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避免同樣的悲劇
,中宮 !
然而項曄太忙了,未及珉兒走到清明閣,前去傳話的宮人已來回稟,說是皇帝正與數(shù)位大臣商議國事,皇后若是非要此刻前往,不知皇上會如何安排。
珉兒知道自己眼下的狀態(tài)不好,要是在清明閣遇見外臣,讓他們瞧出什么端倪,往后再解釋就費勁了,遂半路折回,命清雅派人看緊了海棠宮,她先回上陽殿。
清雅去安排海棠宮的事,王婕妤和大皇子同時死去,若非背后另有不得為人知的隱情,就算是皇后也未必能承擔(dān)這么大的責(zé)任,在與皇帝交代之前,不能叫宮里先亂傳謠言,母子倆去世的消息必須暫時封鎖。
而清雅再回來時,已有人將躺在桌底下的母子倆收殮,他們告訴清雅,大皇子后脖子有傷痕,像是被猛擊過,而后再捂住口鼻悶死的,清雅聽得心驚膽戰(zhàn),無法想象一個母親在臨終前對自己的孩子下這么狠的毒手。
而海棠宮里,只有香薇在哭泣著,其他宮人被趕在一處,一個個只是臉色蒼白嚇壞了。
“香薇,相關(guān)的話,你有沒有對別人提起過?我不是要追究你的責(zé)任,是這件事需要慎重對待,你放心,娘娘和我都不會為難你。”清雅將香薇帶到無人處,嚴肅地說,“但你必須對我說實話。”
香薇卻哭著:“嬤嬤,我知道會有這一天,早晚會有這一天的……”
清明閣里,縱然深秋風(fēng)涼,珉兒還是沒顧得上皇帝平日的叮囑,正獨自一人坐在水榭臺,秋風(fēng)乘水而來,冰涼的寒意直往身體里鉆。她的眼前,揮不去方才的那一幕,究竟對這人世有多恨,才能讓王氏這么狠?不,她不是狠,是對這人世絕望了。
“娘娘。”清雅回來了,在珉兒身后悄然跪坐下來,她能感覺到風(fēng)很冷,可是她不敢勸,只能說,“海棠宮里的事暫時安排好了,只等皇上和您示下。”
“泓兒是怎么死的?”
“奴婢沒問,只顧著安排看守宮人們。”清雅撒謊了,她實在說不出那樣的話,反正皇后早晚會知道,也許那時候皇帝在她身旁會更好些。
“你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珉兒也沒有追問。
清雅看了看四周的環(huán)境,沒敢出聲,默默退下后,讓人搬了暖爐來,可實在是不敢進入水榭臺打擾皇后,遠遠地放著,也不知管不管用,便命小宮女去門前看著皇上是否來了,她在這里守著。
陽光愈來越濃,本該是一個秋日的艷陽天,可今天的太陽怎么也照不進來,水榭臺連著宮殿,都冷清得瘆人,清雅站在靠近暖爐近一些的地方,還覺得涼絲絲的,莫說在風(fēng)里坐著不動的皇后了。她轉(zhuǎn)身去取來一見風(fēng)衣,恰見皇帝從門外走來,他必然是得到消息,立刻就趕來了。
項曄拿過風(fēng)衣,悄然走上水榭臺,披在了珉兒的身上,她卻難得的沒有感覺到皇帝的氣息,只道了聲:“清雅,我不冷。”而后便道,“清雅,你知道我最難過的是什么嗎,是我竟然曾經(jīng)動過這樣的念頭,我覺得泓兒或許離開這人世,對他對皇上都是最好的結(jié)果,我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樣輕視人命了,連一個孩子我都不放過。哪怕只是想了想,我也無法原諒自己。”
“但你只是想了想,想一想算什么罪過?”皇帝開口了,珉兒恍然轉(zhuǎn)過身,才發(fā)現(xiàn)項曄就站在自己身后,他更俯下身來,連帶著風(fēng)衣直接把自己抱了起來,嘆了聲,“你什么時候,才能好好聽朕的話?這么冷的風(fēng)。”
珉兒說:“我只是想冷靜一下。”
項曄頷首:“朕不是沒怪你?”
他抱著珉兒回到內(nèi)殿,用棉被將她冰涼的身體裹起來,而后竟單膝跪地為珉兒脫下鞋子,唬得她一哆嗦,但沒能逃開皇帝的手。項曄再抬起頭時,珉兒已是淚水漣漣,無助地對他說:“皇上,泓兒死了,王氏把泓兒也帶走了。”
受到驚嚇的人,情緒很不穩(wěn)定,皇帝什么也沒說,只是陪在她身邊,然而太久的沉默,讓清雅很不安,她更希望帝后之間,能好好把這件事說清楚。左思右想后,便主動前來,說明了大皇子的死因,在她看來,這毫無疑問是王婕妤狠心,不是皇后的錯,更不是皇帝的錯。
此刻的珉兒已經(jīng)冷靜了,聽清雅說這些話,也僅是一臉沉默。項曄小心地為她擦去淚痕,問:“好些了嗎?”
