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Chapter 46
雅各布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br> 這個世界上,除了虛構(gòu)的愛情故事,還沒有誰因為愛情而放棄現(xiàn)有的一切。</br> 但就在剛剛,他望著安娜天真美麗的臉孔,居然想問,她有沒有可能跟他一起離開。</br> 去哪里?不知道。總之,離開這里。他有頭腦,有手段,有能力,可以為她創(chuàng)造一個無憂無慮的生活環(huán)境。先生給她的,他也能給,甚至?xí)A盡全力給得更多。</br> 只是,與此同時,他也會失去一切,失去現(xiàn)有的地位、名聲、信用……更重要的是,失去最敬重的先生的信任。</br> 他喜歡安娜,也敬重先生。假如沒有謝菲爾德,他連帶安娜離開、重頭再來的底氣都沒有。</br> 人的一生,會愛上不同的人,會在愛情開始之初,沖動地許下相伴一生的承諾。但大多數(shù)承諾,都會被時間、金錢、瑣事磨蝕得所剩無幾,剩下一點兒岌岌可危的羈絆,勉強維系住兩個人的感情。也許一生還沒有走到五分之一,兩個人就已經(jīng)分道揚鑣。</br> 愛人可以再找,貴人卻可遇不可求——有的人可能終其一生都碰不到一個貴人,碰不到一個知音似的長輩,他卻碰到了,應(yīng)該慶幸,應(yīng)該感恩,而不是謀劃著怎樣背叛對方。</br> 謝菲爾德給了他擁有最高權(quán)限的職位,給了他大展手腳的天地,他是那么信任他,重用他,把他當(dāng)成親生兒子一樣培養(yǎng),他卻險些因為荒謬的單戀,而生出背叛謝菲爾德的想法,實在是卑劣至極。</br> 回到臥室,雅各布先去洗了個澡,然后倒了一杯烈酒,在幾乎能灼傷喉嚨的刺燙酒液中,回想起前半生。</br> 他二十歲進入集團實習(xí)時,謝菲爾德才四十六歲,卻已經(jīng)在各行各業(yè)赫赫有名,筑起如日中天的壟斷集團。那時,誰也不知道謝菲爾德是貴族出身,只覺得他不僅頭腦冷靜理性,氣質(zhì)也與眾不同,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幾近冷漠的優(yōu)雅。</br> 雅各布當(dāng)時看著謝菲爾德,與所有人一樣大氣不敢出。</br> 謝菲爾德這樣的人,距離他太遙遠。</br> 雅各布的父親是一位精通人類學(xué)的專家,戰(zhàn)爭打響后,學(xué)校不想再在人類身上較勁,他的父親自然而然地失了業(yè),待業(yè)在家中。隨著時間的流逝,全世界都籠罩在原子彈的陰云里,他的父親預(yù)感人類不久后就要滅亡,決定先走一步——在他出生的第二年,用氰化物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br> 他的母親為了將他撫養(yǎng)成人,無可奈何地變賣了房產(chǎn),搬到一棟簡陋但安全的公寓里。他從小在工人們粗野的倫敦腔中長大。進入耶魯大學(xué)后,他的口音引來了不少異樣的目光。到那時他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口音也能反映貧窮。</br> 他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學(xué)會了上流人士最為推崇的牛津腔。他以為改變了口音,再加上耶魯大學(xué)本科生的身份,就能被人賞識與認(rèn)可。誰知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出身比他更好、學(xué)歷比他更高、口音和舉止比他更優(yōu)雅的精英人士。他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跨越階級上的差距。</br> 假如沒有謝菲爾德的賞識與資助,他的人生可能只比普通人好上那么一點兒,至于好多少,取決于運氣,而不是他的能力。