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沉重的木門嘰呀一聲被推開,有個黑影閃了進(jìn)來。
在看到沙發(fā)上安睡的弟弟后,秦笙繃緊的神經(jīng)這才有所放松。
她吁出一口長長的氣,肩背微弓,等氣息慢慢平下來。
“奶奶。”
“怎么喘成這樣了?”
“嗯,來的時候急了點。”
秦笙清了下嗓子,后知后覺地才發(fā)現(xiàn)蘇啟,她瞟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疑惑。
蘇啟:“……”
她那是什么眼神?
他這么大的一個帥哥成透明人也就算了,他可是他姥的親親孫子,出現(xiàn)在這里不是很正常嗎?
反倒是這秦姓兩兄弟——不對,兩姐弟,總窩在他姥這兒算什么。
正想著,讓蘇啟再次大跌眼鏡的一幕出現(xiàn)了--
秦笙的手往口袋里掏去,目測那口袋深不見底——整個小臂都沒了進(jìn)去,半晌竟掏出挺厚的一疊錢來。
秦笙數(shù)了數(shù),給他姥拿了好幾張百元大鈔,他姥也沒客氣,往那錢里面又抽出兩張來回塞給了秦笙。
秦笙無奈地喊了聲奶奶,想要把錢還回去。
“叫你拿著就拿著,別多話!”
姥姥很霸氣啊。
不對!
蘇啟猛地回神,秦笙給他姥錢干什么?難不成老人家缺錢?
按理說有蘇冰在,這事兒不該呀!
“圖紙呢?”他姥問,一邊把大面額的給收了起來,散錢就隨手扔在了零錢罐里。
秦笙掏出來一張蛋卷紙,兩根手指對著自己的眼睛比劃道:“明天再看,注意保護(hù)眼睛。”
蘇啟一臉茫然。
然而他姥并沒有很聽話,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蛋卷紙的橡皮筋給扯下,蘇啟過去一瞧,恍然大悟。
原來是張買碼圖。
難怪……
“什么?姥姥,你居然還賭錢?”
“你再大聲點唄?!崩牙驯荛_蘇啟的爪子,把圖紙夾進(jìn)日歷,才說,“這叫娛樂,懂不懂?”
“編,您編,您加把勁編唄,等會我……”
“等會你就怎樣了?”姥姥打斷了他,“告訴蘇冰去?還是叫人來抓我?”
他姥小身體大能量,站起來還沒到蘇啟胸口,這會卻梗著脖子懟得蘇啟啞口無言。
蘇啟等會了半天,余光中瞥見一旁看熱鬧的秦笙,氣不打一處來,意有所指地問:“是不是有人心懷不軌蠱惑您?”
秦笙眉頭一挑,贈他一個白眼。
“臭小子,你真當(dāng)我糊涂了?我吃鹽都多過你吃米,趕緊的,哪來的回哪去?!?br/>
“您不留我了?”蘇啟緊跟在姥姥身后,像是不死心,“您剛才可不是這樣說的。”
“那我怎么說的來著?”
“您說樓上隨便我挑的,愛睡哪睡哪?!?br/>
姥姥停下腳步作思考狀,少頃說道:“我真這么說的?沒有,忘了,不然就是你聽錯了,年紀(jì)輕輕的耳朵就不好使?!?br/>
蘇啟:“……”
沒愛了。
欣賞完蘇少年的苦逼戲,秦笙見時間不早了便跟老人道了別。
姥姥也沒有要強留的意思,只是猛地看向還杵著不動的蘇啟,那小眼神豐富極了。
蘇啟不明所以,張口無聲地問:什么?
這一問直接就讓他姥黑了臉。
蘇啟:“……”
又怎么了?
