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8章 荏苒
天瀾城的四季千百年來一成不變,變的只是這里來來往往的人。
“難怪很多人將這世界化為“世俗”和“出塵”。我早些年是不明白的,總覺得那些人矯情,學(xué)了幾天修行之術(shù)就真把自己當(dāng)回事兒了,弄個“出塵”出來抬高自己身價。
呵呵,如今回過頭看,嘖, 這世界的的確確并不是所有人的世界,入不了修行之門,在修行路上天賦捉襟見肘,這一道道門檻都是篩子,篩著篩著剩下的人想不出這個塵都難。”
還是那個小院,也還是那個涼亭,甚至還是那兩個人對坐小酌。
“呵呵, 老弟, 你的想法多少有些遲鈍了。修行一道,本就越是往后人越少。。這“出塵”和“世俗”的說法那是自古傳下來的,道理肯定有,但能不能看透其實也因人而異的。不少宗門里的人也只是看的表面,還真就如你所說的自己抬高自己罷了。”
前一個說話的是沈浩,后面應(yīng)答的是聶云。
兩人相聚,此情此景宛如昨日,但正如他們嘴里說的那樣,他們終究已經(jīng)不是這世界里的大多數(shù)人了。不論此時他們愿不愿意,他們都是“出塵”的那一部分。
“不喝了,喝茶吧。”
“別,你喝你的茶,我還是喝酒算了。”聶云依舊還是喝不慣沈浩府上那種苦澀的茶水,還是酒香。
沈浩笑笑招了招手,一個為彎著腰的中年人便小跑著過來上了一壺?zé)岵瑁缓笥謴澲肆讼氯ィ卦诔靥吝吷弦膊桓易哌h(yuǎn)。
“許久沒來了, 剛才那是你家的新管家嗎?看著眼熟。但又記不得哪里見過了。”聶云喝著酒,有些詫異,他的記憶向來很好,可剛才給沈浩端茶壺來的那人卻讓他有些迷糊。
“也不算新管家了,你有二十多年沒有到我這兒來了,不認(rèn)識也正常。不過你還真見過他,在他還是半大小子的時候。”
“嘶......你是說小馬的那個孫兒?!都這么大了?!”
“那可不,小馬前些年得了肺病,先是臥床不起,后面情況惡化,沒幾個月就走了。才八十不到,身子骨比起以前胡田可差得遠(yuǎn)了,胡田當(dāng)年可還是硬撐著活了八十五呢。
小馬走的時候我去看了他,他把他小孫子交我手里,說繼續(xù)給我看門。這不,一晃又是這么多年了,小馬的骨頭怕是都干凈了,他的孫兒也都開始蓄須了。如今“沈爺”也都不喊了,天天喊我“老祖”,教都教不轉(zhuǎn),腦子木得出奇。”沈浩喝了一口茶,笑著對聶云一番吐槽。
“呵呵,木訥?那你還讓他當(dāng)管家?”
“知根知底唄,再木訥也比外面的人強百倍!哎,你說我是不是老了就開始念舊了?”沈浩正色的朝聶云問到。
聶云看了一眼對方頂多四十多歲的容貌,呸了一口,都懶得搭理。
不過沈浩卻繼續(xù)自顧自的說:“我的確是老了。以前尚不覺得,直到巧兒死的時候我一下才明白,原來不是她們老的太快而是我?guī)缀醪粫稀D且淮问俏业谝淮螌ψ约汉屯饨绲臍q月有了切身的感受。
然后夏女、紅綢、錦繡,一接一個的都走了......如今就只有琳香還在咬牙陪著我,呵呵,說是怕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凄涼,她現(xiàn)在靠著丹藥和那丁點修為估計還能再陪我些年頭。其實我也不知道她該不該這么執(zhí)著的陪著我。”
沈浩說完,端起茶杯又灌了一大口。
之所以現(xiàn)在喝酒喝得少了,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酒現(xiàn)在解不了沈浩的愁,那還喝它干嘛?喝茶還能靜靜心。
聶云在邊上聽著,但一句話都沒有去勸。因為沈浩所經(jīng)歷的和煩惱的是所有高階修士們都需要直視的一道坎。
不論是誰,都有一眾親人的。可當(dāng)踏上修行這條路開始,也就預(yù)示著與親人之間的距離開始拉遠(yuǎn)。天賦越好,這種拉扯的幅度就越大。其中可不單單只是認(rèn)知方面的不斷差異,最直觀的是存在的差異。
踏入玄海境的修士少說活個七八百甚至上千年都有可能。而普通人能活過七十就算是長壽了。
要不為何越是修為高的人越是不喜歡到處晃蕩呢?你以為他們是忙于修行?其實也有不想和人接觸的原因在里面。不接觸,清心寡欲,也就淡了那些生老死別的哀傷和苦痛,避免了給自己的內(nèi)心反反復(fù)復(fù)的構(gòu)成執(zhí)念。
聶云昨日來時就見了楚琳香一面,匆匆的一面。他明顯感受得到楚琳香不想現(xiàn)身人前。那是一種被沈浩的存在映襯得更顯蒼老的不自在。也難怪沈浩會說他也不清楚楚琳香這樣硬咬著牙陪著他是對還是錯。
