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頭在課堂上毫不含糊地把蘇啟給表揚(yáng)了一番，那天后，班里的同學(xué)看蘇啟的那個眼神，如果可以用顏色來具體化，那就是五顏六色。
    學(xué)習(xí)黨默默把有力的競爭位置給他留出一個，譬如尤非、鄭佳佳。
    渣渣們又妒又恨，說他不過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撞運(yùn)而已，站這一派的有季少東和他的渣弟兄們。
    雜食黨持無所謂態(tài)度，至于顏值黨，看臉就對了。
    沈丹怡再次除外。
    她對蘇啟已經(jīng)情根深種，一邊把妄想靠近蘇啟的敵人們給隔絕在外，一邊厚顏無恥地對著他狂犯花癡。
    這會她已經(jīng)是第n次以“這題我還是不懂請?zhí)K同學(xué)教教我”為由強(qiáng)占著空位子不肯走，這還不是最關(guān)鍵的，問題是沈丹怡壓根就沒有把講解給聽進(jìn)去。
    兩眼睛完全黏在了蘇啟的臉上。
    最后還是在他忍無可忍的冷漠注視下，沈丹怡才認(rèn)慫滾了回去，蘇啟很認(rèn)真地思考了下，他覺得有必要跟老師申請一下?lián)Q座位的事。
    課間，蘇妙上一次的隨堂測試卷從天而降，宛如一道驚雷在班里炸響－－下節(jié)課就是魔鬼蘇妙的英語！
    “雪佳雪佳，你快幫我掐掐人中，我覺得我還可以再搶救一下。”輪到沈丹怡趴桌面起不來了，現(xiàn)在就是再定個十盒八盒的肉餃子估計也無法讓她起死回生。
    鄭雪佳英語考得不錯，語氣輕松，“不用掐，學(xué)校后邊埋了去。”
    “沒良心。”
    沈丹怡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心想這次真的在劫難逃了。
    結(jié)果，老天開眼。
    進(jìn)來的是吳班，他一開始還讓學(xué)生們懵頭轉(zhuǎn)向的呆滯模樣給嚇到了，思忖著是不是最近課業(yè)太重，導(dǎo)致壓力過大，正準(zhǔn)備著措辭要給他們好好開導(dǎo)開導(dǎo)。
    尤非舉了下手：“吳老師，蘇老師呢？”
    吳班：“同學(xué)們，蘇老師今天身體不大舒服，已經(jīng)請了假，這堂課你們就先……”
    自習(xí)二字還未出口，一陣劫后余生的激動歡呼差點(diǎn)掀翻了天。
    吳班日常受驚嚇，他雙手往下壓了壓，半天過去班里的躁動才逐漸停息，他嘆了聲－－果然是他想多了。
    “蘇老師不在你們也要好好學(xué)習(xí)，剛才發(fā)下去的卷子，你們先把錯題給糾正了，班長。”吳班叫了聲尤非，說：“去辦公室?guī)屠蠋煱言缟蟿偸丈蟻淼木碜右黄鸢l(fā)了，你們先檢查，把不懂的難點(diǎn)做個標(biāo)記，等蘇老師來了再一起校對。”
    吳班這話剛落，班里又是好一陣鬧，尤其是那幾個冒著生命危險狂抄卷子的，這會正痛不欲生地叫喚著。
    早知道就不用那么急了！
    沈丹怡再次躲過一劫，她極深地吸了口長長的氣，挺起胸脯，抬起雙手做了個氣沉丹心的動作，經(jīng)過這次教訓(xùn)，她發(fā)誓從今往后一定會刻苦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
    蘇啟只當(dāng)左耳進(jìn)右耳出。
    果不其然，這誓還熱乎著她已經(jīng)躲在了書本后面偷摸著玩手機(jī)，以蘇啟的角度看過去，只知道她在聊微信。
    對方的頭像是一片黑。
    回復(fù)言簡意駭，幾乎全是文字形式，不是嗯就是哦，至于沈丹怡，不是冗長的一大串文字就是長則二十多秒短則十來秒的語音，真考驗(yàn)對面人的耐心。