他又沒有當(dāng)蛔蟲的經(jīng)驗,有話放著嘴巴不用是想干嘛。
秦笙俯下身提起棉布鞋,緊跟著背起弟弟。
姥姥這回直接瞪著蘇啟,有那么一點恨鐵不成鋼的怨憤在里面。
“……”
這……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少年覺得自己的腦細(xì)胞有點不夠用,在他姥越來越變質(zhì)的凝視下,蘇啟長腿一邁,眼疾手快地將弟弟的書包給抓在了手里,秦笙撈了個空,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蘇啟小心翼翼地賠著笑:“姥姥,我先走了?!?br/>
“走走走,趕緊走?!?br/>
他姥先前恨他是根木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嫌棄得連看都不想看他了。
秦笙是騎車來的,車子就靠在墻角,蘇啟看了看,認(rèn)栽把車給拖上了。
他對這車成見頗大,見前面的人不理他,干脆抬腿就騎了上去,連帶著屁股還狠狠地壓了下,報復(fù)的心理很強烈。
他握著車把,兩只腳交替用力向下蹬著腳踏,妄想來一段酷炫的自行車表演,無奈理想與現(xiàn)實有著千差萬別,他能保持好平衡就不錯了。
車子很破,也不知道是哪個地方的螺絲松了,不但搖晃得厲害,還咯吱咯吱地響個不停,聲音刺耳。
興許這車也不待見蘇啟,他騎著騎著就歪到了一邊,輪胎哆哆嗦嗦地顫扭著,蘇啟慌忙放下一條腿去支撐。
身體一斜,被強行擼到肩頭的小書包就滑了下來,蘇啟再次推了上去,倔強的書包便再次溜走,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貟煸诹怂氖滞胩帯?br/>
秦笙扭頭去看的時候就是這么一副搞笑的畫面。
“你笑什么?”蘇啟發(fā)現(xiàn)時秦笙已經(jīng)把腦袋扭了回去,他嘖了一聲,挖苦道:“你這車也真是絕了。”
他也不騎了,兩條腿放了下來,跟劃船似的撐著地把車往前推,這樣速度反而快了不少,幾步就跟秦笙并肩。
“這車破成這樣,你直接扔掉算了?!碧K啟提議道。
秦笙好心提醒:“你忘了,這事你干的?!?br/>
“……”
蘇啟發(fā)現(xiàn)他最近的反射弧有點長啊,“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蘇啟指著自己的鼻子:“你搞清楚,是它…是你們撞的我?!?br/>
“可是,”秦笙停頓了下,“你連皮都沒破,被修理的是它?!?br/>
“……”
我滴個乖乖!
這賬還能這么算?
他一個活人竟比不上一輛破車!
他受的是內(nèi)傷,懂否?
而且,什么叫“連皮都沒破”,他的肉體分明也遭受到了嚴(yán)重的傷害。
“誰跟你說我沒事的,你瞧見了?”
“哦?”秦笙拖長了音,把他上下過了遍眼,那眼神仿佛在問--哪受傷了?老子給你鑒定一下傷情的嚴(yán)重程度,真實無誤的話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會適當(dāng)作出賠償?shù)摹?br/>
蘇啟卻一下子沒聲了。
雖說此時夜黑風(fēng)高,但他的臉皮還沒厚到可以當(dāng)街對一個女生露出大腿。
“嗯?”秦笙又看了他一眼。
“……”
她肯定是故意的。
“我姥賭錢的事兒你教唆的?”蘇啟板著臉,“除了你也沒別人了?!?br/>
“知道了那你還問?!?br/>
“喂!”蘇啟兩腳往前劃了一個大的越過了秦笙,批評道:“你很囂張啊,怎么可以把老人家?guī)?,賭博是犯法的!”
“嗯。”秦笙一臉平靜:“沒賭?!币娞K啟還要叨逼,秦笙又說,“娛樂,豐富下精神而已。”
“……”
他又想到了姥姥懟他的樣子,很分顯,他姥與秦笙是一路的,口舌之爭他一點好處都討不到。
秦笙的家很快就到了。
是那種具備鄉(xiāng)村特色的老式房,外墻斑駁,墻腳因潮濕長滿了青苔和雜草,屋檐的瓦磚也因為年久失修缺損了不少。
她家比較大,木門中間掛著把生銹的大鎖,秦笙拿鑰匙開了門,進(jìn)去后踢開了弟弟房間的門,她把弟弟放在床上,仔細(xì)地蓋好了被子。
蘇啟沒進(jìn)去,只是往里探頭環(huán)視了一圈。
屋子的布置很簡單,一目了然,家具的擺放很隨意,完全沒有設(shè)計感,院子上空是沒有一絲遮擋的天井。
他走近了兩步,仰頭,竟在屋檐的一角瞧見了燕子的巢,剛想看仔細(xì)些秦笙便走過來了。
“你怎么還在這?”
