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最后的縱容
日西沉, 夜幕又降,定王府內(nèi)死氣沉沉, 沒有盛大的喪禮,南王兵反, 越軍四部叛離,朝中人人自危,都知道當年南王與定王的過結,此刻哪敢再來走動,白天吊唁的人都很少,夜里靈堂由丫鬟侍者守著,冷清無比。
新月朦朧照后園, 枝頭冷露滴, 蕭齊獨自坐在石桌旁喝酒,沒有侍者伺候,面前擺著好幾個玉壺,還有幾個酒壇。
定王云澤蕭齊年少便得志, 聞名京城, 行事穩(wěn)重,從未有過失控的時候。
雁初倚在不遠處的樹干上看他,敢回來,因為她根本不在乎性命,目的已經(jīng)達到,該做的事已經(jīng)做完了。
蕭齊忽然道:“記得初見那次,你去蘅嶺賞楓, 我救了你?!?br/>
雁初沒有回答,也走到桌旁坐下,那樣美麗的開始,幾乎是所有閨中少女的夢,如何不記得?
蕭齊舉杯飲盡,低笑了聲:“其實那是早已安排好的,我為了要接近你?!?br/>
雁初漠然道:“可是在我眼里,這個男人有一張好看的臉,溫雅有氣度,他的眼睛讓人信任,后來聽說他主動求親,我多么高興啊,我以為他就是上天賜與我的,我故意提出只娶一人的條件,他竟然也答應了,我便不顧父兄阻攔嫁給了他,因為我覺得這個男人會愛我,會對我好,一定不會騙我……”
手輕顫,酒水灑出,蕭齊艱難地打斷她:“夕落……”
“新婚之夜,我看到了他的猶豫,他是為了越軍才娶我,叫我怎能不失望傷心?”雁初沒有理他,托腮望著月亮,“可是我想,給他時間,我一定有辦法讓他愛上我,然后為他生兒育女,與他白頭偕老,好好地照顧他,他事務繁忙,我便為他打理好家中一切,他冷了,我便為他縫做衣裳,他餓了,我親手為他做羹湯……”
酒已灑落大半,蕭齊緩緩將酒杯擱回桌上,握緊手。
“我不會做飯,為了這個男人,我特地學了很久?!?br/>
“聽說他喜歡吃梅花桂餅,新婚第二日,我終于為他做了一盤,他說好吃……”
……
“不要說了!”蕭齊終于扣住她的手腕,語氣帶了幾分乞求。
雁初猛地抽回手,起身退后兩步,眸色陰沉,幾乎是咬牙切齒:“父親和哥哥的死,我已經(jīng)覺得不對,卻還抱著一絲僥幸,他是我名義上的丈夫,對我也會有感情的,至少他還會在意我……直到他放棄我去救另一個女人時,我才肯相信,原來這個男人一直在騙我,他早就有了別的女人,一邊騙我,一邊害我親人性命,一邊背著我與她在外偷情,就等我死了好娶她進門!”
她大笑:“天可憐,我沒死,我竟然活過來了,我偏不遂他們的愿!”
“別說了,夕落?!笔掿R匆匆起身想要阻止她,不慎碰倒酒杯,落地摔得粉碎,破碎的聲音如同利刃劃過心頭,痛得他僵在了那兒。
避開他的手,雁初斂了笑容,怨毒之色更濃:“可是刑風箭傷,冰流寒毒,讓我生不如死!這個男人明明已心有所屬,卻還要設計娶我,他是來奪走越家的東西,害我父兄性命,讓我失去一切!你說,我甘心不甘心!”
“哧”的一聲,衣襟被拉下,露出瑩潤的肌膚,映著月光燈光眩人眼。
“沒看到傷痕,覺得奇怪吧?”面對他驚愕的視線,雁初手撫胸口,“因為它早就刻在心里了。”
眸中有光華閃爍,蕭齊動了動唇,終是強行抱住她,輕輕替她拉上衣裳,緊緊地摟在懷里。
雁初任由他抱著:“我忍受折磨,習火療之術,為的就是活下去,有朝一日回來報仇,讓那對狗男女生不如死,讓云澤一族付出代價,讓那個狗皇帝為我越家償命!我做到了!”
頸間有水滴落,微熱,沾濕的感覺。
“等著吧!狗皇帝不會有好下場,他斗不過南王的!”她猛地推開他,后退,“云澤蕭齊,你害我一生,我讓你家不像家,害死你喜歡的女人,你的地位是我給的,也毀在我手里!云澤族的榮耀因你到達頂峰,也將由你結束!”
