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良辰美景
,欲奴 !
詠絮被吳階派人送來,隨身還有一個機(jī)靈的丫鬟。被安頓在一個房間就坐。她姿色出眾,頭發(fā)梳成當(dāng)時流行的那種未出嫁女子的發(fā)型,是高高的同心髻,插上六只金釵,腦后插一把精美的象牙梳,戴一副蝴蝶翡翠環(huán),額頭上帖著梅花鈿,明眸皓齒,桃腮紅唇。她上身穿玫瑰紅的蜀錦棉褥,下身系紅如意牡丹蜀錦長裙,渾身珠光寶氣,十分嫵媚。
岳鵬舉進(jìn)來,在她對面坐下:“下官就是岳鵬舉,小娘子不遠(yuǎn)千里前來鄂龍鎮(zhèn),下官感激不盡。”
詠絮一路上都在想著岳鵬舉的模樣,但見他進(jìn)來,心里怦怦直跳,只看得一眼,竟比自己想象的更英武十倍,嬌聲軟語道:“岳相公萬福。”
岳鵬舉看她一眼,但見她裝扮華貴,舉止嬌柔,跟自己的妻子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他懇切道:“下官雖為宣撫使,但山河未復(fù),二圣未歸,不敢享樂,秉承先賢先天下之憂而憂,不敢朝夕忘形。我與妻子平時只穿布衣,吃稻米野菜,難得有白面、豬肉等,不知小娘子能與全家同甘共苦否?下官出征的時候,我妻花氏當(dāng)和我共同進(jìn)退,不得不有勞小娘子獨(dú)自在家料理寂寞,不知小娘子愿意否?”
他的問話,對詠絮來說,是從未想到過的。她當(dāng)初完全是抱著仰慕少年英雄而來,而且知道岳鵬舉為宣撫使,也算得位高權(quán)重,心里打算的是,即便屈身為妾,好歹是個將軍眷屬,而且,憑借自己的姿色,做一個當(dāng)代名將的備受寵愛的侍妾,也算不枉青春。
可是,聽了岳鵬舉這番話,心里便不由得冷下去。心道,做他妻妾可真不容易,妻上戰(zhàn)場,妾守空房,而且,根本不可能有所謂的榮華富貴。
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靜坐時已經(jīng)觀察這簡陋的屋子,簡直是一窮二白,再看岳鵬舉身上的衣服,是那種粗麻布的襖子,十分簡陋,立刻明白他所言非虛。
她青春年少,抱著的是白馬王子和花前月下,怎甘愿做一個獨(dú)守空房,過著苦寒日子的小妾?但又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岳鵬舉,只驚惶地嗯一聲。
岳鵬舉聽她聲音如此,就繼續(xù)說:“小娘子既是不以為然,下官豈敢勉強(qiáng)耽誤小娘子青春?請從此告辭。”
他說完就離開房間。
出來時,于鵬等人正陪著送詠絮來的兩名老兵說話。
岳鵬舉令人取出10貫銅錢,交給老兵,才說:“下官修書一封,請帶給吳大人,感激他的厚意。”
老兵奉命而來,卻見詠絮根本無心留下,他們自然不敢多說,隨后就告辭了。
等眾人離開,岳鵬舉才松一口氣。
于鵬等人見他如釋重負(fù),他們從未見過岳鵬舉遇事如此緊張,調(diào)侃他道:“岳相公,這小娘子姿色出眾,你怎么把送上門的艷福去掉了?當(dāng)心后悔喲……”
岳鵬舉擦擦汗,也笑起來:“誰個女子,還能比我妻更美?”
于鵬等人見他居然夸起自己的妻子來,一個個哈哈大笑,從不知道岳鵬舉還有這樣一面,紛紛道:“難道是怕夫人回來做河?xùn)|獅吼?”
“哈哈,岳相公也懼內(nèi)……”
“大家猜猜,岳相公真納妾了,夫人回來會如何?”
“……”
岳鵬舉呵呵一笑:“懼內(nèi)又如何?要是我真在家里納妾,夫人回來,不光砍了我,連你們也一起砍了。我告你們一個教唆之罪,難道你們就能逃得過去?唉,我真是想念夫人……”
眾人哭笑不得,方知這百戰(zhàn)百勝的名將,果然是個“懼內(nèi)”的!