</br> 謝菲爾德發(fā)現(xiàn)了他的才華,資助他拿到了芝加哥大學(xué)的博士學(xué)位,給了他通向金字塔頂端的機會。一旦他繼承謝菲爾德集團,他的父母,他的子女,他的后代,都將因為謝菲爾德而改變?nèi)松?lt;/br> 謝菲爾德是比他那個研究人類學(xué)的父親,更加像父親的存在。</br> 想到這里,安娜在他心里激起的熾烈的欲念,總算平復(fù)了下去。雅各布揉了揉太陽穴,嘆了一口氣,正要放下酒杯睡一覺,這時,電話鈴響了起來。</br> 鈴聲急促、尖銳,震得他頭腦空白,耳膜發(fā)顫。</br> 他臥室里的電話,并不是別墅的內(nèi)線電話,擁有一條獨立的、受保護的、防止監(jiān)聽的特殊電話線。他用這座電話談公事時,也只撥出,很少讓對方打過來。</br> 而且這種時間,這種時刻,只有一個人,會打這個電話。</br> 柏里斯·謝菲爾德。</br> 他的先生。</br> 雅各布深呼吸一下,手心已滲出不少緊張的熱汗。他走向電話機,遲疑了兩秒鐘,拿起聽筒。</br> “先生。”</br> 謝菲爾德低應(yīng)了一聲,語氣疏淡“安娜說你出去了一趟,去辦什么事了。”</br> ——先生知道了。</br> 雅各布閉上眼,手上汗津津的,差點握不住聽筒。</br> 也是,他們都很了解彼此——共事將近二十年,不可能不了解。除了出身不同,年齡不同,閱歷不同,他們其他方面都是那么相似,就像是兩面鏡子面對面,甚至都喜歡上了安娜。要是他再年輕一些,這簡直就是命運故意的嘲弄。</br> 雅各布沉默片刻,低聲說道“等您回來,我就會離開,再也不見安娜。”</br> 說完,他的心臟忽然劇痛了一下。</br> 這感覺是如此陌生,幾乎讓他有些新奇。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對安娜的感情,究竟是喜歡還是愛,這兩種感情是如此接近,讓人難以分清。也許已經(jīng)接近于愛了,畢竟他和初戀女友分手時,都沒有這么痛苦。</br> 但就算是愛情,也得舍棄。</br> 因為愛情并不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感情,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擁有的感情。</br> 況且,安娜并不喜歡他,也不愛他,他就更加沒資格和先生爭奪安娜了。</br> 謝菲爾德頓了頓“離開?去哪里?”</br> “您讓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br> “你是我的屬下,”謝菲爾德冷冷地說道,“你這么做,是想避開她,還是避開我。”</br> 前半句話讓雅各布喉頭發(fā)哽,停頓好一會兒,才能正常地說話“我不會背叛您,我會一直為您做事。”</br> 他聽見聽筒被擱下,隨著衣料摩擦聲,他的先生似乎拿出了煙盒,抽出一支煙,劃燃火柴點燃。</br> 幾秒鐘后,聽筒被拿了起來,謝菲爾德平靜的聲音響起“我知道你不會背叛我。我想知道你的打算。”</br> “我想減少與安娜的接觸,盡量不見她。”</br> “為什么?”</br> 謝菲爾德很少這樣充滿攻擊性地步步緊逼,也很少這樣每句話都讓他頭皮發(fā)緊。雅各布深吸一口氣,本想編造一個理由糊弄過去,但就在這時,不知是酒勁兒終于沖向頭頂,還是什么,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沉重而疲憊的悲意。</br> 他想,他都這樣了。</br> 安娜不喜歡他,他也不會和先生去競爭安娜的感情,他在這場角斗中已經(jīng)是個輸家了,先生作為居高臨下的贏家,為什么還要羞辱他?</br> 想到這里,雅各布嘶啞地答道“因為我喜歡她。”</br> 天窗被打開,熾熱、明晃晃的天光傾瀉而下,謎語似的問答到此結(jié)束。</br> 他率先亮出了底牌。</br> 他的先生卻絲毫不受他底牌的影響,繼續(xù)審問道“你喜歡她,為什么要離開她。”</br> 不像是問他,倒像是在問自己。