“這個包……”
秦笙接過書包,放在了弟弟的床頭,蘇啟跟著看過去,只見秦笙彎著腰在弟弟脖子上解下了紅領(lǐng)巾,疊好后放在了書包旁邊。
她的腳邊,是那雙棉布鞋。
蘇啟皺了下眉,感覺怪怪的。
秦笙走出房間,掩上的門只留了一條細(xì)細(xì)的縫。
她見蘇啟還站著,客氣道:“進(jìn)來喝杯水?”可沒等蘇啟開口,秦笙卻隨手將木門給帶上,倒是沒有落鎖。
“……”
這態(tài)度是有多敷衍?
做戲好歹也得做全套吧。
“你這是要出去?”蘇啟瞄了眼木門,“家里沒大人吧?這門不鎖?”
其實他是想說,就這么放弟弟一個人在屋里睡覺真的好嗎?
“里面沒什么值錢的東西?!鼻伢献猿暗溃骸斑@年頭的賊比你還精?!?br/>
“……”
“還不走?”秦笙皺眉,好像杵在她家門口的蘇啟才是心懷不軌的那一個,“看來學(xué)習(xí)任務(wù)很輕松啊,你該不會是學(xué)霸吧?”
話里話外都是譏諷。
這人的嘴巴真沒什么好話,蘇啟本想著不理她,經(jīng)她這么一問倒是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怎么不上學(xué)?”
普通學(xué)校一年下來學(xué)費也不是很多,再不濟還能申請教育補助金,更何況秦笙家里看著也不像是那種窮得連鍋都揭不開的特困生。
十七八歲正是朝氣蓬勃、勤而好學(xué)、屬于校園的年紀(jì),而不是頂著烈陽風(fēng)雨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外賣人員。
秦笙把墻角的自行車拖了過來:“你好奇心很重啊?!?br/>
蘇啟并不否認(rèn):“嗯,是吧。”
所以,為什么不上學(xué)?
秦笙跨上車,裹在黑色褲筒里的腿目測挺修長,她挺高的,上下身比例不錯,撇開性別不說,乍一瞧極像一個酷boy,單看背影,是路上女孩子會多瞧上幾眼的那款。
當(dāng)然了,前提是她沒把自己整得邋邋遢遢。
“好走不送?!鼻伢洗魃厦弊?,一只腳踩上了腳踏,在蘇啟以為這人不會回答時,她突然說了一句,“因為打架?!?br/>
她的語氣過于懶散,蘇啟懷疑自己聽錯了。
“什么?”
秦笙若無其事道:“因為打架,所以上不了。”
回去的路上蘇啟走得慢,這么一來一回的,他終于有了點困意,夜里萬籟俱靜,周邊只有他一人的腳步聲。
漫步中的蘇啟本來還挺愜意,好死不死竟在別墅區(qū)的路口跟季少東撞上了。
他估計剛從酒吧之類的娛樂場所出來,一身朋克裝扮,頭發(fā)還特意抹了發(fā)膠,一條手臂掛在女伴身上,加上耳釘和脖子上的金屬項鏈,騷得不能再騷了。
這貨剛鬼混回來,見到蘇啟時怔了下,繼而橫眉豎眼,抽風(fēng)似的。
倒是他那些狐朋狗友們興奮地直吹口哨。
“哪兒來的帥哥哥啊?!?br/>
“一起玩唄。”
“操,怎么這么浪,見誰都帥哥哥的逼逼叫,滾過來好好瞧清楚了,老子跟他誰帥?”
