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棺材
初見時、上藥時、蹲門檻兒時、把自己扛起來時、欺身壓上來時……玄月不信白玉沒有對自己動情。
“拒絕我?有種當面跟我說!”
要當面燒來的晴天霹靂嗎?玄月哭天搶地。突然,她猛地抬頭,扒開蓬亂的頭發(fā),露出妝花如豹貓似的臉。
“你不來找我?那,我去找你不就行了。”
能量守恒的世界里,主動去愛并不吃虧。玄月想,反正早晚會被他愛回來的。
小花端茶進來時,她家小姐正摩拳、壓腿、卷床單,妄圖從二樓滑下去,出華府后門,去見她可能的未來姑爺。
小花一怔,放聲尖叫,“啊——”
上次就因小花為沒看住她,沒及時報告華老爹,險些釀成大禍。
華老爹看出了小姑娘被他霸道女兒壓制不能說話的屈,給她支了個招兒。
“她不讓你說,你可以叫啊,叫,大聲叫,扯著嗓子嗷嗷叫。”
小花叫的很大聲,像破了嗓的鸝鳥。
玄月一驚,趕緊捂住她的嘴,“你干嘛?”
小花的瞇瞇眼少有的睜圓了,嗚嗚咽咽。玄月確定她不會叫后,才松開手。
“小姐,你又要離家出走啊?”小丫頭可憐兮兮的問。
玄月趕緊跑到門口,拉開門縫,見沒人來才放心,“我一會兒就回來。”
“那,為啥要高空落地,不走正門呢?”
玄月眨巴著杏圓的眼睛,一時間腦汁有點難以回彎,她咬著唇,“呃——”
還真是,自己又沒說要去見白玉,隨便扯個謊,不讓老爹看出來不就妥了。
“聰明,”玄月擰了擰小花的臉蛋兒,抬腳下樓。
小花眉頭一挑,聰明?自從小姐從青云盟回來后,整個人的智商就呈斷崖式直線下跌。
玄月臨門一腳又退回來,“你覺得我爹會讓我一個人出去嗎?”
小丫頭倔勁兒上來了,“您覺得小花會讓您一個人出去嗎?”
……
樓下大廳,華老爹正招待勃蘭特和他帶來的經(jīng)理人。經(jīng)理人正跟華老爹講代理的相關事宜,他真是高效高率,這才不到一個月時間就把華家產(chǎn)業(yè)整理的井井有條。
華老爹似乎已經(jīng)看到不列顛藍天白云大草坪的養(yǎng)老生活,樂不可支。
勃蘭特看到出現(xiàn)在樓梯口的姑娘,笑瞇瞇,“morning,baby。”
玄月瞪了他一眼,跑到老爹面前,撒嬌,“爹,我的胭脂沒了,要去買胭脂,給我錢。”
“好好,買胭脂好,”華老爹正在興頭上,沖管家道,“給小姐拿點錢,多拿點,胭脂啊,布料啊。對了,聽說云情閣里新來的洋裝款式不錯,多買幾套哈。”
勃蘭特一手摸著小胡子,一手敲著椅子扶手,一雙锃藍的眼睛不住的打量玄月。
勃蘭特跟玄月相處了三年,熟知她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換言之,剛才的一切都是華小姐這個小騙子不過腦子的渾話。
聯(lián)想之前,她想干嘛,她想去哪兒,勃蘭特了然了然。
玄月被他看的來氣,她躲也沒躲,對管家道,“李伯,先不著急拿錢。藍少爺?shù)难劬τ忻×耍s緊給他找個大夫瞧瞧吧。”
欸?三個男人都探頭到勃蘭特面前,盯著他的眼睛左看右瞧。
勃蘭特又高又大,身子一坐直,毛茸茸的腦袋就從三人的圍攻下探出來,“玄月,你又調(diào)皮。”
他起身,整理下西裝,對華老爹道,“華先生,這位經(jīng)理人絕對可信,有什么問題您都可以問他。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哦哦,好,”華老爹不明所以,起身要送,被勃蘭特攔下。
玄月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變了臉色。小藍的脾氣一向好,難道剛才那一眼瞪的太用力了?