</br> “不合適。”</br> “哪里不合適?”</br> “身份不合適。”</br> “身份哪里不合適?”</br> 雅各布發(fā)現(xiàn)了,謝菲爾德一定要說出那句話。</br> 于是,他說“她是先生的人,我不應(yīng)該喜歡她。”</br> 謝菲爾德卻回答“她不是我的人。”</br> 雅各布頭腦混亂一片,心里有些不平,不知是為安娜不平,還是為自己不平——他連競爭安娜感情的資格都沒有,謝菲爾德卻輕而易舉地得到了安娜的感情,還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推開,得知他喜歡上安娜后,又專程打電話過來審問。當(dāng)他壓抑著羞愧,如實作答以后,謝菲爾德卻說,安娜不是他的人。</br> 他想表達什么?</br> 安娜,對他來說,算什么?</br> 他究竟要不要安娜,不要的話,能不能——</br> 能不能——</br> 雅各布深深呼吸了一下,心跳愈發(fā)急促,幾乎要跳出胸膛。</br> ——</br> 謝菲爾德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審問雅各布,他只知道自己很不喜歡雅各布的態(tài)度。</br> 他盡管對安娜有占有欲,卻并不希望她成為一件物品,一件可以被占有、被轉(zhuǎn)讓的物品。她是被金色陽光曬成蜜褐色的少女,是充滿蓬勃生機的女孩,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有漫長的生命與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她不應(yīng)該像個獎品一樣,擺放在兩個男人的中間,讓他們跟困獸似的,去斗爭,去搶奪。</br> 他沒想到雅各布作為他的繼承人,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不由生氣又失望。</br> 謝菲爾德抽了一口香煙,冷漠地吐出煙霧,正要開口說話,就在這時,雅各布出聲了。</br> “先生……”他低低地、輕輕地、仿佛耳語一般、充滿希望卻又近似絕望地問道,“既然你不要安娜,能不能……能不能把她讓給我。”</br> 謝菲爾德沒有回答。</br> “你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我會幫她輔導(dǎo)功課,讓她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xué)。她想要成為演員,我就去幫她找專業(yè)演員做老師,我不會讓她虛度光陰,白白浪費自己的天賦,我會盡力對她好,給她一個光明的未來,只要你……”雅各布閉上眼,渾身上下所有的熱血都涌向胸腔,“只要你把她讓給我。”</br> 許久,謝菲爾德緩緩地說道“你覺得我把她讓給你,她就會喜歡你,對么。”</br> 這句話猶如一記重錘,敲打在雅各布的頭上,震得他眼眶發(fā)熱,說不出話。半晌,他嘶啞地笑了一聲“也是。”</br> “就算我沒辦法接受她,也不會把她指配給誰。她不是我的物品,是一個自由的、有自己想法的女孩,你明白我的意思么。”</br> 雅各布閉了閉眼,苦笑著說道“我明白。”</br> “如果真的喜歡安娜,就應(yīng)該去爭取她的好感,而不是像個失敗者一樣,求我把她讓給你。”</br> 他當(dāng)然想過去爭取安娜的好感,只是安娜不喜歡他,她的心上人是他的先生,他的先生也喜歡安娜……這種情況,讓他怎么去爭取?</br> 爭取不了。</br> 只能主動放手。</br> “安娜不喜歡我,我再待在她的身邊,只會徒增煩惱。”雅各布低聲說道,“您回來以后,我就會離開。我不會背叛您,只是不會再見她而已。我還是您的助手,只是,您可能要換一個私人助理了。”</br> 做下這個決定后,消失的勇氣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這一刻,他變回了謝菲爾德的得力助手,而不是一個失敗的追求者。