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不請自來,是我冒昧
南曦沉默片刻:“你是羽國王子,朕是東陵女皇,我們之間非親非故,你不該叫我阿姐,我也不是你的姐姐。”
說完,她淡淡補(bǔ)充了一句:“況且年紀(jì)上也不合適。”
湛若一怔,看著南曦的眼神里劃過一抹受傷色澤,原就冷白的肌膚驟然變得跟紙一樣白,昳麗容色像是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變得黯然無光。
南曦見他如此,心頭一時劃過不忍。
雖然才接觸不到一整天,可她知道這個少年并非懷著惡意而來,他只是心直口快,嘴巴毒了些,不管是他對她的態(tài)度,還是容毓曾說過的話,都足以證明前世他們之間感情極深。
甚至可以說,丹姝這個姐姐在他心里的地位無人能取代。
如果南曦還帶著前世的記憶,那么依著丹姝對這個弟弟的感情,也許只會呵斥他一頓,警告他的口不擇言,可眼下這種情況,南曦沒有立場去教訓(xùn)他。
因?yàn)樗鴮?shí)沒辦法把他當(dāng)成親弟弟看待。
她清楚容毓對他的容忍,是因?yàn)槿葚箵碛腥輵谚挠洃洠瑢τ跂|陵江山社稷的確有著不可推卸的責(zé)任,對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錯事也愿意付出代價,所以不管是大祭司給他的懲罰,還是湛若對他的惡劣態(tài)度,他都默默地忍下了。
然而他能忍,南曦卻不能忍。
容毓前世今生承受的已經(jīng)足夠多,多少苦痛獨(dú)自咽下,從不曾訴苦一句,前世今生所求不過是一腔情深能得償所愿。
比起那些汲汲營營于功名利祿的男子,容毓所求真的不多。
南曦沒辦法讓他再承受更多指責(zé)。
就算真要指責(zé),兩百年前的事情也只是容懷瑾跟丹姝之間的事情,有權(quán)對此評判的人只有容懷瑾和丹姝,旁人就算如何親密,也無權(quán)過多干涉。
所以就算可能會傷害到他,南曦也不會任由他繼續(xù)對容毓口出惡言。
“銀月。”南曦開口,“讓所有人都退下。”
銀月沉默地點(diǎn)頭,打了個手勢,宮人們低眉垂眼退了出去。
“湛若,前世的事情我偶爾會記起來一些,但不管是前世的容懷瑾還是今生的容毓,他都是被人愛著的。”南曦看著湛若,“前世丹姝心甘情愿為他扛下責(zé)任與世人的指責(zé),今生的南曦?zé)o怨無悔受他庇護(hù),甘之如飴當(dāng)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子,不管是南曦還是丹姝,感情上也許有過無可奈何之時,但感情從未有假,也從不愿意辜負(fù)他分毫。”
湛若沒說話,眸光微斂,表情怔忡。
“以前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就算你現(xiàn)在把他千刀萬剮了,能改變什么?”南曦眉心微皺,“能讓兩百年前的丹姝復(fù)活?”
“既然兩百年前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你為什么還要由著他操控你的人生,回來做東陵的女帝?”湛若平靜地開口,“丹姝姐姐臨終前的愿望是做個平平淡淡的女子,相夫教子,不再被天下蒼生和責(zé)任所牽絆,可你還是回到了東陵。”
“因?yàn)榍笆雷鲥e事的人不止是容懷瑾,愧對社稷的也不止是容懷瑾,丹姝同樣需要彌補(bǔ)自己的過錯。”南曦淡道,“我不是受他操控,而是如今回到東陵的日子對我來說不是逼迫,也沒有不情愿,我是心甘情愿回來——縱然其中有些容毓的原因,可說到底,還是因?yàn)槲业纳砩狭髦鴸|陵皇族的血脈。”
并且回到東陵的日子,其實(shí)比起大周反而更自在些。
看似一座江山社稷的責(zé)任壓在了她的身上,然而容毓方方面面都早已做好了最周密的安排,她這個女皇做得并無任何負(fù)擔(dān),權(quán)力掌握在她的手里,可朝政大事卻皆由容毓一手把控,她根本無需操心。
容毓從不隱瞞她任何事情,政務(wù)會跟她商議,且大多是以輕松閑聊的方式,從不施加壓力給她,而且她的意見通常都跟他不謀而合。
出于絕對的尊重,容毓既不會隱瞞她什么事,也不會給她增添額外的負(fù)擔(dān),不會讓她煩心。
滿朝文武不管是他早已收服的年輕新貴,還是朝中重臣,他都能治得他們服服帖帖,卻還要把施恩與立威的機(jī)會讓給她來做,無形中給她這個女皇積攢威嚴(yán)。
南曦不認(rèn)為這世間哪個男子能做到如容毓這般,心思縝密,手腕強(qiáng)悍,萬事處理得面面俱到,還能把她保護(hù)得密不透風(fēng)。
前世千錯萬錯又如何?
難道她還要揪著過去的錯處不放,讓這一世本已經(jīng)過得很辛苦的容毓再承受諸多折磨與煎熬?
“所以陛下回到東陵是出于自愿,跟這個人相愛也是自愿,并且這輩子都不會后悔?”湛若看著她,眼神瞬也不瞬的,像是要確認(rèn)她的心意,“就算他曾經(jīng)做了很多錯事?”
南曦語氣淡淡:“沒什么可后悔的。”
湛若沉默片刻,緩緩點(diǎn)頭:“我知道了。”
“湛若王子若——”
“此番不請自來,是我冒昧。”湛若站起身,退后幾步,深深地躬身表示自己的歉意,“套用一句端木鈺的話,還望女皇陛下和攝政王多多包涵。”
南曦蹙眉。
容毓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袍袖,神情難辨喜怒。
“我會很快回去羽國,以后也盡量不再踏足東陵,下午我說的那些話陛下就當(dāng)我是在放屁吧。”湛若斂眸,聲音寂然無波,再也沒了絲毫炸毛的火氣,“就此告辭。”
說完又緩緩施了個禮,然后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南曦站起身:“湛若。”
湛若腳步微頓,猶豫片刻,轉(zhuǎn)頭看向南曦:“陛下還有事?”
“今晚留在宮里住吧,外面天寒地凍,就別到處亂跑了。”
湛若搖了搖頭,云淡風(fēng)輕般一笑:“這座皇宮曾留給我太多刻骨銘心的回憶,我怕晚上做噩夢,就不留下了,多謝陛下好意。”
南曦心頭一沉,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他踏出殿門,很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