蕭齊被推得后退兩步,閉目。
擁有最好的前程、滔天的權勢、美麗賢惠的妻子,然而一步錯,注定了這個錯誤的結局。
見他痛苦,雁初頗為快意:“我是輸了,那又怎么樣?秦川琉羽搶走了我的丈夫,他們一起害死我的家人,那又怎么樣?他們的下場比我更慘!如今親眼看著秦川琉羽死在面前,你是什么滋味?知道自己很早就被心上人設計,又是什么滋味呢?”
凄涼庭院,頭頂新月如眼,散發(fā)嘲諷的光。
蕭齊猛然睜開眼,取過起桌上酒壺仰頭飲盡,末了將酒壺一摔,慘笑:“沒錯,我設計讓你愛上我,卻哪里知道自己也被她設計!”
放棄面前一片真心,維護所謂的心上人,不料那場恩情竟也是一場局!印象里柔弱得令人疼惜的女人,原來也會算計!
雁初柔聲道:“你不必耿耿于懷,她設計你也是因為愛你,她才最應該留在云澤家的祠堂,因為她才是最愛你的人?!?br/>
蕭齊看著她。
假惺惺的安慰,這些本就是她想要的,雁初得意地笑:“可惜越夕落是定王妃一日,就絕不會讓她進祠堂,冠云澤姓,她永遠只是你養(yǎng)在外面的女人,與男人偷情的大家閨秀?。∏卮ㄗ宓膼u辱,比娼婦都不如!”
她湊近蕭齊:“你那么疼惜她,就把她搬進家祠啊,王妃復生的消息早就傳出去了,焰國上下都不會承認她!她的命比越夕落重要,到頭來還不是要遭萬人唾棄!云澤家出這種事,也是要淪為笑柄吧?”
“夕落……”
“夕落,這是你叫的?”雁初打斷他,語氣冰冷,“云澤蕭齊,你不配!你連秦川琉羽都配不上!她一心待你,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你呢?為了功名前程,為了爭取越軍,你負她而娶我,借她的手做你不想做的事,然后讓她像個娼婦一樣在背地里跟了你百年,現(xiàn)在連祠堂都進不了,蕭齊,你是真的喜歡她嗎?還是因為她太喜歡你,所以你才喜歡她?”
她抬手放到他的心口,輕聲道:“云澤蕭齊,你真的清楚嗎,你愛的究竟是誰呢?”
心跳如此有力,又是如此脆弱。
蕭齊失魂落魄地扶著桌角。
愛的是誰?被迫放棄的內(nèi)疚,自以為是的遺忘,明知目的還一次次縱容,需要問愛的是誰?只是不能接受事實罷了,否則這一切又算什么?
她淚流不止:“既然害了我,為何又要維護我?既然要維護,為何當初又那樣對我?我已被你害得一無所有,又怎會稀罕你的維護!”
他猛地扳住她的肩:“不是!不是,夕落!”
不是的,沒有人知道,他的維護很早就開始了,焰皇為奪越軍下令斬草除根,他堅持要保住她,君臣嫌隙正是從那時開始;為防止焰皇暗中對她下手,他無時無刻不擔憂,派了近半數(shù)的暗衛(wèi)遍布京城各處保護她;焰皇將琉羽送去戰(zhàn)場,危急關頭,他選擇救了琉羽,卻也心痛得迷茫了,竟險些跟著她躍入冰流,只是被琉羽和部下及時喚醒……她不知道這些,她根本不知道……
“你不知道吧,”雁初滿面淚痕,嘴角彎彎卻是在笑,“越夕落的名字還在云澤家祠里,她已經(jīng)是別人的女人了?!?br/>
蕭齊驟然全身僵硬,直盯著她:“你說什么!”
雁初笑得更放肆。
目光利如刀劍,蕭齊扣住她的手,語氣森寒:“你說什么,你再說一次!”
“我有別的男人,還有過他的孩子……”
“你!”
望著那高高舉起的手掌,雁初全無俱色:“想殺了我嗎?你跟秦川琉羽偷情,我跟別的男人茍合,令你顏面全無了是不是?”
手遲遲未落。
她幾近瘋狂:“云澤蕭齊,奸夫□□,這才公平,誰不知道你云澤家的丑事!”
“是,是我的錯,”手掌慢慢地握緊,無力地垂下,他聲音沙啞,“怪我,怪我,不要說了!”