</br> “先生,以前我沒有資格插嘴,現(xiàn)在我想說上兩句。安娜很喜歡您,您對她也有好感。人生苦短,何必要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呢?我之所以不敢追求安娜,有她是您心上人的緣故,但那并不是決定性因素,真正讓我放棄追求她的原因是,她不喜歡我。”雅各布越說越放松,如同卸下一塊巨石,眼中甚至帶上了一絲笑意,只不過是濕潤的笑意,“要是她喜歡我,哪怕您會生氣,會恨我,我也會和她在一起。”</br> 謝菲爾德低斥一句“混賬。”</br> “和安娜在一起吧,先生。”雅各布說,“她太年輕,又太漂亮,身邊充滿了形形色色的誘惑,如果沒有您為她把關(guān),她絕對會走上歧路。別的人我都不放心,只有您陪著她,我才放心。”</br> “你這話像她的父親。”</br> 雅各布搖了搖頭“我一開始就是把她當(dāng)成女兒照看,誰知后來……”</br> 誰知后來,生出了多余的、不應(yīng)該的情愫。</br> 這一晚,雅各布和謝菲爾德聊了很久。他們難得像個朋友一樣徹夜漫談,從安娜聊到未來,又從未來聊回到安娜的身上。</br> 雅各布喝了很多酒,他酒量很好,即使喝了一瓶不加水的威士忌,頭腦依舊清醒無比,只是口吻隨性了許多“先生,您打算什么時候回來?”</br> “大概還有一個月,怎么。”</br> “回來以后,多陪陪她吧。她真的很喜歡您,半夜還會溜到您的房間睡覺。”雅各布輕嘆一聲,“我不知道您是怎么計劃的,反正我只給您一年的時間,一年以后,您如果還不接受她,我就追求她。”</br> 謝菲爾德像是沒聽見這句話一樣,問了另一個問題“我回來以后,你打算去哪里?”</br> “還沒想好,應(yīng)該還是和以前一樣,為您處理各種事務(wù),只是不會再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而已。”雅各布低低地說道,“我怕自己忍不住。”</br> “安娜很依賴你。”</br> 雅各布答道“小姑娘都這樣。我侄子換保姆的時候,也哭鬧得很厲害,不到一年,就把那保姆的長相忘得干干凈凈。”</br> 要不是知道他對于安娜就像是保姆,無論如何,他都會留下。</br> 一直到天亮,雅各布才掛斷電話。</br> 他做了一個夢,回到了第一次見安娜的時候,他被謝菲爾德一個電話叫到酒店,準(zhǔn)備像往常一樣,不帶感情地接走先生的艷遇。</br> 誰知,他走近臥室的剎那,先生卻反常地關(guān)上門,呵斥他出去。門關(guān)上的前一秒鐘,他看見了兩條蜜黃褐色的、纖細的、健康的腿,當(dāng)時的他并沒有怎么在意,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兩條褐黃滑嫩的腿,卻成為了他的心魔。</br> 他和先生幾乎是同一時間認(rèn)識安娜的,要是按時間來算,他和安娜相處的時間,比先生和安娜的要多太多……要是他早知道會對安娜動心,他肯定會……</br> 這種想法,讓他不得不做出離開安娜的決定。</br> ——</br> 雅各布睡得不安穩(wěn),謝菲爾德同樣睡得不太好。</br> 他也做了一個夢,夢里,回到了安娜游泳的那天。他不知道為什么要夢見那天,可能因為那一天,安娜主動親吻了雅各布。他看見安娜從泳池里地爬上來,卻沒有走到他的身邊,而是走向不遠處的雅各布,主動摟住雅各布的脖子,將鮮紅的嘴貼上雅各布的面頰,大方而自然地吻了一下。</br> 他定定地看著她。她滿不在乎地對上他冷冰冰的視線,笑嘻嘻地說“老東西,你老是拒絕我,我不喜歡你啦。”</br> 他聽見自己冷漠地問道“那你要喜歡誰?”</br> “我覺得雅各布叔叔就很不錯。”她一邊咕噥著,一邊勾住雅各布的脖子,又要吻上去,“他不會拒絕我……”</br> 夢里的一切似乎會隨著他的潛意識變化,他還沒有起身,就扣住了安娜的手腕,將她拽到自己的腿上。以往都是安娜主動,這一次換成他主動,感覺完全變了。</br> 他不敢用力,怕在她嬌嫩的肌膚上留下紫色的淤傷。他垂下頭,抬起她的下巴。