“不過還好,我沈浩一生敵人不多,朋友也沒幾個。如今好在還有聶兄能時不時的來看看我,也心滿意足了。”沈浩哈哈笑著,聶云雖然很久沒來了,可見面他還是很開心。畢竟聶云不像他一樣修行簡單,而且還有玄海劫威脅著,往往一次閉關(guān)就要一兩年,能二十多年來看他一次就算情誼深厚了。
“呵呵,敵人沒幾個?這話你也說得出口。”
“怎么就說不出口?放眼四顧,我反正找不著一個敵人來。大家都很不錯嘛。哈哈哈。”
“嘖嘖。當(dāng)年的天蟾宗,到后面的萬卷書山和明山宗,誰擋了你的路就是你的敵人,你就一個一個的將他們?nèi)細(xì)⒘藗€干凈。
后來枉死城也跳出來想要給你難堪,結(jié)果呢?在你的經(jīng)營下枉死城如今想吃一口大白飯都需要看你們玄清衛(wèi)的臉色,以前風(fēng)光無限的三魁首如今名存實亡,明里暗里被你砍了多少刀?這么一折騰,每年的死城令都快成你們玄清衛(wèi)在派發(fā)了。”聶云雖然是在和沈浩打趣,但是言語中不掩的還是感慨。
只身一人,起于微末,如今卻能鎮(zhèn)壓天下。這一切可都是在聶云眼看著發(fā)生的,比傳奇更傳奇。
“呵呵,枉死城的事情可怨不得我,只怪他們運氣太差了。楊束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讓我?guī)途概f朝把枉死城的力量瓦解了,這樣的話靖舊朝四周才會徹底無憂。,到時候皇族后輩就算敗家也能多敗幾代。
楊束與我也算有些私交,當(dāng)年他還是皇子的時候......算了,往事不提了。所以后來對枉死城的針對也是在兌現(xiàn)我給楊束的承諾罷了。
你看,如今南面,以前的蠻族之地已經(jīng)有遷移過去的老百姓將耕地都快鋪到烏湖了。那里將會是靖舊朝新的糧倉和新加的人口去處,起碼夠靖舊朝再用五百年的地。
而東面,枉死城雖然沒有被納入靖舊朝的管轄,但關(guān)系一點也不比各宗門如今和靖舊朝的關(guān)系淺了。如此一來,對于出海探索就有了一個起始地,也必將成為靖舊朝百年內(nèi)最吸引目光的舉措。都知道寶藏海、惡海,可海的另一頭具體什么樣子呢?會不會還有別的稀奇古怪的族群?”
聶云倒是撇了撇嘴,不以為意的說:“海的另一邊?你就是閑的!”
別的修士踏入玄海境之前就想著怎么增一點修為,怎么多搞點資源。踏入玄海境之后就想著鞏固修為,同時試試自己的極限,實在沒盼頭了就停下修行專心將自己的這一身本事傳下去或者經(jīng)營一方勢力,總要給自己留些痕跡。
誰沒事閑的去探索海的另一邊?估計也就沈浩這個腦子異于常人的家伙了。
“閑?”沈浩聞言搖了搖頭。笑道:“探索未知是人族最本能的一種欲望。修行又何嘗不是在一次次探索未知呢?當(dāng)舉目四顧皆是清明的時候,自然就會繼續(xù)尋找新的方向。這是保持一個族群長盛不衰的原生力量。”
“說來說去你這是在幫靖舊朝考慮將來?你說你到現(xiàn)在也不收徒,就守著這個靖舊朝的天下干嘛?”這是聶云一直不太理解的一個點。在他看來,若是他有沈浩這一身修為干點啥不好?在靖舊朝里當(dāng)一個外姓封王就這么舒服嗎?
沈浩笑著往椅背上一靠,笑道:“習(xí)慣了嘛。每年小皇帝都跑來給我磕頭,叫我“黎王老祖”,我總不能啥事兒也不干吧?周圍的礙眼的都清理得差不多了,老是盯著腳下的這一畝三分地折騰也不是事兒。給他們找一個新的目標(biāo),到時候免得有力氣沒處使,自己窩里斗才叫麻煩。”
“呵呵,有你看著能出什么麻煩?要我說,這皇帝當(dāng)不當(dāng)?shù)梅€(wěn)還不是你沈王爺一句話的事兒?”
“我也不可能一直看得住的。”沈浩不回避自己如今是靖舊朝里最大的一個權(quán)臣。但他也清楚,現(xiàn)在的靖舊朝早就不是以往那個被青赤看住的靖舊朝了,皇帝自由帶來的代價就是一旦沒了外界的逼迫和刺激就容易養(yǎng)出昏庸的性子。加上楊束當(dāng)年廢了“皇室大考”的酷烈法子,以后說不定各種各樣的皇子都要冒出來,出個昏君又有何稀奇?
“你如今玄海境九重,快要圓滿。再以你的手段,繼續(xù)活個一千年都不難,你還擔(dān)心看不住靖舊朝的天下?”聶云對沈浩的話也沒多想。
沈浩輕輕的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么。
隨著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離開或者一代一代的疏遠(yuǎn),沈浩對這個世界的歸屬感也開始越來越少,要不是還有楚琳香拉扯著的話,他如今都快要回到初來乍到時那種地步了。
既熟悉,又陌生。
或許,當(dāng)年白武就是現(xiàn)在我這種感受嗎?沈浩看著天空微微出神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