他先背叛她,有什么資格責怪?他也希望將來有更好的男人照顧她吧,可是知道她有別的男人,他仍然會控制不住憤怒,會恨不得殺了她啊……
雁初道:“你當然錯了,你錯在做了壞事卻不是個壞人,你對我下不了手,否則又怎會落到今日下場?越軍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為什么不阻止?為什么不殺了我?我還有很多計策等著應付你,都沒來得及使出來呢!”
蕭齊搖頭:“我不會阻止你了。”
“你利用我的感情,我也會利用你的內(nèi)疚,”雁初嘲笑,“我害你家破人亡,害你云澤全族絕無東山再起的機會,還背叛你跟別的男人上床,怎么,你到現(xiàn)在還不肯休我?還要認這個女人做妻子嗎?”
“夠了!”蕭齊大喝了聲,猛然將她圈在懷里,胡亂為她拭淚,哽咽道,“夠了,夕落,夠了!”
“不,不夠!”
“欠你的,我還你,別再繼續(xù)了?!?br/>
“我不需要!蕭齊,我不需要!欠我的,我會親手討回來!”
雁初狠狠地掙脫他的懷抱,踉蹌著走了。
狠心撕開彼此的傷口,痛的痛,快意的快意,可是兩個人都同樣的鮮血淋漓
焰皇也沒料到會誤殺琉羽,蕭齊手里畢竟還有五部越軍,目前軍情緊急,當然以保住皇位為重,哪里還敢輕易動雁初。
時隔三月,無情戰(zhàn)火綿延向京城,不斷有百姓逃散過來,屋破人散,觸目凄涼,惟有永恒之間外的山坡,鳥鳴幽幽,新葉青蔥,春寒消退,風里暖意重重,生機無限。
頭頂艷陽有些刺眼,雁初立于和風里,遠眺。
這場戰(zhàn)火是早就注定的,面前的一切雖不是她造成,卻是被她一手推動,才會來得這么快,期盼的結局即將到來,至于是非功過這種東西,與她無關。
“滿意嗎?”身后有人在問。
雁初“嗯”了聲:“是我所期盼的結局。”
許久的沉默,耳畔隱隱聞得衣上風聲。
“阿落,隨我回永恒之間吧?!?br/>
他破天荒地用了這般親密耳熟的稱呼,雁初卻無絲毫驚訝,回身沖他一笑,同時舉了舉手里的東西。
看清她手中之物,西聆君微微變色。
那是個燭臺,罕見的雙火蓮樣式,與楓陵中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
雁初似乎沒有留意他的反應,解釋道:“這燭臺我很喜歡,據(jù)說是兩百年前最時興的樣式,剛路過一家百年老店,看到就順手買了?!?br/>
眼中疑慮退了大半,西聆君道:“試探的方式不算高明,過去的事,忘了就忘了吧?!?br/>
“鳳歧。”
他愣住。
雁初展顏:“這種方式好像要高明一點。”
目光逐漸變得柔和,最終泛起笑意,西聆君撫摸她的額頭:“不高明,但放肆?!?br/>
“你能容忍。”
“嗯。”
親密的答案在意料中,雁初望著他:“你做這些,都是在報復我?”
嘴角噙笑,眼圈卻是紅的,他看著她這副模樣,終究還是心頭一軟,伸臂將她摟入懷里:“不全是,你不應該激怒我的。”
雁初低聲道:“我恨你。”
“好了,我知道,”他顯然不怎么在意,順勢握住她的手,取過燭臺丟掉,“一切都結束了,如今你身邊只能有我?!?br/>
“我還要去見盧山叔。”雁初抽回手,慢慢地走下山坡去了。
服食花瓣,無果不解,但她今日表現(xiàn)實在太過異常,難道……還是先去洞中看看那盆花的情況。
想到這,西聆君也轉(zhuǎn)身消失
大殿冷清,僅僅留有一名侍者在旁邊伺候,神情小心,焰皇拿著封信看了許久,臉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后索性雙掌一拍,信被震成無數(shù)碎片。
侍者吃嚇:“陛下?”
“他讓朕隨意!”焰皇陡然間似乎明白了什么,怒極反笑,“好王弟!原來他根本就沒將丹妃放心上,竟利用丹妃騙了朕這么多年!”
“丹妃娘娘如何處置?”
焰皇怒猶未消,不耐煩地揮手:“留著無用,還需多問!”
侍者會意:“是。”
“回來,”焰皇低聲吩咐幾句,冷笑道,“丹妃也是南王妃的親姐姐,朕又怎能讓她死得太容易!”
