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 ！
    無人應(yīng)答，原來，張弦最早被關(guān)押進(jìn)來，經(jīng)受的拷打最多，早已氣息奄奄，這一日昏迷過去，就再也沒有醒來。
    他忍住悲痛，自己甘愿入獄，為的便是換取眾人性命，如今，張弦已經(jīng)垂危，于鵬、孫革等人呢？他們以后又該怎么辦？
    這一夜，靠坐在石壁上，哪里睡得著？他從懷里摸出一只玉鐲，正是妻子要自己隨身帶著的。在這寒冷的夜里，他分外思念妻子、兒子，自己一死，她們何人照料？尤其是妻子，這一生又該何去何從？
    他呆呆地靠坐在石壁上，想起洞庭湖一戰(zhàn)，李巧娘的到來，自己和妻子的冷戰(zhàn)，便深深地后悔。為什么當(dāng)時要賭氣和妻子鬧別扭？這一別就是幾個月，因為時日無多，連那幾個月的浪費，竟也成了深刻的追悔。如果時光能倒轉(zhuǎn)，自己哪怕是一小句口角，也不會再跟妻子賭氣了。他握著玉鐲，竟想得癡了，絲毫也不覺得背部的刺疼。
    半晌，忽然站起來，趙德基雖然詔書聲稱罪不及家屬，可是，依照他出爾反爾的卑鄙，親妹妹尚且能下手，如何信得過他？
    他越想越怕，慢慢站起身，在黑夜里，骨骼作響，也不發(fā)出一點響動。
    自己一心要保全，結(jié)果，誰都得不到保全。
    悔不當(dāng)初！若是朱仙鎮(zhèn)就揭竿而起！
    宰相府。
    秦檜這一日心情分外暢快，王君華帶回來四太子寬恕的消息，而在趙德基面前，終身宰相也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保住，一切都已高枕無憂。
    他居中欣賞美女歌舞，怡然自得，王君華陪著他，破天荒沒有再責(zé)罵他。
    書童領(lǐng)著萬俟咼進(jìn)來，秦檜熱情說：“辛苦了，先飲一盞酒去寒。”
    “多謝秦相公。”
    萬俟咼連飲三盞，笑著回報：“秦相公，今日嚴(yán)刑拷打岳鵬舉，大有成效……”
    “哈哈哈，打得好，明日繼續(xù)打，什么刑法都用上一遍，看他招還是不招。”
    萬俟咼心領(lǐng)神會，他雖然不知岳鵬舉夫妻和秦檜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但過節(jié)總是有的，秦檜抓住時機(jī)自然要報仇雪恨，他唯秦檜是從，自然要做得令秦檜百分百滿意。他再次請示：“張弦、于鵬等人也死不招供，如何處置？”
    秦檜得意忘形，手一揮：“這幫愚忠的武夫，就讓他們隨岳鵬舉一起……”他話音未落，聽得王君華的一聲咳嗽，立即住口，醒悟過來，想起四太子的命令。他憤憤不平，又百思不得其解，四太子為何要求放了于鵬等人？可是，岳鵬舉是心腹大患，他既已除，其他人便不足為懼，殺不殺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何苦因此再觸怒四太子？畢竟，自己身家性命還操縱在四太子手里。
    他立即轉(zhuǎn)口：“也罷，天子仁厚，只追究元兇首惡，這幫武夫暫且不忙處置。你只需督促岳鵬舉畫押。”其實，岳鵬舉畫不畫押都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他要的無非是拷打岳鵬舉，過癮而已。
    萬俟咼卻有些為難：“無論如何拷打，都得不到供詞。岳鵬舉之意，是要放了張弦、于鵬等人才肯招供……”
    “那就先停止對這幾人的拷打，主要懲罰岳鵬舉一人。”
    “秦相公放心，自家必定三日內(nèi)令岳鵬舉畫押。”
    “好。”
    “萬俟中丞，你此次立了大功，老夫必定保舉你步步高升。”
    “多謝恩相。”
    萬俟咼心花怒放，有宰相大人一力促成，自己后半生自然青云直上。秦檜也在興頭上，雖然早已礙于趙德基的猜忌，不許人叫“恩相”，但此刻，萬俟咼這聲“恩相”真是恰到好處，他飄飄然，伸手摟住一名舞女猛親一口。
    秦檜一轉(zhuǎn)目光，見王君華正要發(fā)雌威，忽然聽得外面急促的聲音：“秦相公……”
    竟是韓忠良闖了進(jìn)來。
    秦檜松一口氣，萬俟咼見到韓忠良，很是心虛，急忙行禮退到一邊。王君華也倉促退下。
    二人彼此敷衍地拱手作揖后，韓忠良憤然說：“秦相公早前誣陷耿著，現(xiàn)在又用張弦誣陷岳五，如此胡作非為，難道就不怕太祖官家神靈震怒？”
    秦檜冷笑一聲：“耿著一案是陛下圣裁，與我何干？”
    “我多方打聽，岳五一案，經(jīng)受許多拷打，仍舊沒有任何供詞。明顯是冤案。”
    “張弦的書信雖然不足為證，‘揆情度理，其事體莫須有’（此句為史書上秦檜的原話，也就是‘莫須有’一詞的來源。）”
    韓忠良大怒：“‘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秦檜得意洋洋：“韓相公難道不知，岳鵬舉一事，是圣上下旨，特設(shè)詔獄？”
    韓忠良無言以對，沉悶半晌，高呼“岳五，岳五，你救得我，我救不得你”，然后憤憤而去。
    韓忠良一走，秦檜立刻進(jìn)宮稟報趙德基，一是四太子的和議達(dá)成，一是岳鵬舉一案的審理。
