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這矢志不移的一句話再加上官人二字, 差點(diǎn)讓陸懷瑜以為置身在某古裝神話劇里,而他的角色就是那個讓人家夫妻勞燕分飛的和尚, 一時張了張嘴, 不知該如何接話。
鐘明瑾見狀淡淡地吐出四個字,“人鬼殊途。”他說這話的時候,連看都沒看女鬼一眼。
卻不知道這幾個字怎么戳到了女鬼的痛點(diǎn),只聽他話才落音, 女鬼原本跟常人無異的臉色頓時變得青紫,身上的嫁衣也如同染了血一樣紅中帶黑,屋內(nèi)的窗簾無風(fēng)自動。
鐘明瑾蹙了蹙眉, 上前一步把陸懷瑜擋在身后。
李浩看不見女鬼的變化, 但從屋內(nèi)瞬間下降的溫度,以及陸懷瑜跟鐘明瑾二人的動作間,也能猜到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什么。
他焦急地看向鐘明瑾道:“是出什么事了嗎,你們別傷害她。”
說完目光又在鐘明瑾對著的方向掃了一圈,不知道該落在何處才是對的, 看起來無助又茫然, “他們是我朋友, 有什么話好好說。”
在李浩讓鐘明瑾別傷害她的時候,女鬼就已經(jīng)停止了暴怒,等看到他目光不知道該落在何處的樣子時,臉色跟衣服也開始恢復(fù),片刻后便又是那幅溫婉嬌俏的模樣,朝鐘明瑾跟陸懷瑜瞪了一眼, 委委屈屈地蹭到李浩身邊。
陸懷瑜還是第一次看到鬼魂在厲鬼跟普通鬼之間瞬間轉(zhuǎn)變的,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然后在鐘明瑾的后腰推了下,“把油燈點(diǎn)上吧,早解決早安心。”
鐘明瑾點(diǎn)了下頭:“先把房間里的燈關(guān)了。”
“我去關(guān)。”陸懷瑜站在離房門最近的地方,幾步就走過去把房間內(nèi)所有的燈都關(guān)了。
此時只有微弱的光線從未拉嚴(yán)實的窗簾縫隙里透進(jìn)來,勉強(qiáng)讓人能夠看清屋內(nèi)的擺設(shè)。
三人一鬼圍桌在靠窗的小桌邊,桌上擺著鐘明瑾的那盞油燈。
一旦油燈點(diǎn)燃,對陸懷瑜跟鐘明瑾二人來說,不過是多了一個照明的工具,但對李浩不是,在油燈的光亮之下,他可以看到原本看不到的東西。
陸懷瑜怕他陡然看見女鬼被嚇到,便提醒道:“她就在你旁邊,你做好心理準(zhǔn)備。”
“好。”李浩點(diǎn)了下頭,示意自己做好準(zhǔn)備了。
女鬼也掀起眼皮看了陸懷瑜一眼,沒有說什么,也沒有要離李浩遠(yuǎn)點(diǎn)的跡象。
鐘明瑾跟陸懷瑜對視了一眼后,就朝油燈甩出一張符,符一碰到油燈,燈芯上便燃起了如豆的一點(diǎn)火光。
火光如水波般蕩了一下,便把黑暗驅(qū)逐,圈出了一片不大不小的光亮,光亮里女鬼的面容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清晰。
即便陸懷瑜提醒過,李浩乍一看到黏在自己身邊的女鬼時,還是被嚇得抖了下。
女鬼卻恍然未覺,感覺到李浩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后,便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想去摸李浩的臉,神色凄楚又甜蜜,“官人,你能看到我了?”
饒是李浩想象力豐富,早就猜到女鬼跟著自己是何緣故,但看她這副樣子,還是有些緊張,“姑娘,你認(rèn)錯人了。”
女鬼聞言伸長的手一頓,然后便開始往回收,手指也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蜷縮,等收到身側(cè)的時候,已經(jīng)握成了拳,神色恍惚道:“我沒有認(rèn)錯,是你忘了。”
她本來長得就好看,如今失落地說出這種話,端的是我見猶憐,李浩長嘆了一口氣道:“一個月前是我第一次去蕪陽村,在那之前我連附近的縣市都沒去過,而且看姑娘的衣著,跟我們也不像是同一個時代的,我跟姑娘連認(rèn)識的機(jī)會都沒有,又何來忘了。”
“認(rèn)識的……”女鬼的聲音很低很低,“只是不是現(xiàn)在的你。”
陸懷瑜聞言精神一振,原來不是他以為的李導(dǎo)去那里采風(fēng)被漂亮女鬼看上,而是前世今生的故事啊。
李浩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再結(jié)合女鬼的這身裝扮,他試探著問道:“前世我負(fù)了你?”