侍者剛剛領命離去,很快又有一名侍者進來報:“雁初姑娘求見陛下?!?br/>
“她真的來了?”焰皇若有所思,語氣變得陰狠,“很好,她設局利用朕除去定王夫人,可知還有別的局等著她呢,讓她進來吧?!?br/>
沒多時,身著白衣的雁初不緊不慢隨侍者走進殿,朝上參拜。
焰皇坐在椅子上冷眼看她。
瘦弱的身體楚楚可憐,那張臉偏偏又艷光逼人,眉眼口鼻,美得毫無掩飾,倘若入宮,定是禍國殃民的妖女,難怪蕭齊為她昏了頭!當初自己讓蕭齊斬草除根,蕭齊始終不肯對她下手,幸虧秦川琉羽還是起了作用,誰知這個女人居然掉進冰流都不死,還回來迷惑蕭齊策反越軍,千辛萬苦設計奪得這個皇位,到頭來卻敗在女人手里,叫自己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雁初姑娘求見朕,所為何事?”
“雁初想求陛下饒過丹妃娘娘?!?br/>
焰皇問:“這是定王的意思?”
“是雁初的意思,”雁初不在意他的臉色,“南王根本沒將丹妃放在心上,陛下錯拿了底牌,無非是想泄憤而已,殺我豈不更解恨?”
焰皇冷笑:“蕭齊百般維護你,朕體恤下臣,答應留你性命?!?br/>
蕭齊手頭還有五部越軍,是對付南王的主要力量,他當然不可能在這關鍵時刻與蕭齊起爭執(zhí),雁初道:“那雁初就厚顏了,求陛下也饒過丹妃。”
焰皇緊緊盯著她,似是極力在隱忍怒氣,半晌才低哼了聲:“丹妃已被送出宮,安置在空著的南王府里,你要是想見她就快些過去吧?!?br/>
雁初聞言再拜:“多謝陛下,雁初告退。”
眼見她踏出殿門,焰皇靠在椅背上,嘴角居然揚了起來
南王逃離京城,南王府原本已經(jīng)無人了,雁初手扣腰間刀,警惕地推開門踏進去,府內(nèi)安安靜靜,庭院里,兩名侍者迎面走來,與她打了個招呼就匆匆離去,周圍并沒發(fā)現(xiàn)有埋伏,這讓雁初大感意外。
沒有時間思考,她快步走進偏廳,只見一名麗裝妃子坐倒在地,鬢發(fā)散亂,正捧著茶壺大口大口地喝茶。
雁初尚且記得她的模樣,松了口氣:“丹妃娘娘?”
聽到陌生的聲音,丹妃放下茶壺疑惑地看她,想是曾經(jīng)在宮宴上見過的緣故,很快也認出了來:“是……雁初姑娘?”
焰皇絕不可能這么容易就放人,雁初也拿不準會發(fā)生什么事,上前催促:“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帶你離開再說?!?br/>
丹妃明白過來,搖頭苦笑:“我與姑娘素無交情?!?br/>
顯然她已明白自己在南王心中的真正地位了,同樣可憐的女人,被男人欺騙,成為迷惑焰皇的棋子,然后又被毫不留情地拋棄,只能獨自承受焰皇的怒火,還有誰會惦記她的生死?
雁初道:“我是來救你的?!?br/>
丹妃喃喃道:“來不及了?!?br/>
見她雙頰緋紅,雁初察覺不對,連忙俯手去拉她的手臂,這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滾燙。
“姑娘快走吧,”丹妃面容有點扭曲,聲音低啞,“方才他們逼我服下了火焰石?!?br/>
雁初吃了一驚:“火焰石?”
火焰石對焰國人來說并不陌生,它與凝雪石一樣罕見,功效則與凝雪石截然相反,里面所含的恐怖力量,活人之軀如何承受,何況丹妃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狗皇帝!”雁初低罵了聲,急忙要用內(nèi)力去逼。
“姑娘不必費心,快走吧,”丹妃慘然一笑,推開她,“落到這步田地,還有姑娘肯來救我,我已經(jīng)滿足了,只愿來世能報答于你?!?br/>
幾句話的工夫,全身肌膚通紅如火!
迫她服下火焰石,焰皇故意讓自己來看,無非是在報復而已,時間緊迫,雁初別無他法,正打算先運功替她逼出部分火精,忽然一個人快步走進來制住她:“這樣沒用的。”
丹妃失聲:“定王?”