那女孩的聲音嬌滴滴的:“當(dāng)然你帥了?!?br/>
比蘇啟還帥的二貨樂了,在女孩臉上狠狠吸了一口,讓同伴好一陣笑話。
蘇啟目不斜視,只不過這幾個人剛好堵在路口,蘇啟要想過去肯定得從他們中間穿過,不巧離他最近的便是季少東。
估計是真的看他不順眼,季少東梗著脖子不肯讓一點,蘇啟過去時避無可避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于是季少東埋設(shè)多時的那根火線終于被引著,小火苗霎時往上竄升!
“是不是沒長眼?”季少東咄咄逼人,神色間盡是挑釁,仗著人多勢眾連帶著聲音都大了好幾個度,“撞完就想走?”
蘇啟一眼睨過去,目光卻沒真正落在季少東身上,“好狗不擋道?!?br/>
季少東一聽便怒了,上前攥住了蘇啟的衣領(lǐng),惡狠狠道:“你真以為我不敢打你!”
蘇啟把他的手揮開:“要打就打,廢什么話?!?br/>
“我操?”
“哇……”
“好酷的哥哥!”
“有個性,這個我喜歡。”
“上,給他點顏色看看!”
“靠,這小子牛逼哄哄的,知道死字怎么寫嗎?”
“蘇啟?!奔旧贃|咬著牙,壓著聲音怒道,“你別太得瑟,別以為有我媽向著你就可以目中無人,你搞清楚了,無家可歸的是誰,好心收留你的又是誰?”
“放你的屁?!碧K啟打斷了他,“實在是慫我也不會笑話你,大晚上的墨跡給誰看?!?br/>
兩人靠著近,音量也不大,其它起哄的人壓根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只知道嚎叫著要看熱鬧。
“蘇啟,你有什么可豪橫的!”
靠!
擺了半天的譜磨來磨去就這兩句,毫無新意。
蘇啟的耐心很快告罄,忍無可忍的話他不介意跟季少東好好切磋一番,他也不是好脾氣的人,這幾天攢下來的火氣也不少。
“最后一遍?!碧K啟不客氣道,“讓開。”
季少東抬起的一條腿蠢蠢欲動:“我去你……”
吱`吱`吱`吱……
很不諧調(diào)的聲音響起,在寂靜的夜里想讓人忽略都忽略不了,由遠(yuǎn)及近,轉(zhuǎn)瞬便來到了路口。
正對峙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扭過了頭--
秦笙本來騎車騎得好好的,余光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她側(cè)頭睨了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剎車聲依舊尖悅刺耳。
秦笙一只腳撐地,緩緩抬頭,她先是撇了眼季少東,再一眼掃過蘇啟皺巴巴的t恤領(lǐng)口,最后才落在了蘇啟臉上。
“要幫忙嗎?”她問,分明帶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態(tài)。
蘇啟說:“不用?!?br/>
季少東的反應(yīng)出乎意料地大,他眉頭皺得死緊,在秦笙的視線投過來時,十分嫌惡地后退了好幾步。
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面前是什么可怕的東西似的,蘇啟把季少東對秦笙的防備給看在眼里,只覺得莫名其妙。
以他目前對秦笙的認(rèn)識,她在拆人臺這方面的確是惹人厭了一點,但也不至于嚴(yán)重到這個地步吧。
除非這兩人以前就有過節(jié)。
季少東低聲罵了句“晦氣”就開始撤,連帶著也“放過”了蘇啟,倒是讓狐朋狗友有些傻眼--
這就結(jié)束了?
比蘇啟還帥的二貨上前跟季少東勾肩搭背的:“怎么回事?”他瞄了眼秦笙,并沒發(fā)現(xiàn)那人有什么特別的。
季少東擺了擺手,神色說不出來的怪異,雖有不滿,但幾個人很快便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蘇啟整理了下衣領(lǐng),朝秦笙問了一句:“你剛才不是走了嗎?”
秦笙指了指車尾綁著的一個快遞紙箱,只說:“互不相欠?!?br/>
又是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蘇啟對著秦笙漸漸遠(yuǎn)去的后腦勺遙遙敲了一下,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她的意思。
不過就是幫弟弟提了書包又拖了車,至于分得這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