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撞破
白玉在靈希墓前給陳湛立了衣冠冢,山風(fēng)陰冷,瑟瑟作響。他在墳前站了很久,只說了一句話。
“李文豪,我要你血債血償!”
山頭上突然探出阿虎的腦袋,“老大?”他瘋也似的連跑帶竄的奔到他眼前,“我我我總算是等到你了。哥呀!”
阿虎激動的淚花四濺,抱著白玉,死活不撒手。
白玉看到阿虎凹陷的臉頰、深陷的眼窩,五味陳雜。他輕拍著阿虎的肩,“夠了,可以了。”
阿虎堅信,只要守著南靈希的墓,總有一天,能見到白玉。這一個多月來,他怕錯過,硬是守在此處,片刻不敢遠(yuǎn)離。
“哥,只要有你在,咱就能重新把青云盟開起來,”阿虎激動的說道。
白玉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他看見阿虎腰間的槍。阿虎趕緊把槍拿給他,“花海棠那兒買的,日式三八,賊好用。”
白玉沒有接槍,他問阿虎,“聽我的話嗎?”
“聽聽聽聽啊,”阿虎點頭如搗蒜,“我阿虎誰的話都可以不聽,但老大你,就算叫我死,我屁都不放一個。啥吩咐,哥,你說。”
“好好的,重新生活。”
“啥?”阿虎沒明白,突然,脖間吃痛。他不敢相信似的看著自家老大,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白玉小心的把阿虎放在地上,他說道,“對不起。”
天黑之后,白玉翻上李宅正門處三十米遠(yuǎn)的四層閣樓樓頂。他沒有尋找任何據(jù)點,更沒有考慮退路。看中此處,只因這兒離李宅最近。
李文豪活了52歲,自30歲投靠日本人后,每天都活在隨時會被暗殺的鐵弦上,他從來不以為意。殺人游戲,利字當(dāng)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看得很開。
或許潛意識里,他對自己絕對不會死這件事,很有自信。
但歷經(jīng)商展會一役后,李文豪怕了。他把保鏢數(shù)量翻了一倍,而且,若非十萬火急之事,絕不踏出內(nèi)室一步。
因此,白玉在李宅外死守了兩天兩夜,沒發(fā)現(xiàn)半點下手的機會。但是,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他的蹤跡。
魏井派去監(jiān)視李文豪的人看到白玉,欣喜若狂之下急忙報告魏井。彼時,魏井正立床頭,極度虔誠的聽著大夫交代他的事情。把大夫送走后,魏井在海麗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親了一口。
即將為人父、為人母的喜悅掩蓋了隔閡在二人間、絕際無法調(diào)和的嫌隙。
魏小滿站在一邊,白眼一翻,以微不可聞的動靜“切”了一聲。她真的很不明白,既然哥哥不再獨寵自己,為何還非得把自己從日本召回來。
孩子?誰知道這個下賤女人到底懷的誰的野種。
副官疾走進(jìn)來,“先生,要緊事。”
他的聲音低沉穩(wěn)重,魏小滿不由得看過去。但見此人不卑不亢,也沒給自己行禮,頓時很不爽。海麗則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表情,歪身躺在床上。
魏井帶人離開時,被李文豪安排再次監(jiān)視他的小個子看在眼里。小個子很奇怪,什么事能讓魏井親自帶隊?他讓同伴先給李文豪報信,自己悄悄的跟上魏井。
李文豪叫來林卓,讓他立刻帶人接應(yīng)小個子。并且,一定要弄清魏井來此處的原因。
一張無形的網(wǎng)在周邊撒開,白玉敏感的察覺到了。他定睛細(xì)看,林卓已經(jīng)帶人沖出李宅,和剛好趕到的魏井打了照面。魏井二話沒說,直接進(jìn)了這棟樓。林卓也沒問,抬腳跟上他。