這一日,花溶焦灼地等待著使節(jié)團(tuán)的消息,她已經(jīng)不敢再去驛館,只張弦等人出去打聽,卻聽得說宇文虛中等在大太子府“做客”,然后,就別無消息。
她百般無奈,偏偏扎合那邊也沒有消息。而最令人擔(dān)憂的是,下午出去打探消息的張弦和劉淇也沒有回來。
她一個人在行宮里,漸漸地就坐不住了。
金兀術(shù)除了射柳節(jié)當(dāng)晚見過一面,就不知去了哪里,這些天毫無蹤影,行宮里,只有兩名粗壯的女仆服侍,灑掃煮飯等。
她疑心這二人是金兀術(shù)安插的奸細(xì),二女仆也不懂漢語,她也不想多說什么,所以,整天整日也沒得個說話之人。
傍晚,月亮升起了。
花溶在金兀術(shù)的“行宮”外面徘徊。來了這些好些天,她一直不曾真正關(guān)注過這個地方的景色,這一晚心緒煩亂,獨(dú)步其間,才發(fā)現(xiàn)這異國的迥異風(fēng)光。
整個行宮周圍樹木繁茂,花團(tuán)錦簇,一道高高的石墻把它同后面的山坡分開。一條櫸樹的林蔭道仿佛一道墨綠色的屏障。然后,兩邊都是一種叫不出名字的常青樹。
花溶沿著中間的小徑走一圈,這時,月光剛剛升起,它的清光灑在一個比較開闊的地帶。花溶跟隨著月光,走到地勢稍高的幾塊野生花圃邊停下,那是春日野生的薔薇、青蒿、青草等等野生的花草所夾雜的香味。
她在一塊木樁上坐下,心里十分煩亂,太后不能走,皇后又救不出,自己出使金國,除了把自己困起來,又還能有什么其他意義?
心里對岳鵬舉的思念越來越強(qiáng)烈,新婚燕爾,那種甜蜜的滋味,哪怕夫妻粗茶淡飯,冷炕舊衣,也遠(yuǎn)遠(yuǎn)勝過在這行宮里,對著一桌子異國的大魚大肉。
她坐了半晌,耳朵里,聽得這春末的樹林里,仿佛夜鶯的歌聲,接著是一種隨風(fēng)飄來的濃郁的香味。
她驚異于這樣的香味,慢慢站起身,清冷的月光下,無聲無息地,一根野刺果的枝條伸到面前。
她嚇了一跳,但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一身白色的漢服,一如趕考的書生,頭上還戴了一頂熟悉的東坡頭巾。
然后,那根碩果累累的枝條,又往她面前移過來一點(diǎn),幾乎要橫在她的鼻端,帶著一股清甜的春日的香氣。
她并不接,他卻一笑,也不語,繼續(xù)閑逛,一會兒舉起那根野刺果枝條看看,一會兒又彎腰看前面一簇一簇的野薔薇,或者抬起一朵紅花放在鼻端聞聞它的香味,或者看月光下,花瓣上的第一滴露珠。
一只大的飛蟲從他身邊飛過,似落在了花溶的肩頭,停住,他一伸手,仿佛要輕輕抓住,飛蟲卻一下就飛了。
花溶冷冷地看著他。
他依舊不以為意,將野刺果放在旁邊,在一截粗大的木樁上坐下,又指指另一截木樁,示意花溶坐。
花溶依舊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他。
他微笑著,從懷里掏出一支笛子模樣,但決不是笛子的樂器,也許是他們民族一種特殊的樂器,可是,吹出的歌曲卻是纏綿的,絕非白山黑水的粗獷和原生態(tài):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yáng)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yáng)。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這是《詩經(jīng)》里的野有蔓草,講的是蔓草青青,長在曠野,偶然遇見美麗姑娘,正合我意。
曲調(diào)十分纏綿婉轉(zhuǎn),在這樣的月色下,帶著溫柔而清冷的氣息。
花溶不可思議地看他的衣服,看他手中的笛子,再看這一天地的月光,金兀術(shù)這是做什么呢?待月西廂的張生?趕考落第的公子?
不是殺人如麻的金國南侵統(tǒng)帥?
她忽然笑起來:“金兀術(shù),我的兩名侍衛(wèi)呢?你已經(jīng)將他們殺了?”
“花溶,你真是掃興!如此良辰美景,何必說那些打打殺殺?”
花溶仔細(xì)地盯著他,仿佛是第一次見到他。
這個人,其實選錯了行業(yè),不是做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元帥,而是該去做伶人,保證演什么像什么。
金兀術(shù)終于站起來,走在前面:“呵呵,花溶,我回來了。”
仿佛一個歸家的男人,口氣熟稔得跟在妻子說話一般。
花溶依舊站在原地,只固執(zhí)道:“我的兩名侍衛(wèi)呢?”
“我嫌棄他們礙眼,讓他們暫時在我的府邸歇一晚,明日再放回來。”
花溶忽然后退一步,警惕地看著他,然后,轉(zhuǎn)身就走。
他搶上一步,飛速地拉著她的手,他力氣大,她掙扎不得,生生被他拉進(jìn)屋子里。
北地的春末,夜晚還是寒冷的,屋子里早已生了火爐,整潔而清凈,案幾上放著幾味小菜,一壺?zé)疲瑑擅屯讼拢P(guān)好門。
八支粗大的蠟燭點(diǎn)在屋子的四角。
花溶盤腿坐在對面,明亮的燭火下散發(fā)著幽幽的香味,她熟悉這種香味,早在劉家寺的時候就第一次見到了,是大宋宮廷才有的貢燭。還有那樣的燭臺,純粹黃金打造,上面雕刻著一道飛龍,精美得如一種工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