    蘇啟聽了兩句，大概知道對方是誰了。
    “沈丹怡。”蘇啟用筆頭輕輕碰了一下前桌的肩，“問你個事。”
    “！”沈丹怡受寵若驚，手機(jī)差點(diǎn)滑出去。
    她深情款款地注視著他：“我坦白，我沒有男朋友。”
    “……”
    誰問你這個了！
    冷靜了一會，蘇啟才緩緩問道：“那個打架是怎么回事？”
    沈丹怡先是不解，然后恍然大悟，表情疑惑。
    “你問這個干嘛？你認(rèn)識我家寶貝？”
    寶貝兩個字反正蘇啟是沒敢聽。
    “顧名思義，就是打架唄。”沈丹怡還是用之前對付鄭雪佳的那套說辭，她壓低了聲音：“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面對沈丹怡一臉防備的表情，蘇啟琢磨了會，說：“好奇？”
    “我看不像。”
    “……”蘇啟有點(diǎn)牙疼，只能胡亂扯個理由出來，“她欠我錢。”
    沈丹怡兩顆眼珠子差點(diǎn)兒掉了：“不能吧！笙笙欠你錢？”
    語氣里盡是不可思議。
    蘇啟皮笑肉不笑的：“有問題嗎？”
    他很淡定地看了沈丹怡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家那位‘寶貝’品性如何相信你心里有數(shù)。
    于是，沈丹怡很痛苦地自我掙扎了幾秒，最后還是臣服在了某帥的校褲下，什么友情發(fā)小情的，在愛情面前不堪一擊。
    “笙笙這不是有個弟弟嗎。”沈丹怡小聲說道：“小沐沐有一次讓人給欺負(fù)慘了，那幾個混蛋下手不知輕重，笙笙趕過去時都急紅了眼，就……”沈丹怡咽了咽口水，像是在斟酌著什么，好一會才接著說，“就拿磚頭砸人家腦袋了，挺嚴(yán)重的，縫了好多針。”
    “那家人有錢，這事鬧了很久，連村委那幾個老頭都調(diào)解不了，最后還是笙笙家那叔叔出面解決的……”沈丹怡罵道，“仗勢欺人的狗東西！都賠錢道歉了還不肯罷休，媽了個巴……”
    沈丹怡罵過了又恍然回神地捂住了嘴，似乎是想把脫口而出的臟話給吞回去，悻悻道：“這事鬧得人盡皆知，學(xué)校自然也知道了，那人有錢還有權(quán)，暗地里使壞，后來笙笙這學(xué)也上不了了……”
    “不過笙笙叔叔在事兒平息后還去過一次學(xué)校……”沈丹怡說，“他也盡力了，雖然笙笙不能上學(xué)，但好歹把高考的資格給保留了下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有這么嚴(yán)重嗎？”
    打架是常有的事，雖說見血了，但至少也得有個讓人改過自新的機(jī)會。
    錢也賠了，也道了歉，事出有因，得饒人處且饒人，讓人高考卻不讓人到學(xué)校上課，這算什么事？
    “別說，還挺嚴(yán)重的。”
    沈丹怡小聲咕噥了一句。
    她對秦笙砸破人腦袋這一幕印象深刻，親眼見過跟道聽途說完全不是一碼事，她一想到秦笙雙眼腥紅死瞪著那人的模樣，這會還能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公平。”蘇啟手里轉(zhuǎn)著筆，說：“不公平。”
    沈丹怡怔了一下，半晌才輕聲附合道：“是不公平，可又能怎么樣？”
    ——
    離自習(xí)結(jié)束還有幾分鐘，班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外面的太陽越發(fā)的猛，頭頂?shù)踔膬娠L(fēng)扇有氣無力，學(xué)生們一鬧哄便更燥熱了。
    蘇啟趁亂蕩到了鄭佳佳的座位。
    心無旁騖的鄭佳佳一開始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直到頭頂響起一聲輕笑他才回過神，抬頭時，他的注意力還沒有從試題上收回來。
