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第 97 章
車來車往,道路上的積雪摻雜著鹽粒已經(jīng)化了,沈云黎臉上隱隱帶著笑意,視線時不時地掃過副駕駛上氣鼓鼓的小東西。
“你夏叔叔今天問我,你畢業(yè)回國了之后想做什么?”沈云黎清了清嗓子,想說點什么來打破車內(nèi)的寂靜。
如果哄不好,今天晚上他怕是不會好過。
喬眠嘴角向下耷拉著,然而黑亮的眼睛卻睜得極大,被拒絕和未能得到滿足的惱羞成怒,源源不斷地從眼眶往外冒。
喬眠冷著臉,偏頭望著沈云黎輕笑:“繼續(xù)讀書,學(xué)校可是最不缺年輕帥氣的小哥哥了。”
前面十字路口紅燈亮了,沈云黎緩緩?fù)O拢恢滥腥说竭@個年齡是不是都會很敏感,他這幾天每次聽到“年輕”兩個字,神經(jīng)都極其脆弱。
“甜甜,讀書可以,到時候我每天送你上學(xué)接你下課。”沈云黎長臂一伸,摸著喬眠軟軟的頭發(fā),對年輕小哥哥只字不提,“晚上想吃什么,帶你去吃好吃的。”
男人刻意溫柔的語調(diào),喬眠實在抵抗不住,渾身軟綿綿的又想撲在他懷里了。暗暗罵自己沒出息的同時,肚子又餓了……
“想吃肉。”喬眠面無表情。
綠燈亮了,沈云黎緩緩啟動車子,從后視鏡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逗她:“想吃什么肉?”
男人不懷好意的笑,喬眠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呼吸忽然就變得粗重,從旁邊抽了一張衛(wèi)生紙狠狠地砸向他:“雞肉魚肉豬肉牛肉,都要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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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沈云黎帶喬眠去了一家法式餐廳,實際上老男人一周前就預(yù)約好了。
喬眠嘴巴不停一會兒就點了很多,剛才說得肉通通點了一份,香煎的烤的都不放過。
“吃多了晚上難受。”沈云黎知道她的胃有多大,吃一點就喊飽。
“反正我剩下的都是你的,不準(zhǔn)浪費。”喬眠合上菜單,臃腫的羽絨服被她放在旁邊,雙手捧著下巴乖巧地望著沈云黎。
燈光下,沈云黎仿佛能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在眼睛周圍投下的暗影,連帶著頭發(fā)也是暖栗色,只巴掌大的小臉從黑色毛衣里露出來,顯得白皙。
沈云黎喉頭一緊,他往前傾了傾身:“寶貝,別這么看著我。”
喬眠笑得更加乖巧人畜無害:“怎么了漂亮叔叔?光天化日之下就想羞羞的事了嗎?”
紅酒被侍者打開倒入晶瑩的高腳杯,濃郁的酒香彌漫開來,靜靜誘惑著人的唇舌,杯子上倒映著男人的臉,直到侍者離開,沈云黎才端起酒杯輕抿。
嗯,嘗到了一絲自食其果的味道。
沈云黎抬眼望著她,眼神溫柔又危險,小東西,當(dāng)真以為那她沒辦法了是嗎?
“甜甜,我訂了后天晚上的機票。”
剛做好的牛排還滋著油,刀叉在白色的餐盤里泛著銀光,沈云黎優(yōu)雅地一刀一刀劃下,直到全都切成小塊才放到喬眠面前。
“謝謝。”喬眠接得心安理得,用叉子取了小塊慢慢咀嚼,然后滿臉享受的表情望著對面始終端著酒杯的男人,“嗯……還是嫩點的好吃。”
喬眠今天晚上胃口很好,但她吃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對面的男人始終拿著酒杯,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淺笑望著她,刀叉一直沒動過。
“怎么了?不好吃嗎?”喬眠放下餐具,擔(dān)心他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把酒杯放下,今天晚上不準(zhǔn)再喝了。”
喬眠臉?biāo)查g就冷了下來。
沈云黎乖乖把酒杯放下,然后把面前的牛排往前推了推:“我喜歡吃老一點的。”
“……”原來老男人還在計較這個,喬眠心里樂得抽搐卻不敢笑出聲來,“好,叔叔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喬眠叫來侍者,重新點了份牛排,全熟。
然后自己把沈云黎那份,切吧切吧吃光光。
沈云黎就那么看著她,一點一點把兩份牛排吃干凈,小嘴上泛著油光,像只嘴饞的貓。
“不夠的話再點一份。”沈云黎十分體貼寵溺。
“人家飽了。”喬眠拿紙巾擦了擦嘴,把沈云黎喝剩下的紅酒全部喝掉。
沈云黎看著她一臉饜足的神情,想象晚上摸著她圓滾滾的小肚子,應(yīng)該很舒服。筆趣閣
“不準(zhǔn)再喝酒了聽到?jīng)]?”喬眠把酒瓶中的紅酒也全部倒進自己的杯子里。
“嗯。”沈云黎乖乖答應(yīng)。
其實全熟的牛排沈云黎一點都吃不習(xí)慣,剛剛其他餐點幾乎也吃飽了,男人拿著刀叉的手沒什么力氣,為了面子象征性地切著。
“夏叔叔跟我們一起回去嗎?”喬眠看著老男人吃老牛排,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心疼。
