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違心質(zhì)問
,欲奴 !
高四姐有點(diǎn)失望,正要說什么,花溶已經(jīng)婉言告辭。
她剛一轉(zhuǎn)身,背后的女眷便唧唧喳喳小聲議論起來:
“岳夫人真是美貌,已近三十的人了,一點(diǎn)不出老相……”
另一人說:“她不曾生育,不如我們這般辛苦操勞,自然不顯老相……”
“你小聲點(diǎn)。瞧,李巧娘來了……”
“啊?岳相公的如夫人來了?依奴家看,這李巧娘面帶福相,母憑子貴,日后必然得岳相公恩寵,超過岳夫人……”
“你們胡說什么?岳夫人巾幗英雄,是朝廷敕封的國夫人,哪里是區(qū)區(qū)如夫人比得了的?”
“國夫人又如何?不能生育就不如如夫人,你豈不知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
花溶側(cè)耳聽得這些議論,真是心如刀絞,悄然在一棵大樹背后停下,但見李巧娘已經(jīng)打扮停當(dāng),往眾人走去,眾女眷迎著她,神態(tài)極其親熱。
她悵然半晌,心想,李巧娘比自己適應(yīng)這樣的生活。既然如此,又何不成全她?
兒子,生育,這是婚姻的一道坎,若邁不過去,任你天仙,也不過是一株假花。
知州的壽宴上,岳鵬舉是最高官銜的統(tǒng)帥,自然成了上賓。知州徐毅不停替他斟酒,其他將領(lǐng)和地方官也紛紛前來敬酒。
因?yàn)榘凑樟?xí)俗是男女分座,岳鵬舉并未發(fā)現(xiàn)妻子沒到。到后來,徐毅的正妻進(jìn)來敬酒,不停夸獎他的夫人如何端莊賢淑,他還大為高興。
這一日喝得高興,傍晚才回去。告辭時(shí),才發(fā)現(xiàn)是李巧娘恭順地等在門口,跟徐毅的妻妾話別。岳鵬舉這才明白,原來妻子根本沒來。
李巧娘但見他的臉沉得出水來,柔聲說:“相公,走吧。”
岳鵬舉醉醺醺地跟著她就往回走,走出去里許,才怒道:“夫人為什么不來?”
李巧娘從未見他如此發(fā)怒,惶然說:“夫人說她要去城里取訂做的衣服,說裁縫手藝好,排隊(duì)的人多,怕等不及,所以叫奴家代替……”她邊說邊抹淚,“奴家自知身份低微,僭越了,還請相公恕罪……”
岳鵬舉悶悶說:“是夫人命令你,你何罪之有?”
李巧娘這才擦干眼淚,破涕而笑:“多謝相公寬恕。”她轉(zhuǎn)眼,見前面的路上,一路野花開得很好,忽然蹦蹦跳跳的去摘了,遞給岳鵬舉:“相公,不要生氣啦……”
她今日雖然也打扮簡樸,卻絕不寒酸,她手巧,自制了一件精美的裙裳,加上少女天生的嬌媚,看起來一舉一動別有風(fēng)情。岳鵬舉但見她如小女孩子一般又哭又笑,哭時(shí)梨花帶雨,笑時(shí)天真爛漫,急忙后退一步,搖搖頭:“不要,不要……”
她固執(zhí)地撅著嘴巴,神情十分可愛:“相公拿著嘛……”
不遠(yuǎn)處,張弦和高四姐等看著前面的二人,高四姐笑著低聲對丈夫說:“岳相公多半好事近了。”
張弦也壓低了聲音:“我怎么看著不太對勁?”
高四姐白他一眼:“李巧娘溫柔賢惠,是不可多得的好女人,加之又年輕貌美,岳相公喜歡上她也是很正常之事。”
“但以我看來,鵬舉不會如此輕易喜歡上其他女人。只可惜了岳夫人,如此才貌雙全的女子,為什么老天會如此對她?”
高四姐也嘆一聲:“都說紅顏薄命。也許正是岳夫人太好了,什么都是一流,所以上天要給她一個缺憾。實(shí)話實(shí)說,這些日子,我觀岳夫人,真是頂頂賢惠一個人,對待李巧娘親切和藹,也不醋妒。若不是替岳家香火著想,岳相公真不該納妾……”
張弦搖搖頭,夫妻二人都嘆一聲。
因?yàn)橛欣钋赡锝鈵灒艘宦飞险f說笑笑回家。
岳鵬舉但見屋子竟然還是漆黑,妻子直到此時(shí)都沒有回來。他心里稍微的一點(diǎn)安慰很快淡下去,任李巧娘如何乖巧安慰,也壓抑不住即將爆發(fā)的怒火。干脆搬了張凳子坐在大門口,看妻子究竟要什么時(shí)候才回來。李巧娘見他滿面怒容,再也不敢施展溫柔,去拿了一卷書,點(diǎn)了燈,柔聲說:“相公看著等罷。”
“不!你且退下。”
“奴家遵命。奴家先去替夫人準(zhǔn)備一些茶點(diǎn)。”
“不用,她早已在外面吃了。”
此時(shí),花溶正坐在家門口的一棵大樹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二人進(jìn)門的情形。說說笑笑,一同歸來,猶如一瓢涼水澆透心底,初夏的天氣,竟如寒冬臘月。
好一會兒,她才從樹上悄悄下來,整了整衣服,才往門口走。
門口橫著一個人,大瞪眼瞧著她。她淡淡一笑:“鵬舉,你這是干嘛呢?”
岳鵬舉強(qiáng)行壓抑住心中的怒氣,打量著她新?lián)Q的一件淡綠色的衫子,悶聲說:“你今日何故不去赴宴?”