她滾燙、健康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臉上,像是警鐘沉重擊打在他的心上。在她的面前,他就像是一個丑陋的鬼怪,想要吞噬她輕盈美妙的身體。</br> 他想要松手,卻又不想松手。</br> 他不是一個圣人。只要牽扯到愛與欲,任何人都做不了圣人。他是一個無恥、卑劣、可鄙的男人,對安娜充滿了可恥的。他迷戀她身上的一切,她的歡笑,她的呼吸,她的汗水,她肌膚散發(fā)出來的滾滾熱氣,還有她的鮮血,她的內(nèi)臟,她的骨骼。他對她既有男人對女人的愛,也有靈魂對靈魂的愛。</br> 有時候,他甚至希望她只是一個晶瑩透明的靈魂,這樣就能逃避那些惡毒刻薄的眼睛,毫無顧忌地與他相愛。</br> 他怔怔地望著安娜,這一刻,身邊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不遠處的雅各布,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但這樣似乎還不夠,因為他的靈魂仍然屬于人類,仍然佩戴著道德的枷鎖。</br> 這時,安娜忽然對他甜甜一笑“老家伙,你再不親我,我要走啦。”</br> 他重重地扣著她的手腕,喉嚨像吞了沙子般沙啞“你要去哪里?”</br> “嫁給雅各布。”她撅起嘴,蹬了蹬腿,似乎在預(yù)備逃跑,“你一點兒也不珍惜我,我不喜歡你了。”m.</br> “……我很珍惜你。”</br> “那你為什么不親我?”</br> 因為怕你遭受非議,怕你被惡意揣測,怕你珍貴的愛情受到玷污,怕你一生都被局限在這樣一段病態(tài)的感情中。</br> 他的喉結(jié)動了動,剛要開口,安娜卻用胳膊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邊低語道“不要把我當(dāng)成小孩子,把我當(dāng)成你的女人,教我面對這一切。你不教我,不告訴我怎么做……萬一你走后,我在其他人那里受到傷害了怎么辦?”</br> 一時間,他簡直不知道這些話,究竟來自于安娜,還是來自于他的內(nèi)心。</br> “柏里斯,不要保護我,教我怎樣去保護自己……可以嗎?”</br> 他的心理防線終于在這句話里寸寸崩塌。</br> 在她充滿焦渴與愛意的眼神下,道德的枷鎖終于緩緩融化。他忍不住將手指插進她濃密的頭發(fā),將她的臉孔拉近了一些。他們其實已經(jīng)接吻了很多次,卻是第一次由他掌控全局。感覺完全不一樣,很不一樣。在他的吻里,她滾燙的嘴唇像玫瑰花一樣綻放,她不再是安娜,而是一顆成熟的、鮮嫩的、可以吸吮的漿果。她仰起頭,毫無保留地張開嘴,迎合他的侵略。他在她的氣息中變成一頭煩躁不安、沒有道德的獸,又在她天真卻妖媚的視線里,漸漸變回了人類。</br>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走出心靈的桎梏,或許是因為知道在夢里,才如此放縱。</br> 醒來后,已是第二天下午,這是他第一次起得這么晚。</br> 謝菲爾德看了看枕邊的腕表,午餐時間已經(jīng)過去。他輕吁一口氣,順手將腕表扣在腕上,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正要去盥洗室洗漱一下,然后再去探望瑪莎。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br> “誰。”他問道。</br> 話音落下,他自己都嚇了一跳,聲音是如此嘶啞,簡直像一頭焦渴、粗暴、沒有得到滿足的獸。</br> 回想起夢中的情境,謝菲爾德的太陽穴再次跳痛起來。</br> “謝菲爾德先生,瑪莎夫人去世了。”屋外的女傭說。請牢記,網(wǎng)址電腦版,免費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請加書友群qq群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