間涌入了他們的腦海里。
代號名為“猛虎”的前輩頓時目瞪口呆:“這天賦,也忒好使了吧!我要是能早點遇到你們,大學(xué)英語四級也不至于考了四次啊!”
另一個代號為“白狼”的人,則是十分震驚道:“這么多年,暴君還沒死?!”
陸言聞言,沒忍住往那邊瞥了眼。
猛虎:“對不起小兄弟,我們當初是特別行動部第二組的。和第一組不太對付。那個姓唐的出任務(wù)太猛了,讓我們組長很不爽。”
在陸言給出的記憶里,第二組的組長已經(jīng)變成了白秋實。那是他們感到陌生的名字。
“我不是對他有意見。主要是,四十多年前,他病變度就很高了。”白狼解釋,“其他人的天賦都是自己覺醒的,他身上的戰(zhàn)斗天賦是移植的。一開始病變程度就很高。”???.BIQUGE.biz
猛虎:“不過我倒是挺佩服他的,他越級解決了很多污染病案例。當初天災(zāi)也是他終結(jié)的……”
“但神國行動,不行。他精神狀態(tài)不穩(wěn)定。”白狼隨口道,“聽人說,是穿越未來改變關(guān)鍵點太多次,留下的后遺癥,而且把時間這個天賦給搞丟了一半……整個人也很陰郁,經(jīng)常精神出問題。”
“我和他一起合作過,”一說起八卦,連寧淮都來了興致,“他似乎是在未來愛上了一個人。”
陸言沒忍住,問了句:“誰?”
“我背他從天災(zāi)范圍逃出來的時候,聽他嚷嚷過。”
寧淮仔細回想了片刻,緩緩道:“似乎是叫,‘嚴顏’?反正就是這個音。應(yīng)該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吧。”
系統(tǒng)連忙道:[嚴顏,言言,言言。]
陸言坐在越野車的后座上,提起的刀緩緩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