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鈺下朝剛回東宮不久，便有人來報，博遠侯求見。</br>　　他略有詫異，自打這位表舅承襲侯位后邊一直郁郁不得志，鮮少在宮里走動，今兒是哪門子風將他給吹來了。</br>　　雖是表親，但楚子鈺小時候沒少受穆重錦照顧，長大后雖生疏了些，但過往情分還在的，當即讓宮人將人迎進來，看座備茶，自個兒也緊跟著出去。</br>　　“拜見太子殿下。”穆重錦就要放下拐杖跪下行禮。</br>　　楚子鈺趕緊大步上前將他扶住，笑道：“表舅這是做什么，你來看侄兒，怎還行起大禮來了。”</br>　　穆重錦知是他見自己行動不便，這才如此說。心下感激，但還是長揖拜了下去。</br>　　楚子鈺受著禮，心里不免惋惜。</br>　　如果穆重錦殘了，乃是炎朝的損失啊！否則以他的武功與統(tǒng)帥之才，定能再創(chuàng)下一番功績，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當個閑散王爺。</br>　　“表舅快請坐。”</br>　　楚子鈺對他是敬佩的，自然不會擺什么太子架子，不過心里也疑惑，穆重錦今兒來找自己是為何事。</br>　　他的疑惑都寫在臉上，倒沒掩飾。</br>　　穆重錦也并非喜歡兜圈子的人，面前的茶水只喝了一半，便已耐不住了，開口道：“前些天微臣府上的事多讓殿下煩憂了，幸得攝政王府上的能人異士出手相助，拙荊這才逃過一劫。”</br>　　楚子鈺點了點頭，這事他自然是曉得的，不過此刻穆重錦來說這個，目的不止是道謝吧。</br>　　穆重錦沉吟了一下道：“微臣斗膽說句冒犯之語，先請?zhí)铀∽铩！?lt;/br>　　“表舅但說無妨。”</br>　　穆重錦深吸一口氣道：“微臣知曉太子殿下與攝政王關系親厚，宜兄宜弟。現今陛下又下旨把長公主賜婚給了攝政王，先皇后去的早，膝下就只有太子與長公主，事關長公主的終生幸福，微臣希望，太子能多加關注。”</br>　　嗯？楚子鈺眼波微動，聽出點玄機來了。</br>　　“表舅此言，可是對攝政王有何不滿？”</br>　　“不敢。”穆重錦嘴上如此說，臉上卻半點沒遮掩。</br>　　“到底何事，表舅還是直說吧。”</br>　　楚子鈺真是被勾起好奇心了，換做旁人在他跟前說蕭絕的壞話，怕是早就被大棒子打了出去。</br>　　但楚子鈺清楚穆重錦的為人，這位表舅平日最討厭的就是在后面說三道四的小人，能讓他上門來說是非，那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且還扯到了楚青衣的婚事上！</br>　　“攝政王既已有紅顏知己，萬不該再耽誤了長公主。”穆重錦直說道：“他那位紅顏知己并非好相于之輩，長公主嫁去王府想來只有受苦的份兒。”</br>　　穆重錦皺緊眉，重重搖了搖頭。</br>　　他實是不喜歡背后說人長短，可關系楚青衣的終生幸福，那又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兒，便是做了這小人，他今兒也非說不可。</br>　　話落之后，卻見太子殿下并沒回答，低頭倒像是在想些什么。</br>　　紅顏知己？楚子鈺納悶的很，蕭絕若有紅顏知己的話他怎么會不知道？反倒是穆重錦知道了？該不會是……</br>　　“表舅你說的莫不是他府上那位大師？”</br>　　“正是！”穆重錦點了點頭。</br>　　咳，楚子鈺一口茶進嘴差點沒嗆著，神色訕訕，還真是她啊……</br>　　“她……與攝政王看著很親密？”楚子鈺悶頭問道，眼咕嚕直轉。</br>　　穆重錦神色嚴肅，“兩人交往密切，攝政王對她甚至關心。”</br>　　嘖嘖嘖，楚子鈺心里那個玩味喲。</br>　　這兩人還在他面前裝兩相生厭，這到了外面立馬就郎情妾意起來了？嘖嘖嘖，露餡兒了吧？</br>　　“還有呢？