“心里沒那么亂了。”珉兒點頭,抓著皇帝的手,而很快就變成皇帝的手緊緊包裹著她,他的掌心永遠都那么溫暖。
“泓兒不是朕的孩子?”皇帝問。
珉兒點頭:“皇上想知道具體的事嗎?”
項曄心里一沉,畢竟要翻的是他曾經(jīng)的一筆糊涂賬:“你說吧。”
同樣的話,珉兒向皇帝復(fù)述了一遍,項曄的眉頭越來越緊,當(dāng)初他身邊的親兵隊伍里,竟然有這樣的人,而他甚至沒察覺到,以為逃走的那個人,早就被殺了。
“當(dāng)時以為是逃兵,與郭高全有親密往來的幾個士兵也被連坐論罪,最后都處死了。”項曄雖然生氣,但還能冷靜地為珉兒分析,“不管王氏說的是不是那幾個人,之后她做了朕的女人,生了朕的皇子,就是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把當(dāng)初的話往外說。韓美人的事,你讓朕明白了很多現(xiàn)實,即便王氏的行徑更惡劣,朕也坦然了。大臣們和世人們,根本不會在乎朕是否體面,他們只在乎能不能從每一件事情里得到利益。自然,朕不愿身邊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恥辱終究是恥辱。”
珉兒方才孤坐水榭臺,何止是冷靜那么簡單,她目光熾熱,但努力用冷靜地口吻說;“皇上,有些話我能說嗎,你聽了一定會不高興,可我還是想說……”
項曄頷首默認了,轉(zhuǎn)身取去了一杯茶,遞給珉兒:“先喝口茶,你嘴唇都干了。”
珉兒捧著溫暖的茶,小飲了一口,項曄接過去要放到桌上,背對著珉兒時,就聽見她說:“皇上與王氏無情,能輕易放下,但若有情呢?皇上,您想過嗎,倘若當(dāng)年的事之后,您關(guān)心呵護王氏母子,對他們百般愛護,現(xiàn)在又會是什么局面?”
“朕不知道,朕也從沒想過。若瑤死后,在你之前,朕沒有對任何女人動過情,但欠下那些風(fēng)流債是朕的錯。”皇帝坦率地回答,“留在宮里的妃嬪們,朕只能許諾她們一生富貴榮華,此外的顧不過來,也不愿去費心思。”
“當(dāng)年……”珉兒則自顧自說,“秋振宇若是在事后善待母親和我,做出一個男人和父親該有的責(zé)任,我看待‘父親’這兩個字的意義,也會變得不一樣。但他什么都沒有做,甚至任由著趙氏欺負虐待我們甚至是祖母,于是留給我一生的,都是對他和整個宰相府的怨恨,恨不得是我親自把簪子插入趙氏的咽喉,也插進他的咽喉。”
項曄一臉凝重,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會希望泓兒死去,才是對皇上對他最好的結(jié)果,因為這八年來,皇上帶給泓兒的記憶,同樣會給他帶去陰影。”珉兒鄭重地說,“他最討厭王婕妤哭,他不知道那是她母親偽裝的用來保護自己的伎倆,他只知道因為沒有父親的愛,他的母親才一直哭。”
項曄坐到了珉兒身旁,一言不發(fā)。
珉兒說道:“王氏死后,這樣的陰影會一直跟著他,等他長大成人羽翼豐滿,我如今心里有的仇恨,也會在他心里滋長膨脹,所以我才會擔(dān)心他會是皇上未來的隱患。但是這一切的錯的根本,在您身上。且不說泓兒是不是您的骨血,至少承認他的也是您,但是在那之后,您沒有負起任何責(zé)任。”
項曄冷靜地看著珉兒,從四年前他當(dāng)上皇帝起,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對他說類似這樣的話,而他的父親去得早,最該在他人生里指點方向的人,也早早地就拋下了他。項曄的人生里,同樣缺失著父親的存在。
只是和珉兒不同,珉兒寧愿不曾有過那個人。
“皇上,灃兒和新出生的小皇子,一切都還來得及,不要讓他們和泓兒一樣,對您心存怨懟。”珉兒誠懇地說著,“皇上要善待淑妃,善待她的孩子,讓兩個兄弟健健康康地成長,對父親只要敬佩和仰慕就好,千萬不要讓他們,覺得自己的母親因為您而痛苦悲傷。”
項曄的目光沉了下去,珉兒卻繼續(xù)道:“兩個孩子,皇上總能應(yīng)付,淑妃一人,皇上總能善待。但是人多了,就是三頭六臂也管不過來,不是我非要在這種時刻說這樣的話,顯得小家子氣不大度,可是皇上,想要避免這樣的悲劇重演,還請您管好自己,不要再留下風(fēng)流債了。”
“朕沒想到,你會說這些話。”皇帝在珉兒額頭上輕輕一彈,他沒有動氣,甚至坦然接受,只是珉兒的話,太讓他意外了,“朕啊,永遠想不到你下一句,會說出什么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