蕭齊朝雁初示意:“出去守著,我有辦法?!?br/>
雁初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果真走出門
放眼,惟見空空落落的庭院,處處塵灰蛛網(wǎng),滿目凄涼;
抬頭,惟有無際的天空,歲月苦無盡頭,斜陽照在身上,惹出淡淡的困意,令人昏昏欲睡。
雁初抱膝坐在石階上,倚著廊柱,閉目,真的睡著了。
夢里,有父親,有哥哥,有秋影,有紅葉,那時候的紅葉叫做晚楓……還有那年紅葉影里的蕭齊,京城有名的青年公子,身穿藍衫,眉眼間意氣風發(fā),看著她的眼睛里有著驚艷,他將她救出來抱在懷里,明明是假的局,唇邊的笑卻有七分真,在夢中看得那么清晰。
一夢驚醒,腳步聲停在身旁。
所有人都不見了,信任的人背叛了她,重要的人離她而去,惟有紅葉深處那道藍袍身影……
雁初慢慢地睜開眼,只見丹妃站在面前。
丹妃臉色已經(jīng)恢復正常,顯見是好了,她望了眼廳門,有點不安:“定王讓姑娘進去,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要緊……”
雁初起身走進門。
蕭齊在廳上等著她,沒有任何解釋,直接遞給她一枚玉牌:“你二人速速出城,去找老將軍?!?br/>
雁初沒有動。
蕭齊見狀拉起她的手將玉牌放到掌心,握緊,輕輕拍了拍:“走吧?!?br/>
雁初“哦”了聲,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剛走出兩步,就被一雙手臂從后面緊緊抱住了。
懷抱不似往常,滾燙如火。
雁初毫無反應。
“我選擇了琉羽,但也從未認為越夕落不重要,”耳畔是他低低的聲音,“不論你信與不信,我……我希望你記得這話?!?br/>
琉羽救過他的命,委屈身份愛著他,他對琉羽有感情,有憐惜,更多是感激和內(nèi)疚,而對于她,這個明媒正娶進門的有名無實的妻子,由初見時的動心,到欣賞,疼愛,縱容,內(nèi)疚,已經(jīng)說不清楚是什么了。
“你原是我云澤蕭齊的妻子,可是蕭炎死的時候,我看見你抱著他難過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若我死了,你會不會有一點點傷心?”
雙臂略用力,他仿佛要制止她開口:“別說出來,我知道,知道你不會,我害你父兄性命,害你險些死在冰流里,害你受盡折磨命懸一線,你只會高興才是,別說出來?!?br/>
雁初如同木頭般任他擁著,始終沒有作聲。
半晌,蕭齊猛然推開她,丟出一封書札。
“越夕落,從今往后不再是我云澤蕭齊之妻,出云澤族,除云澤之姓,立此休書?!闭Z氣決絕,字字清晰,又不勝凄慘。
雁初猶未反應過來,木然地看著手中休書。
蕭齊踉蹌著退后兩步,轉(zhuǎn)身背對她:“走吧。”
真氣再也壓制不住火精,眼見他手上筋脈變作紫色,雁初終于還是上去拉他的衣袖,啞著聲音道:“我?guī)闳ビ篮阒g……”
話未說完,人就被他一掌推出廳外。
“是我對不起你,云澤蕭齊娶了你,又錯過了你,事已至此,也該放你自由了,只愿你能遇上真心愛你惜你之人,那樣……也好。”
廳門合上,縫隙里最后看到的,只有那雙閃爍的雙眸。
“夕落,如果……如果能重來……”
雁初沒有聽到后面的話,廳內(nèi)似乎有什么東西炸裂了,煙霧很塊冒出,隱約可見火舌蔓延,畢畢剝剝作響。
丹妃跪地泣不成聲:“是我……我害了定王,救我這個沒用的女人做什么!”
雁初佇立階上,眼神空洞無波瀾。
有沒有后悔?他自己也不知道吧。如果能重來,他是選擇放棄這門婚事,放棄云澤族的責任,放過她,與秦川琉羽白頭偕老?還是選擇控制那段不該有的感情,斬斷舊情,接受她的愛,與她夫妻恩愛重新開始?他對她并非沒有感情吧,不似對琉羽因感激生情,卻有著最純粹的心動與愛慕。
如果能重來……沒有如果,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又怎會重來?
他知道她回來要做的事,最終沒有阻止,也盡可能地保護了她。
帶著算計的接近,帶著利益的婚姻,所有恩怨情仇,結束于此,都隨這片火焰煙消云散。
謝謝你的縱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