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虎皮衣裳
,欲奴 !
耶律觀音冷笑一聲:“真情?我父兄慘死,兒子慘死,甚至……”甚至她的情人那個契丹小兵的慘死,自己受到的窘迫貧賤,這些,都恨不得生吞金兀術(shù)的血,怎會還有什么真情?她滿臉急迫:“太子殿下,可以給奴家藥么?”
“這藥,我要另行配置。你三天后再來拿。”
“是。”
話音一落,耶律觀音只聽得風(fēng)吹在門上的聲音,一看,耶律大用已經(jīng)失去了蹤影。她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自己一身又窄又舊的緊身服,這是最低等的女人才穿的衣服。而手,往昔美麗的玉手,已經(jīng)被洗衣生涯變得粗糙。她握緊拳頭,一定不能再讓這樣可怕而卑賤的生活繼續(xù)下去了。
四太子府的營帳移居到了湖邊的對岸,這里出沒著成群結(jié)隊的野生動物,打獵是金兀術(shù)的最愛,他帶了兒子在此狩獵,天天吃各種野味,樂此不疲。
陸文龍帶了弓箭追逐一只野羊,野羊受了點(diǎn)傷,快速飛奔。他追得興起,金兀術(shù)見他高興,也不阻止他,任他向那只羊追去。
跑了十幾里也追不上,這時已經(jīng)到了湖泊的盡頭,滿是茂密的樹林,陸文龍知道羊一鉆進(jìn)去,再要找到就難上加難,快馬加鞭,又是一箭射去。卻歪了,羊已經(jīng)鉆進(jìn)了一片紅色的密林。
他十分失望,看著那片紅樹林,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要往回走。一雙眼睛,那么溫柔的一雙眼睛。他盯著前面那個突然從林中走出來的女人。女人是尋常遼人打扮,神情又溫和又干凈,渾身仿佛散發(fā)著野花的芬芳,仿佛叢林里忽然走出來的仙女。
這溫和的眼神太過熟悉,然后,就多了笑意,溫存而慈愛的笑意,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懷著一個小孩子的孺慕的心情,那是夢里才有的溫和的聲音:“孩兒,是文龍孩兒么?”
陸文龍翻身下馬就跳下去:“媽媽,是媽媽……媽媽,是你么?”
花溶緊緊抱住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少年幾乎跟自己一般高了。陸文龍已經(jīng)長成一個半大的少年了。他眉清目秀,辮發(fā)左衽,徹頭徹尾是女真孩子了。她聲音哽咽,眼眶濡濕:“兒子,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孩子抬起頭,緊緊拉住她的手,喜形于色:“媽媽,我很好……”
“媽媽真是對不起你,一直沒有來找你……”
“您現(xiàn)在不是找到我了么。媽媽,我天天都期待著你來。”他興高采烈,那是一個孩子的真摯。他一直以為花溶是他的親媽媽,生母,對她也是這樣的孺慕情誼,如初生的孩童,第一次拉著媽媽的手,無限期待,“媽媽,跟我回去吧,阿爹告訴我,說您就要來了,我還不敢相信。”
她擁住孩子的肩,別開目光不敢面對他充滿期待的臉。
“媽媽,我們回去吧,阿爹一定很高興,阿爹說了,他再也不會把您關(guān)起來了……”
她聲音哽咽,好一會兒才說:“兒子,你聽我說。我只是來看看你。媽媽還有事,要走了……”
陸文龍又驚奇又失望:“媽媽,您不是專門來找我的么?”
花溶無言以答,慢慢地解下身上的一個包袱:“孩子,這是媽媽給你做的一件衣服。”
陸文龍打開,只見里面是一件虎皮的衣服。虎皮上面有小洞了,不怎么好,但花溶用了同色系的黃絲線縫好,一點(diǎn)也看不出來。這還是她從燕京的舊貨鋪?zhàn)由蠈恚玖藘蓚€通夜趕做的。
陸文龍拿了衣服,更是不松開她的手:“媽媽,我前些天打了一只老虎,我晾干虎皮,您見了一定會喜歡。”
小少年獵獲的第一份禮物,往往是送給媽媽。花溶仔細(xì)端詳兒子,發(fā)現(xiàn)他眉宇之間的誠摯和純善,無限安慰,至少,金兀術(shù)善待了他。
“虎皮給媽媽留著,等媽媽辦完事情,一定來找你。”
陸文龍這才慢慢意識到,媽媽絕非是為了“回家”,這里不是她的家,母子也不能長聚。
“媽媽,你住在哪里?我可不可以來看你?”
花溶怕他有危險,畢竟才是十來歲的小少年,不敢讓他冒險,微微笑道:“兒子,等媽媽安頓好了,一定再來看你。”
“媽媽,我想跟你住在一起,好不好?”
花溶一怔,下意識地要應(yīng)一聲“好”。她微微閉上眼睛,想起小虎頭,如果再多一個哥哥,他不知道會開心成什么樣子。心里忽然有了一個打算:自己無力照顧陸文龍,可是,還有落霞島那么廣闊的一片天地,豈無他的容身之處?一輩子認(rèn)賊作父,也不是什么好事。萬一有一天身世敗露,在如狼似虎的女真,真不敢想象他怎么活下去。
她柔聲問:“你不想跟阿爹在一起?”
“想。阿爹疼我,可阿爹常常不在家。我希望有媽媽,其他人都有媽媽,就我沒有。我希望媽媽和阿爹都在一起。”
花溶苦笑一下,沒法向他解釋大人之間的恩怨,也根本無法解釋。又握握他的手,看他肩上懸掛的弓箭,贊道:“兒子,你真是好樣的。等你再大一點(diǎn),媽媽給你講一個故事,到時,你才自己決定,要不要跟媽媽回去……”
陸文龍急忙追問:“媽媽,是什么故事?”