花溶輕描淡寫:“我要去拿衣服。”
“拿衣服?衣服就真的這么重要?”
“鵬舉,你這是怎么了?我不去,也交代了巧娘代我去,你何必小題大做?”
岳鵬舉氣急:“我這是小題大做?十七姐,你最近究竟是怎么了?”
“沒怎么呀?難道還不許我四處走走玩玩?”
岳鵬舉還是耐著性子:“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訴我。我們是夫妻,有什么事情不能解決?十七姐,你以前并不是這樣……”
“我以前是怎樣?”她笑著反問,“我跟你相識于微時(shí),如今,你官居節(jié)度使,我改善一下衣食住行,難道有錯?”她干脆說,“鵬舉,我的100兩黃金用完了,動用了你的一千貫俸祿……”
彼時(shí),一千貫錢幾乎是中等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岳鵬舉自從和花溶重逢以來,無論是婚前還是婚后,俸祿全部由妻子安排,家里的一切開銷全是妻子掌管。兩個人都不喜奢華,所以除了花溶重傷需要買靈芝治療那一年,岳鵬舉的俸祿十有九成多全部用于貼補(bǔ)了軍需。如今見妻子眼也不眨地就將一千貫錢揮霍出去,他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情景,只是忍不住,提高了一點(diǎn)聲音:“十七姐,需知戰(zhàn)時(shí)艱難,多少將士缺吃少穿,你難道忘了昔日艱辛?”
花溶的眼神很是失望,淡淡說:“我原以為跟著你,總會苦盡甘來,沒想到……”
她言下之意,竟然是埋怨自己不讓她過榮華富貴的日子。岳鵬舉終究是年輕氣盛,更是加大了聲音:“我也沒料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她訕然反詰:“我是怎樣的人?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難道這也有錯?男人致仕,為的又豈不是封妻蔭子?”她說完,邁步進(jìn)了屋子,再也不肯多說一句。
岳鵬舉捂著額頭,但覺一陣頭疼。這些日子忙于軍務(wù),風(fēng)寒并未痊愈,可是,妻子不但絲毫不問候自己,反而天天熱衷于精美服飾、美酒佳肴,這難道就是昔日跟自己同甘共苦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令她變得如此庸俗不堪?
他按著額頭,聽得后面柔細(xì)的聲音:“相公,喝一碗熱湯吧……”
李巧娘已經(jīng)換了舊衣服,端著紅糖水,溫柔地站在一邊。岳鵬舉搖搖頭,簡直沒有心思喝什么熱湯,只說:“巧娘,你在這里也委屈了,我見軍營里不少尚未婚配的年輕軍官,自當(dāng)為你擇親,不耽誤你青春……”
李巧娘雙目流下淚來:“奴家只求服侍相公和夫人,絕不敢惹二位生氣。是不是夫人她……”
岳鵬舉搖搖頭:“不關(guān)夫人的事,是下官處理家務(wù)事一團(tuán)糟。”
李巧娘這才擦干眼淚,只說:“奴家日后定加倍侍奉夫人。”
花溶倚靠在門口,聽著二人的對白,心里更是疼痛難忍,惶惶然中,仿佛明白,自己和鵬舉的緣分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不是他不夠好,而是自己配不上他,會令他“絕后”——無論多么優(yōu)秀的女人,遇到這樣的事情,自卑總是越來越深重,如此執(zhí)念一起,便如一條毒蛇茲滋地在心底,落地生根,原本想克制情緒和丈夫好好解決問題,但每每看到他和李巧娘說話越來越輕聲細(xì)語,就忍不住妒忌攻心,滿腔怨憤,整個人徹底失控了,只想,那就變本加厲吧,與其這樣折騰一輩子,不如早早一刀兩斷,他要生多少兒子,都由他去。
夜已經(jīng)深了。
岳鵬舉在門口坐了半晌,郁結(jié)在心,咳嗽好一陣子。心里也很茫然,他跟花溶相識多年,二人自來濃情蜜意,幾乎沒有別扭的時(shí)候,尤其是成婚后,花溶整個人夫唱婦隨,對他言聽計(jì)從,溫柔賢惠,夫妻相得,幾乎稱得上舉案齊眉。雖然有秦大王來那一次的爭執(zhí),但那時(shí)他知道她的心結(jié),知道如何開解。可是,這一次,目睹妻子一天天的變化,仿佛自她從京城出發(fā)的第一天起,就悄然發(fā)生了自己想不到的變化。這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心里也十分惶恐,在戰(zhàn)場上所向無敵,可以運(yùn)籌帷幄,可在家務(wù)事上,尤其是千依百順的妻子一天天變得難以理解,他更是焦慮,只隱約地不安,如果持續(xù)這樣下去,自己和妻子豈不是會越走越遠(yuǎn)?
他雖然氣盛,并不認(rèn)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但自來妻子一生氣他就沒轍,沉吟半晌,還是推門進(jìn)去。屋里黑沉沉的,他點(diǎn)了燈,挨著妻子坐下,抱著她的身子,放柔了聲音:“十七姐……”
花溶只是閉著眼睛不說話。
他嘆息一聲:“十七姐,我們好好談?wù)劙伞!?br/>
花溶心里一陣酸楚,卻淡淡說:“你要說什么就說吧。”
他見妻子開口,松一口氣,手撫摸在她的面頰上,語氣十分誠懇:“我這些日子忙于軍務(wù),無暇陪你。若你郁悶,可以跟我一起去旁聽參與,跟以前一樣。”
“我沒有興趣。”
岳鵬舉被她硬邦邦的一句頂?shù)靡汇叮€是繼續(xù)和緩說:“你最近性子大變,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