    眼神看起來有些呆。
    “哦～英語課看數(shù)學(xué)題……”
    蘇啟笑指他攤放在桌上的數(shù)學(xué)輔導(dǎo)書，經(jīng)他一說，鄭佳佳才把書給收起來。
    “有事嗎？”鄭佳佳強(qiáng)行鎮(zhèn)定地抬了下眼鏡腿。
    蘇啟說：“有多余的卷子嗎？上次的數(shù)學(xué)卷子。”
    鄭佳佳疑道：“你要？幾張？”說話的同時他的手已經(jīng)伸進(jìn)了書包里。
    “你還能給我?guī)讖垼俊碧K啟笑道。
    果然，他沒有看錯，鄭佳佳的確有將剩余空卷順手塞書包的習(xí)慣，他接過了，手指在卷面上彈出一聲脆響，“謝了。”
    “……不用客氣。”
    下課鈴響，教學(xué)樓人走樓空。
    蘇啟見沈丹怡餓得腳不沾地，爽快地為同學(xué)服務(wù)了一回－－下樓取外賣。
    他踩著陰影走，避開了熱情洋溢的太陽，走到校門時，還不見那人的蹤影，蘇啟看了下表，無聊中計算了一下時間。
    七分鐘后，黑乎乎的假小子到了，蘇啟站在取餐的人群后面，又被柱子給擋住了半個身子，以秦笙的角度是看不到他的。
    每次取餐總有那么一兩個拖拉的，秦笙等不上幾秒就心生不耐，她劃開手機(jī)，正準(zhǔn)備開罵某個不知死活敢晾著她的沈姓少女。
    蘇啟走了出來：“取餐。”
    秦笙手指一頓，斜了他一眼，“微信名。”
    蘇啟回憶了一下，神色怪異：“沈…兔兔？不然就是寶寶？反正姓沈就對了，微信頭像是一只白兔。”見秦笙沒動，蘇啟沒好氣說道：“沈丹怡你總認(rèn)識吧？”
    認(rèn)識，好姐妹嘛。
    原來這就是沈丹怡一直在她耳邊念叨的大帥逼，她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秒，轉(zhuǎn)身把箱子里的“獨(dú)一份”拿了出來。
    “多少錢？”
    秦笙指了指二維碼，“一百八十八。”
    他要吐血。
    吭他上癮了？
    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那一種，這賣的是金餃子？
    “加個微信吧。”蘇啟朝她揚(yáng)了下手機(jī)，有點(diǎn)得意：“以后下單方便點(diǎn)，照顧你生意。”
    看吧看吧，蘇帥人靚心善，恢廓大度，宰相肚里能撐船。
    秦笙盯著他看了一會，不知道在想什么，不過兩人最后還是加上了，她把外賣箱蓋上，前腳剛動，蘇啟便叫住了她。
    “喂，等會。”
    他的右手費(fèi)勁地把手機(jī)塞進(jìn)褲子左邊的口袋里，又伸進(jìn)了右邊的口袋里，掏出一張小四方來遞給了秦笙。
    “有時間把這張卷子做了吧，是我們上次考過的，做好了你拿過來…或者放我姥姥那也行，等我……”
    “干什么？”秦笙打斷了他。
    “還能干什么，做啊，填啊！”
    “然后？”
    “看你能考幾分。”
    “再然后？”
    “……”蘇啟舔了一下干巴巴的唇，無奈道：“你怎么那么多然后啊？拿著！”
    秦笙這會表情終于變了變，她皮笑肉不笑的，也不知道是在諷刺什么，“費(fèi)心了，廢人一個。”
    爛泥是扶不上墻的，就算勉強(qiáng)糊上了也還是會掉下來。
    在蘇啟呆若木雞的瞪視中，秦笙揚(yáng)長而去，只留他一人在陰影中凌亂，可笑的是他的一條胳膊還保持著往前伸去的姿勢。
    蘇啟默默把小四方塞回口袋，余光快速掃過四周，還好，沒人注意到這一小插曲。
    善良果然不值錢。
    自找煩惱的蘇啟還是憋了氣的，他把袋子扔在了課桌上，一點(diǎn)胃口都沒有，倒是沈丹怡在聞到味道的瞬間便直挺挺地抬起了身，兩眼發(fā)直，口水眼看著就要掉下來。