    趙德基心花怒放，立即安排使節(jié)團(tuán)北上，去親自迎接韋太后回歸，并且一直強(qiáng)調(diào)太后回歸的重要性。末了，趙德基皺著眉頭問：“岳鵬舉的供詞如何？”
    秦檜本就為此事頭疼，無論怎么拷打都拿不到像樣的證詞，他揣摩趙德基心理，狡猾地說：“岳鵬舉一案，前有張弦的書信，后有御史指證的三大罪名，岳鵬舉和死黨兇頑，不肯招供，單憑這兩點，就可以結(jié)案了。”
    “也罷，就此結(jié)案。不過，今日已經(jīng)是臘月二十八了，得拖到何時？”
    秦檜說：“元宵之后……”
    趙德基立刻打斷他：“不行，朕要歡度除夕。除夕行刑不好，那就明日。”
    秦檜自然只好附和：“臣遵旨。”
    秦檜一走，趙德基急忙回到寢宮。
    絲竹管弦，舞娘的腰肢白得如一層剛剛開始凝結(jié)的豬油，滋滋的，冒著肉香。
    趙德基左擁右抱，開懷暢飲。
    又一杯酒入喉，他佯嘆一聲：“朕一生所想，便是太平快活天子。不意短短時間，和議既成、權(quán)臣亦除。只是，近日太多人上書犬吠，竟然替岳鵬舉申訴冤情，力主拒絕和議。這是何居心？”他看著案幾上堆積如山的奏折，“這里有62封檢舉秦檜的奏折，其中川陜兩名秀才的奏折最激烈。這些都是腐儒的老生常談，令人生厭。但朕寬宏大量，本著保全言事者的太祖家訓(xùn)，就將這六十封奏折焚毀，令將這兩封奏折轉(zhuǎn)交秦檜處理……”
    一邊的張鶯鶯聽得心寒齒冷。她伴隨趙德基十幾年，如今才知道帝王之術(shù)的“仁厚”和“陰毒”是如何并存。
    張去為卻躬身笑道：“官家仁厚。豎子無知。堯舜禹湯、夏桀商紂，均是一抔黃土，得歡樂且歡樂才是人生真諦。”
    趙德基聞言大悅，如醍醐灌頂。自己早年也曾夢想驅(qū)逐金人，重振山河。可是，換來的代價卻是不停逃亡。何為有為之君？何為亡國之君？自己守住江南，就是明君！史書刀筆吏，人一死，堯舜桀紂有何區(qū)別？得歡樂處且歡樂，方不枉一朝風(fēng)流天子。
    他越想越是通泰：“張去為，賞你一百兩黃金。”
    “多謝官家。”
    正說話時，日前監(jiān)斬的太監(jiān)回來，趙德基興起，賞賜他一杯，太監(jiān)受寵若驚地飲盡君賜，稟報說：“官家，假公主的尸首被人收走了……”
    “誰替那賤婢收尸？”
    “是花溶，還有駙馬。”
    趙德基冷笑一聲，榜文明明宣稱要將假公主梟首示眾，曝尸三日，花溶竟敢膽大妄為，提前替她收尸。
    “官家，如何處置花溶？”
    趙德基想了想，搖搖頭：“先密切監(jiān)視她的動靜。只不要讓她逃離了臨安。”話一說完，又覺得不把穩(wěn)，明日就要殺岳鵬舉了，殺了后，如何名正言順地將花溶弄進(jìn)宮，卻是一個天大的問題。
    在這個問題上，他簡直束手無策，岳鵬舉一死，自己霸占他的遺孀，肯定為天下人嗤笑，跟他一貫標(biāo)榜的“仁厚明君、不近女色”完全背離，而且，也擔(dān)負(fù)不起這樣的惡名。可是，要白白放了花溶，生兒子的希望就徹底斷絕了。
    兒子江山和帝王名聲，到底孰重孰輕？
    他咬牙切齒，為何花溶不能像王君華一般？聽話聰明，暖閣一度春風(fēng)，珠胎暗結(jié)，豈不最好？
    宮外，今日不當(dāng)值的大太監(jiān)康公公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再也忍不住，尋了機(jī)會悄悄溜出城去。
    王繼先的富麗堂皇的宅院燈火通明，康公公直闖進(jìn)去，王繼先屏退下人，將他帶進(jìn)書房。門一關(guān)上，康公公急忙說：“你還不稟報官家？”
    王繼先臉色鐵青，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死太監(jiān)，你害死我了。”
    康公公被勒住脖子，喘不過氣來：“王繼先，藥是你給官家的，你也脫不了干系。”
    王繼先狠命掐住他：“當(dāng)日威脅我的究竟是何人？你竟敢勾結(jié)匪徒，危害君上。我若此時去威脅官家，這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我滿門豈不是一人不保？”
    康公公被勒得直翻白眼：“這是有解藥的……”
    王繼先的手一松：“實話告訴你，藥是老夫驗過才給官家服用的。而且用了7種不同的方法驗證，都沒有任何毒性，你休要拿這個恐嚇我。”
    康公公退開三步，不陰不陽地：“王繼先，那藥是巫蠱，憑你自然查不出來。兩年后，你便知分曉……到時，你全家都是死罪……”
    王繼先目露兇光：“我先殺了你滅口，誰又知道？”
    康公公再退一步：“你若殺了我，官家明日便會知道是你下的藥，不信你就試試。”
    王繼先眼珠一轉(zhuǎn)：“你要救岳鵬舉，那是想也別想。否則，不等明年，今日我二人就要喪命。你服侍官家多年，應(yīng)該了解他的為人，若知曉此事，你我二人，必定被他尋機(jī)處死。康大官，你自己選擇，是要岳鵬舉的命還是要我和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