“嗯,他公司還有事。”沈云黎拿著叉子,取了塊肉放在喬眠嘴邊,“嘗嘗。”
喬眠緩緩張開嘴,裝作用力嚼著,然后望著沈云黎笑得明媚:“塞牙。”
沈云黎將剩下的所有都放在喬眠面前:“全部吃掉。”
“會把小肚子撐壞的。”喬眠聲音細(xì)軟,用沈云黎不允許的眼神望著他,一臉壞笑。
“寶貝,我們回家吧。”沈云黎聲音莫名就染了幾分暗啞。
喬眠望著桌子上的菜,有點不忍:“好浪費喲。”
沈云黎暗暗嘆了口氣,想去拿酒杯卻已經(jīng)空了:“那你再吃點,把小肚子撐壞。”
喬眠還真的又拿起了刀叉,一邊吃一邊譴責(zé)男朋友:“沈云黎,你能不能……”
喬眠抬頭的瞬間愣住,后面的話也被噎進了喉嚨里,她怔怔地望著對面款款而來的女人,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沈云黎被她的表情嚇壞了,順著她的目光朝身后看去,忍不住皺緊了眉。
那是個漂亮的女人,保養(yǎng)的很好臉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每走一步都搖曳著動人的風(fēng)情。有點熟悉,但沈云黎還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他扭頭擔(dān)心地看著喬眠,忽然,腦子里有什么一閃而過……
背后的女人和他的甜甜,五官漸漸重合。
姜思煙。
雖然經(jīng)常被別人注視,但姜思煙還是察覺到了這束強烈的目光,她偏頭往那個方向看去……
看到喬眠的那一瞬間,姜思煙的腳步頓住了。
只三四米的距離,喬眠說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或許就真得是平靜蒼白,就像這十年來她不曾出現(xiàn)過的蒼白一樣。
只是不得不感嘆,巴黎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城市,所有她討厭的人都在這里。
沈云黎將喬眠的神情看在眼里,全都是心疼,只想立刻帶她離開,只是他還沒有起身,姜思煙已經(jīng)緩緩走到了桌邊。
她看著喬眠,神色除了最初的波動外,就完全無波無瀾,姜思煙的目光落在喬眠身上,卻對身邊的男人淡淡開口:“我有點事,你先走吧。”
喬眠知道她在看自己,卻沒有抬頭看她一眼,只是在她說話的時候忽然意識到她身邊還有個男人。
喬眠打量了兩眼,一個中國男人,不是秦懷青。
“沈先生介意我跟女兒單獨聊會兒嗎?”姜思煙輕笑,可字里行間都是不容拒絕的意味。
但沈云黎卻偏偏拒絕了,視線自始至終都落在喬眠身上,只要她不開口,沈云黎就不會離開。
就這么僵持著,過了許久喬眠望著沈云黎:“幫我買杯咖啡吧。”
沈云黎依舊沒有起身,她看著女孩的臉,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照的,反正沒有一絲血色,他抿了抿唇:“在車?yán)锏饶恪!?br/>
“好,一會兒就回去。”喬眠對沈云黎扯了一抹笑,示意他不要擔(dān)心,可嘴角僵硬怎么也笑不出來。
將兩個人的互動看在眼里,姜思煙眼角多了幾分不屑的冷笑,直到沈云黎離開,她才緩緩坐在喬眠的對面。
桌子上已經(jīng)沒有酒了,姜思煙叫來侍者,點了兩瓶葡萄酒。
就這么平靜得望著喬眠,她舉起酒杯輕輕搖晃:“還好嗎?”
三個字,瞬間把喬眠心中的無名之火點著了,十年都不聞不問一句,你有什么資格知道我過得好不好。
自己剛才一定是腦子不清醒才讓沈云黎先走,跟這個女人說話完全就是浪費時間。喬眠深深吸了一口氣,拿著衣服準(zhǔn)備離開。
“我得病了,骨癌晚期。”
女人的聲音依舊很平靜,和剛才問她“還好嗎”一個語調(diào),然而卻像石子一樣沉入喬眠的心湖,剛剛蔓延的怒火漸漸熄滅了。
喬眠重新坐回去,細(xì)細(xì)打量對面的女人,一個曾經(jīng)稱作”媽媽“的女人。
過了片刻喬眠往酒杯里倒了點酒,舉著酒杯輕笑了聲:“可惜,這次死的又不是我。”
姜思煙微怔,轉(zhuǎn)而也笑了,她望著窗外繁華的街道和越來越沉的夜色,目光有些虛無:“是啊,你說這個世界真奇怪,該活的人不活,該死的人不死。”
執(zhí)著酒杯的指腹慢慢變白,喬眠呼吸變得沉重,目光像是被凝住了落在酒杯上。
不可否認(rèn),她的心還是疼了。
一個執(zhí)著讓她死的親生母親。
“秦朗的媽媽瘋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嗎?”喬眠望著姜思煙,目光冷漠的像個審判者,又多了幾分好整以暇看戲的神情。
聽到那個名字,姜思煙渾不在意地眼尾稍動:“怎么,是在質(zhì)問我嗎?”
喬眠沉默,她真的很想看看,這個女人在死之前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姜思煙抿了口酒:“不用看不起我,成年人的世界你以后會慢慢明白的,有些事,你也會經(jīng)歷。”
這一刻,喬眠仿佛在姜思煙身上看見了譚時的影子,他們口中成年人的世界她已經(jīng)見識了,無非就是骯臟與背叛。
但這些,她和沈云黎都不會經(jīng)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