    李石撲過來時還帶起一陣風(fēng)，可見食欲有多強(qiáng)烈。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大餐。
    “我家寶貝太愛我了。”沈丹怡興奮地打開了袋子。
    秦笙拿來裝餃子的是一種透明疊層塑料盒，三層高，餃子碼得整整齊齊，拿出來后，幾乎擺滿了整個桌子。
    不愧是“獨(dú)一份”，還配了三四種不同的蘸料，酸麻的味道在教室里快速蔓延開來。
    有一說一，秦笙家的餃子賣相很不錯。
    皮薄餡足，包了蝦仁餡的餃子肉眼可見的晶瑩剔透，“胃口不好”的蘇同學(xu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隨即肚子配合十足地咕咕叫了起來。
    完美詮釋了什么叫“實(shí)力打臉”。
    “好吃，噥，筷子給你。”沈丹怡幾乎一口一個，兩頰塞得滿滿的還不忘說話，“別客氣。”
    蘇啟：“……”
    貌似餃子錢是我付的。
    沈丹怡把盒子往他這邊推了推，蘇啟心水的那盒蝦仁離得又有些遠(yuǎn)，鄭雪佳已經(jīng)下筷，為了那該死的面子，蘇啟眼巴巴地瞧著，手上的筷子已經(jīng)就近夾起了一個餃子放到嘴邊。
    “爽。”
    沈丹怡吐了吐舌頭，她吃得急，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被燙到了，熱乎乎的餃子一口咬下去汁水飽滿，香氣四溢。
    她擦了下嘴角，笑道，“味道好吧，這可是笙笙家的招牌，也是我的最愛，你也喜歡韭菜餡的吧？”
    蘇啟聞言一僵，愣是把剛咬了一半已經(jīng)破皮的餃子從嘴里拿了出來，目光惶恐，“韭菜……餡？”
    “啊，是韭菜啊。”
    李石跟著附和：“韭菜啊，有問題嗎？”
    蘇啟默默無語，低聲咳了一下，舉著那餃子看了又看。
    “沒問題，我吃點(diǎn)別……”
    他還沒說完，喉嚨像是被掐住了－－李石把腦袋探了過來，一口把蘇啟筷邊的餃子給叼走了。
    空氣凝固了一瞬。
    “好吃啊，我最愛韭菜了。”李石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不能浪費(fèi)食物……你們看我做什么？”
    吧嗒一聲。
    蘇啟筷子掉了一只，沈丹怡鄭雪佳兩人張著嘴巴連咀嚼的動作都忘了。
    “都不吃？”李石嘿嘿一笑，伸手直接拿過盒子，笑得奸詐，“一會吃光了別怪我沒留哈。”
    他兩口將餃子解決，把空盒子扔在了一邊。
    咣的一聲打破了靜謐。
    “你……”沈丹怡聲音哆嗦著，拿著筷子的手在顫抖，“你、你怎么可以這樣？你……你……”
    “怎么了……誒誒誒，沈丹怡，你怎么哭了？”李石無措道，手忙腳亂地去抽紙巾，他一頭懵，往左看看鄭雪佳，住右瞧瞧蘇啟，不明所以，“怎么了？”
    鄭雪佳冷哼：怎么了？怎么了你心里難道沒數(shù)？
    蘇啟默默挪動著屁股遠(yuǎn)離李石。
    沈丹怡趴桌上嗚了嗚，將李石遞過來的紙巾給打掉，抬起頭哀怨地瞪著他，控訴道：“你太過份了！你怎么可以把他的餃子給吃了！”
    李石心想，不就一餃子嗎？改天我賠你個十個八個的。
    “害，這不小事嗎，我……”
    “你跟我說這是小事？這是簡簡單單一只餃子的問題嗎？”沈丹怡倒吸了口氣，“那可是蘇啟咬過的，你怎么好意思從人家嘴里奪食。”
    李石委屈道：“他這不是不吃嗎？”
    沈丹怡更委屈了，她啜泣著，重新夾過一只餃子扔進(jìn)嘴里，不知滋味地咽下了，傷心傷肺地低喃：“奪食這事也得我來做啊，嗚嗚。”
    蘇啟：……
    他瞎了也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