沒有啊,正常發(fā)揮而已。玄月揉揉眼睛,跟著管家拿錢去了。
“小花啊,”華老爹跟上來,“你好好伺候小姐啊。”
“老爺放心。”
但不多會兒,小花自個兒回來了。華老爹剛送走經(jīng)理人,一看此景,誤以為玄月又被劫走,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老爺,老爺,”小花急哭了,管家聞聲跑過來,托起華老爹的腦袋,對準他的人中,狠命掐了一下。
華老爹悠悠轉(zhuǎn)醒,一把鼻涕一把淚,“哎喲,我的小寶貝啊,你怎么這么命運多舛吶,啊……”
管家不解的看著小花,小花同樣一臉懵。
“老爺,你還好吧,小姐讓我給您帶個話……”
“啥,小姐讓帶?”華老爹突然止住哭,正常情況下,不該是“土匪讓我給您帶個話”嗎?
小花扶起華老爹,“小姐跟藍少爺出去了。”
哦!華老爹覺得自己的承受能力越來越差,他讓管家找大夫來給自己好好瞧瞧。
別等著英國沒去成,自己這條老命先被閻王收了去。
……
勃蘭特沒有走,他靠著洋車,等著玄月。見她來,就彈掉手上的雪茄,拉開車門,“上車,我陪你去。”
勃蘭特親自開車帶玄月去云情閣。但他并沒有在云情閣停車,而是徑直開往郊區(qū)。
車子一路行駛,小路越來越偏。
“你知道我要去哪兒?”玄月忍著顛簸問他。
“非常知道。”勃蘭特的語氣仍是往常的柔和,但表情卻沉郁無色。
“你不怕遇到土匪?”
“怕”
“那怎么辦?”
“我有槍有車。”
玄月心底一股暖流涌出。
“你不攔著我?”
“不攔。”
“為什么?”
勃蘭特小心的握著方向盤,待車身全部經(jīng)過彎道后,才道,“你們有句俗話,叫‘不見棺材不落淚’。”
玄月眉頭微皺,等他下半句。
“我送你去見棺材…”
嗯?
“落完淚馬上回英國。”
……
不見棺材不落淚?
玄月賭氣,“我們俗語多了去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最后八個字,她說的特別用力。情愛心虛,欲蓋彌彰。她垂著眼眸卻又頻頻暗瞪勃蘭特。
勃蘭特料定此番玄月結(jié)局,他輕嘆一聲,“你本可以無憂無慮的。”
玄月活了22年,的確從來不知憂愁為何。自從遇到白玉,她所有的情緒轉(zhuǎn)變都跟隨了這個人。想他好,想他笑,想他唯獨對自己笑。
可事實呢?玄月只覺心口壓負萬千重擔,窒息黯然。
勃蘭特更黯然,一雙大手似要握斷方向盤。他抿抿嘴唇,“玄月,任何事我都可以幫你,唯獨愛情不行。”
玄月迎上他浸滿疼惜的眼神,“你要我放棄嗎?”
“我不想你活的太辛苦!”
……
英產(chǎn)豪車顛顛簸簸的開進了青云盟的地界兒,阿虎手一揮,弟兄們立刻端起來長槍大刀。
阿彪在阿虎的指派下,飛奔到白玉跟前,“老大,車車車,山頭兒來了一輛車。”
車?一輛?是應強?難道,他想通過談判解決問題?不可能,阿虎說過,淮幫在魏井的支持下,已經(jīng)購入大批軍火備戰(zhàn)。
那會是誰呢?白玉突然握緊了拳頭,難道是他漏了行蹤,被高田呱太發(fā)現(xiàn)了?