魏井暗中給副官遞了顏色,示意他趕緊上去。但副官疾跑到樓頂后,這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
白玉的輕功很好,他見對方直奔此處,料想四周已經(jīng)布下槍手。他本想拼死一搏,趁混亂沖進(jìn)李宅深處。但夜色清明,他看到不遠(yuǎn)處的波光粼粼。
魏井的臉色更加難看,他讓副官立刻帶人在周邊搜查。
“這大半夜的,什么事能勞煩督軍親自坐鎮(zhèn)呢?”林卓扶了扶金邊眼鏡,踱步上前,“我正好也是閑著,不如,告知在下,在下好為長官您分憂啊。”
魏井睨了他一眼,雙手背在身后,抬腳離開。林卓不以為意,又跟了上去。
白玉堅信,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半小時后,他等魏井等人逐漸散去,又悄悄折返此處。這回,他直接潛入一樓門面的綢緞莊。
魏井拿槍逼退了林卓,然后,他讓副官把派出去找白玉的人都收回來。對此,副官很不解。
“白玉有本事,只要他不想被我們找到,那我們就絕對找不到。而且,”魏井頓了頓,看了眼夜色籠罩下的李宅,“只要李文豪不死,那白玉必然還會回到這里。”
現(xiàn)在,魏井終于明白為什么高田呱太讓他把梨繪帶來。他再次叮囑副官,“你記住,必須不惜一切代價保證白玉的安全。”
副官猛地點頭。
清晨,綢緞莊像往常一樣拉開門栓。伙計打著哈欠,擦著樓上樓下的桌椅。忽然,他看到窗下有團水漬,他懶得彎腰用抹布,用腳搓干了。
魏小滿和一個身穿和服的姑娘走進(jìn)店內(nèi),姑娘是上井愛理,她抱著一只雪白的小貓。掌柜的立刻殷勤的忙前忙后。
愛理尖叫一聲,追著小貓跑到街上。隨后,門口響起刺耳的剎車聲。
玄朗握緊方向盤,一臉的驚魂未定。旁邊是,同樣驚魂未定的子期。
本來,玄朗要回家老老實實看賬本的,但吳曠打來電話,說是特制新菜譜,想讓他當(dāng)?shù)谝粋€品嘗人。
子期無處可去,又身無分文,也樂得跟他去。但當(dāng)玄朗拐進(jìn)這條街而非他印象里的奈何天時,他的臉色就變了。
坐立不安,呼吸急促。那表情像極了做錯事想要極力隱瞞,卻冷不丁的處在馬上要被揭穿的不安詭異。
玄朗瞟了他一眼,“我說,你該不會把這條街上哪個女人的肚子搞大了吧?住這條街的人可非富即貴啊。”
子期咽了咽干澀的喉嚨,“沒沒有,對了,不是說見吳曠嗎?”
“是啊,”玄朗撓撓鼻尖,“去他家。”
就在此時,那只貓突然跑了出來,急促雜亂的木屐聲也跟了出來。
“不會死在你的車輪下了吧,”子期沒看到那只貓,不安的看了眼玄朗。
玄朗拉開車門,子期也下車。愛理急的到處找貓,她看到子期時,不由得一怔。子期以為是自己臉上腫脹的紅包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側(cè)了側(cè)身,稍微遮掩了下。
小滿也出來了,她打量著面前的兩個年輕男子,最后,眼睛定在了玄朗身上。
這時,玄朗已經(jīng)找到小貓交給愛理。愛理欣喜的連連沖他鞠躬以示謝意。
“謝他們干什么,”魏小滿雙臂抱在胸前,昂頭瞪著玄朗,“精神損失費怎么算?”
玄朗一聽就樂了,敢跟華少爺碰瓷兒,你還真出門不看黃歷。
他把子期拽到跟前,拍了拍他腫脹的臉頰,“就因為突然竄出來的這只貓,我兄弟的臉都撞腫了。這么帥的臉,你說,你該賠我們多少?”
“你說多少就多少,”小滿換了個姿勢,眼睛依舊盯著玄朗。
“啥?”
愛理拽著小滿,小聲的用日語說著什么。小滿不理,仍舊梗著脖子問玄朗,“時間地點數(shù)目都你定,我給你送。”
“哈?”
好久沒碰到如此不按套路的對手了,新鮮!玄朗活動活動臉部神經(jīng),擺出外交專用笑臉。
他動動手指正要說話時,上揚的嘴角突然凝固。驀然,他猛地回頭,看向二樓靠窗的方向。
他拔腿就走,小滿死死拽住。
“我都說了給你送錢了,你還走?”