“沒有,”女鬼急忙道,“你很好,你從未辜負(fù)過我。”
說著似乎回憶起了過去的事情,女鬼唇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你從小就對我很好很好,會在別人欺負(fù)我的時候幫我擋著,會教我念書識字,甚至是……”
說到這里,她頓了一下,神情一下子變得陰郁,周圍的溫度都低了一些。
陸懷瑜連忙抬頭去看女鬼的臉,還好,依舊是白白凈凈的,沒有變得青紫。
剛要松口氣,就感覺放在腿上的手被什么碰了下,陸懷瑜條件反射的往回縮了縮,低頭見看到鐘明瑾正懸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的右手。
這一瞬間猶如福至心靈,陸懷瑜馬上就猜到鐘明瑾伸手過來的緣故,他想也不想就拉過那只要往回縮的手,然后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喜歡的人以為他被嚇到想要來安撫,要是連這種機(jī)會都錯過,就活該單身到老。
再說了,他也沒讓鐘明瑾跟他十指緊扣,只是圈著手腕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
陸懷瑜差點(diǎn)沒樂出聲,直到女鬼再次說話,他才把目光從桌子底下移出來。
女鬼停了這么久,不但沒有控制好情緒,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都是梗咽的,“甚至是……流寇入侵的時候,你把我藏起來,自己用命引開了他們。”
陸懷瑜看了眼女鬼的衣著,疑惑道:“你們是在……成親的時候遇到流寇的?”
“不是,”女鬼語氣里盡是遺憾,“雖然我們兩情相悅又有婚約,但并沒有成親。”
李浩懂了陸懷瑜的意思,看向女鬼道:“那你……?”
“我是答應(yīng)了你要好好活著,但這個約定是在我們情定三生之后,”女鬼看著李浩道,“我是不會跟你之外的任何人成親的。”
于是她就在成親前自殺了。
看著女鬼眼里幾乎都要溢出來的深情,幾人都無法把心里那句‘值得嗎’問出來。
尤其是李浩,其實即便是前世,他也不欠女鬼什么,更何況今生,可是聽到女鬼這么緩緩道來,他心里沒來由的覺得酸楚。
靜默了片刻后,女鬼想起了什么,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遞給李浩道:“這些都是你寫給我的詩詞,我一直帶在身邊。”
李浩伸手去接,手卻從布包跟女鬼的手中間穿過,什么都沒接到。
一人一鬼皆是一怔,緊接著女鬼苦笑道:“我忘了你碰不到我身上的東西了。”
李浩看著女鬼的神色變化,鬼使神差道:“你可以一張張拿著給我看。”
“好。”女鬼聞言愣了一下,緊接著笑意在她臉上蔓延,猶如春風(fēng)拂過,千樹萬樹桃花齊齊綻放。
說完她就拆開布包,果真一張一張的翻著里面的紙給李浩看。
才看到第三張,李浩就喊了停。
女鬼緊張道:“怎么了?”
李浩喃喃道:“我好像……曾經(jīng)在哪里讀過這些詩詞。”
“這些詩詞只有我們二人見過,從未流傳出去。”女鬼肯定道。
可那種熟悉感是騙不了人的,就好像自己曾經(jīng)看過無數(shù)回,可認(rèn)真想來,也確實在此之前從未見過,于是李浩轉(zhuǎn)頭看向陸懷瑜,希望他能給自己解答。
其實他發(fā)覺這個不怎么說話的鐘先生更可能知道答案,但他請的本來就是陸懷瑜,而且……他直覺直接問鐘先生,鐘先生不一定會回答他,但問陸懷瑜,再由陸懷瑜去詢問,鐘先生肯定會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這么想雖然很繞,但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是對的。
陸懷瑜在看到李浩詢問的目光后,就轉(zhuǎn)頭看向鐘明瑾。
鐘明瑾淡淡地道:“人偶爾看到某個陌生人或者某樣?xùn)|西的時候,會有很強(qiáng)烈的熟悉感,但其實他們從未見過。便有傳言說,是因為前世的記憶太過深刻,才會在再見到的那一剎那產(chǎn)生這種感覺。”
李浩聞言怔楞了一下。
女鬼卻是滿臉喜色,“原來官人你還記得。”
前世印象深刻,導(dǎo)致今生會有熟悉感跟還記得實在是差得有點(diǎn)多,只是對女鬼來說,這已經(jīng)是個驚喜了。
陸懷瑜看了眼一臉恍惚的李導(dǎo),又看了眼女鬼,無奈地用手肘碰了下鐘明瑾,低聲問道:“現(xiàn)在要怎么辦?”
鐘明瑾:“看他自己。”
李浩聽到他們的談話也回過神來,張嘴剛要說什么,就被女鬼打斷,并搶先道:“官人你不能趕我走,你答應(yīng)過我的,以后再也不會丟下我一人。”
“可我們……”李浩心里覺得怪怪的,在見到這女鬼之前,他是堅定的想讓她不要再跟著自己的,可在看到女鬼后,尤其是女鬼這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樣,他什么都說不出口了。
思索了許久,他才找了個聽起來很站得住腳的理由,“可我們不僅人鬼殊途,年齡也相差甚大,我都五十多歲了,要是正常結(jié)婚生子,孫子都快有你這么大了。”
“我又不求別的,只要能跟在你身邊就好,人鬼殊途并不影響什么。你今生都未娶,也不會傷害到別人,”女鬼委屈巴巴的,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反駁李浩的話,“而且你就算正常結(jié)婚生子,孫子也不可能有我這么大的,我都八百多歲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上官無衣、s齊安、九天之上、殤玖瀟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