“到時再告訴你,現(xiàn)在你還太小了,聽不懂。”
遠(yuǎn)遠(yuǎn)地,是四太子府的侍衛(wèi)追過來尋找陸文龍。花溶急忙說:“兒子,我要走了,別告訴人家媽媽來過這里。”
“好,我不告訴別人。”他一猶豫,“我可不可以告訴阿爹?”
“隨你。”
陸文龍很是高興。花溶意識到他跟父親之間并無秘密,想起金兀術(shù)謀算半生,對任何人都無半點(diǎn)真心,沒想到這個領(lǐng)養(yǎng)的兒子卻對他貼心孝敬。花溶深深看他一眼,眉梢眼角充滿了笑意:“兒子,你放心,我一定再來看你。”
“好,媽媽,我送你一程。”
“不用。”她一轉(zhuǎn)身上馬,馬進(jìn)去了紅樹林。這時,四太子府的侍衛(wèi)追上來,“小王子,獵到了么?”
“沒有。”
侍衛(wèi)們見他空著雙手,卻高興得忘乎所以,追問他:“小王子,遇到什么好事了?”
他少年老成,打馬跑到前面:“我想起阿爹的烤鴨了,好香。”
金兀術(shù)架著的鴨架子翻滾兩輪,野味已經(jīng)烤熟,冒出野生苜蓿的濃郁清香。
“阿爹,阿爹……”陸文龍從馬上跳下來,興沖沖地奔過來拉住他的手就往旁邊的帳篷里走。
金兀術(shù)很是意外:“兒子,怎么啦?”
陸文龍一個勁地拉著他往里走。此時帳篷里別無他人,他才拉著阿爹坐下,打開身上的一個包袱,呵呵直笑,神神秘秘:“阿爹,你看,這是什么?”
“虎皮衣裳?誰給你的?”
“媽媽給我的。”
金兀術(shù)又驚又喜,一把接過虎皮衣裳上下看了一遍:“你見過媽媽了?什么時候見到的?她在哪里?”
“她在紅樹林里,像是一直在等我。阿爹,我看見媽媽了,呵呵,我真高興。對了,媽媽叫我不要把她的行蹤告訴任何人……”
金兀術(shù)嚴(yán)肅起來:“你要記住媽媽的話,不要把她的行蹤告訴別人。”
陸文龍緊張地問:“媽媽是不是有危險?”
“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她就有危險。”
“媽媽回家,跟我們在一起,怎會有危險?”
金兀術(shù)看著兒子迷惑的神情,他始終認(rèn)為自己的父親是個大英雄,天下無敵。在父親身邊,任何人都不會有危險。
“阿爹,是不是媽媽怕你再把她關(guān)起來?”
金兀術(shù)哭笑不得。
“阿爹,你也保護(hù)媽媽,好不好?”
他沒法跟兒子說下去,心里卻是高興的。花溶,她終究還是惦記著兒子,兒子,已經(jīng)成為了自己和她之間唯一的聯(lián)系。只要兒子在,她遲早還會再來。
父子兩正在敘話,只聽得門外武乞邁的聲音:“四太子,四太子……”
“什么事?”
“秦夫人到了。”
金兀術(shù)皺著眉頭,只見帳篷一掀,一陣撲鼻的香風(fēng),一個女人搖曳多姿地走進(jìn)來。她穿一身精美絕倫的服飾,華貴如皇后王妃,頭上全是各種名貴的首飾,環(huán)佩叮咚,爭奇斗艷。來人正是王君華。王君華早已見到帳篷里端坐的赤裸著上身的精壯男子,又加上天熱,春心動魄,只恨不得一下?lián)溥^去摟住這心肝肉。可是,那雙孩子的滴溜溜的大眼睛卻阻止了她一切的行為,她不得不打起笑臉:“喲,是小王子,瞧,奴家給小王子帶了什么好東西……”
她手一揮,隨從的仆人帶上來幾大箱子禮物。她親手打開第一箱子,里面全是小孩兒喜歡的金玉瑪瑙,昂貴玩意,顯然她來之前是做了充足的準(zhǔn)備,上下人等,都有打點(diǎn)。她拿了一件東西出來,陸文龍卻仔細(xì)地盯著她。她被盯得有些毛毛的,將玩意兒遞給他:“小王子,拿去玩罷。”
陸文龍的雙手背在后面,忽然說:“阿爹,這個就是要?dú)寢尩呐耍 ?br/>
她一怔,金兀術(shù)哈哈大笑起來:“可不是,當(dāng)年,就是她一刀差點(diǎn)要了你媽媽的性命。”
王君華尷尬地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拿著香帕,搖曳上去,語調(diào)親熱:“小王子的記性可真好。可是,那個女人不是你媽媽,是個賤人……”
陸文龍伸出手,猛力一推:“你敢罵我媽媽。”
王君華這些年身形發(fā)胖,陸文龍這一推她又完全沒料到,一下摔倒在帳篷里,華服被壓成一團(tuán),狼狽極了,金兀術(shù)卻哈哈大笑:“孩兒不懂事,遠(yuǎn)道是客。你出去玩,不許在這里打攪了。”
“是。”
陸文龍出去,經(jīng)過她身邊,還狠狠瞪她一眼。王君華被兩名婢女扶起,不敢發(fā)怒,又見四太子哈哈大笑,心情大悅:“你不要跟小孩子介意,他年幼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