他們還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楚子鈺急切的問道。</br>　　呃…穆重錦神色有些古怪，是錯覺嗎？</br>　　為何太子殿下此刻的模樣像極了街邊那些各種打聽流言蜚語的大媽大姐？</br>　　從東宮里出來，穆重錦神色仍是郁郁的。他覺得自己今兒這趟怕是白走了，太子殿下聽完他的話壓根沒有重視的意思，笑的嘴都快咧到后耳根了。</br>　　穆重錦嘆了口氣，心下慚愧，他這作表舅的失職啊。</br>　　他知道這姐弟二人關系不睦，但進來聽說這兩人的關系破冰已好轉了不少，但看樣子傳言分明不盡其實啊！</br>　　這哪里是好轉，怕是越發(fā)交惡才是！</br>　　聽到自己姐姐要掉入火坑，笑的比仇人還開心！</br>　　回到侯府，穆重錦剛進前廳就聽到嘰嘰喳喳的笑聲，分明不是自家夫人的。</br>　　“誰在前廳那邊大笑？”穆重錦不由問道。</br>　　“侯爺，禮部尚書家的夫人過來了，一道的還有戶部侍郎與太學院士的夫人。她們說是上門來拜會，已與主母聊了好一會兒了！”</br>　　那三個刁婦！</br>　　穆重錦眸光一厲，想到自己妻子被她們欺負之事，沉著臉便過去了。</br>　　他雖是個殘廢，但對方也太過分了些，惹出那樣的禍事牽連了雨柔，現在還敢找上門來放肆。</br>　　穆重錦站在簾后，正欲進去，又是一陣笑聲從內傳來，他止住了腳，這笑聲分明是雨柔的啊。</br>　　多久沒聽到她笑的這么開心過了？</br>　　穆重錦怔住了，示意下人們不要過去通稟，走到長廊處遠遠看著她們。</br>　　前廳內，女人們聊了許久，期間秦雨柔笑了好幾次。</br>　　將到午膳時分，秦雨柔還挽留李氏她們吃飯，不過都被婉拒了。</br>　　穆重錦算是看到了這幾個女人的廬山真面目，沒什么起眼，與這京都內其他朝臣家的夫人一個模子，只是他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br>　　穆重錦皺眉看著，終于發(fā)現怪異之處了，這李氏幾人走路怎么都沒點聲音？那姿態(tài)，像貓似的？！</br>　　貓？！</br>　　穆重錦心里一驚，正這時，李氏忽然轉過頭，目光直沖他的方向，頷首咧嘴笑了笑。</br>　　笑起來時那瞇著的眼角，眉宇間的神態(tài)，分明像是一只貓。</br>　　穆重錦臉色微變，頭皮都麻了幾分。</br>　　他大步朝前廳過去，秦雨柔正要起身回房，見他回來后甚是驚喜，“侯爺，你幾時回來的？”</br>　　“你沒事吧？”穆重錦上下打量著她，“那幾個女人有沒有對你做什么？”</br>　　秦雨柔怔了一下，笑道：“尚書夫人她們是來道歉的，侯爺，她們已真心悔改了。剛剛妾身與她們相談甚歡，唔……她們好像也不是那么壞的人……”</br>　　穆重錦說不出心里怪異勁兒的由來，“你沒覺得李氏她們哪兒有些奇怪？”</br>　　“奇怪？是有些奇怪的，像是變了一個人。不過，或許是經歷生死后煥然醒悟吧，總而言之是見好事。”</br>　　好事嗎？</br>　　穆重錦不敢說出心里的猜想，怕嚇著了秦雨柔。</br>　　他甚至懷疑，俯在李氏他們體內的那些貓壓根沒被驅走，而是鳩占了鵲巢。</br>　　“雨柔，你真沒覺得哪兒不舒服嗎？”</br>　　“沒有啊。”秦雨柔茫然的搖了搖頭。</br>　　穆重錦仍是不放心，臉上卻沒顯露，“沒事就好，許是我多心了吧。”</br>　　秦雨柔嬌嗔的看了他一眼，道了句下去換衣，這才翩翩離開，穆重錦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的腳，確認她走路時發(fā)出了聲音，體態(tài)舉止都與平常無異，這才松了口氣。</br>　　還好雨柔沒事……</br>　　不過，李氏那幾人……</br>　　穆重錦低頭沉吟，難道當初那女神棍將他轟走，實際上是放他一一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