“本少爺不稀罕,放手,”玄朗粗魯?shù)某堕_小滿的手,力道知道,差點讓小滿跌倒在地。
見狀,子期也快步跟了進(jìn)去。小滿要跟上去時,被愛理死死拽住,她用日語說,不要惹麻煩。但是她的眼睛卻望著子期的身影,嬌俏的臉上閃過一絲紅暈。
子期沖到樓上,拉開門時,一口涼氣倒抽心底。
玄朗掐著腰瞪著端坐屋頂橫梁上的男人,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他沒好氣的指著上面的人對子期到,“白玉,被李文豪下了一上海灘通緝令的青云盟大佬白玉。”
子期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就是前陣子刺殺父親的人。如果,他這時大叫一聲,會不會就此把他抓住?
“坐,”玄朗這個字是對子期說的,但他依然仰著頭,沖那個男人道,“李子期,華玄月的追求者。”
子期僵硬的走到椅子邊坐下,他沒有抬頭,但能感覺到來自白玉的目光。他很不舒服。
很久以后,子期在敵后根據(jù)地再次見到白玉。回想當(dāng)時的情景,他終于承認(rèn)。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一是來自彼此的敵對關(guān)系,二是來自白玉能毫不費力碾壓自己的能力。
“您老打算在上面過年呢?”玄朗靠著椅背,用了極其夸張的紈绔語調(diào)。不等白玉回答,他“欸”了一聲,“該不會是上面的風(fēng)景比下面好?”
說著話,玄朗擼起袖子,準(zhǔn)備躍到上面。但白玉下來了。子期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剛剛待過的那根橫梁。
那個位置是他隨隨便便定下的嗎?他真的是偶然出現(xiàn)在這里的嗎?子期向前挪了一步,而后,他聽到自己的心弦崩斷的聲音。
這個位置正對李宅大門。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我多聰明,”玄朗得意的戳了戳自己的腦門兒,“欸,我說,你就死了那條心吧。”
白玉不解的看著他。
“不明白?嗐,這足以說明,不管你在哪兒,我都能感覺到你的存在,是不是?所以,”玄朗戳了戳他白玉的腦門,“別在說什么‘就此別過’‘再無交集’之類的話了,沒用。真的。”
玄朗說的興起,“男人的第六感發(fā)達(dá)起來,簡直準(zhǔn)到可怕。欸,要不咱再試一下,我馬上就能猜到你要干嗎?”
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李子期緊張局促的心情就沒消散過。他不停地告誡自己要冷靜,要見機行事。可他做不到。聽到玄朗這句話,他猛然握緊了拳頭。
白玉不動聲色,但把子期的神態(tài)盡數(shù)看在眼里。
“不猜了,麻煩。”
白玉走到子期面前,他本就高了子期半頭,又因子期心事重重,眼眸低垂,更顯得白玉高大。突然,他勾住子期的下巴,強迫他看向自己。
驚恐一閃而過,憤怒席卷而來。子期奮力掙扎,卻被白玉扣牢了肩膀。
“不要欺負(fù)小朋友,”話是這么說,但玄朗動也沒動。他雙手抱在胸前,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
白玉的面容很平靜,他對還在掙扎的子期道,“請你好好對待玄月。”
那一瞬間,兩個男人都愣了。子期根本沒想到他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而玄朗更甚,他以為在白玉心中,壓根就沒有華玄月丁點兒位置。
如果,這番話被玄月知道了,她是喜還是悲。
白玉沒有給二人反應(yīng)的機會,“我先走一步。”
玄朗沒攔他,他嘆了口氣,想喝茶,才注意他們壓根就沒叫茶。
“他,”子期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要去殺李文豪嗎?”
玄朗隨意的“嗯”了一聲,又道,“前陣子,掛鬧市口那具尸體是他兄弟。”
子期的內(nèi)心翻漿倒涌,他悶吼一聲嘔了出來,臉色脹青。
“怎么了?”玄朗忙問,“打今兒早上你就不在狀態(tài),去醫(yī)院吶?”
子期胡亂的用袖子抹掉嘴邊殘漬,掙脫玄朗的手,跌跌撞撞向門口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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