那廂,阿虎一雙小眼睜的炯炯有神,死死的盯著越開越近的車。
“虎哥,”一小弟附耳暗道,“目標已經(jīng)進入射程范圍了。”
阿虎點點頭,手指頭對空輕點了兩下,小弟會意,立刻對著有槍的小弟一抬下巴,小弟們齊刷刷短槍上膛。
阿虎氣沉丹田,一聲大吼,“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勃蘭特沒聽懂,車子依舊往前開。
“砰砰”兩聲,類似冰雹的東西打到車窗上。勃蘭特應聲壓著玄月的肩膀伏低。
他皺眉半天,才意識到那是匪仔的槍。而且,他們很可能不認識自己車頭上的旗子。
他停下車,用陡峭起伏的中文回吼,“我,勃蘭特,送華小姐來。”
“我是華玄月,”玄月緊跟著吼。
阿虎聽出了玄月的聲音,這是華小姐嗎?這是未來大嫂啊!
他趕緊招呼大家收起家伙,自己呼噠噠的跑出來,替玄月拉開車門。
“華小姐,您怎么沒個標志啥的。這要誤傷了您,我阿虎怎么跟老大交代?”
怎么跟“老大”交代?玄月的心情突然就好了。
她拎起拖地的裙擺,仰頭一笑,“我找白玉。”
因青云盟最近著實不太平,白玉帶兄弟們連夜在青云盟方圓內(nèi)設置路障和暗雷。阿虎見玄月轉(zhuǎn)身就朝寨里走,趕緊攔住她。
“您在這兒等著,我讓老大親自出來接您進去。”
阿虎喜滋滋,既把老大的好賣給華小姐,又能增加兩人獨處的時間,增加兩人感情的迸發(fā),增加小老大降臨人世的機會……
“啊!我阿虎也太聰明了。”
看著阿虎一蹦三跳的背影,玄月突然涌出一股甜蜜。
阿虎認可她,那是不是代表著,平日里自己在他們這里的出鏡率還挺高?那,是不是代表著白玉的默認?
看來白玉屬于被動型,玄月?lián)P起嘴角,沖勃蘭特示威性一笑。
阿虎喘著粗氣跑到白玉跟前,肉嘟嘟的臉因興奮漲的通紅。
“老大,快快,華小姐來了,等著您呢,您快去。”
白玉一怔,像觸電般掙脫被阿虎拽在手里的胳膊,臉上風云轉(zhuǎn)變,遂又波瀾不驚,“她來干什么?”
阿虎嘿嘿一笑,雞賊的翻翻眼皮,“想您了唄。”
白玉瞪了他一眼,“沒什么事的話,讓她回去。”
阿虎看著轉(zhuǎn)身就走的白玉,有點懵。華小姐多好一姑娘啊,要錢有錢,要貌有貌,身材又好,還留過洋。你還有啥不知足?
阿虎不敢問,他囁嚅的上前,“那,理理由呢?我怎么跟華小姐說?”
阿虎探頭看到老大的表情,眼角不自覺的挑起來,暗想,不見就不見唄,不用這么肅穆莊嚴吧。
“就說我不在。”
阿虎一步挪三步,抓耳撓腮。華小姐肯定眼巴巴的期待著呢,這——唉,傳話的果然是個腦力活兒。
他想不出委婉的話,見著一臉興奮的玄月,動動嘴皮子,梗直虎眼,“老大不想見你。”
六個字,語速飛快。
玄月咬著唇,嬌艷欲滴,眼淚打轉(zhuǎn),梨花帶雨。
阿虎又想,該讓老大親自來說的,這可憐見兒的,他看到了說不定會改變主意。
玄月不顧潔白洋裝,一屁股坐在土堆子上,“你告訴他,他不見我,我就不走。”
“欸!”阿虎應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跑。
勃蘭特擋下他,“不麻煩你。”
他回頭看向玄月,向她伸出手,“我?guī)氵^去。”
“那不行,”阿虎張開雙臂攔住他們,“你們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吧,我老大是你們說見就能見的?”
主要,阿虎怕他們踩到地雷,又不能把自己的底線毫無保留告訴外人。
勃蘭特沒有廢話,直接掏出手槍抵在阿虎眉心,“讓路,我這把槍送給你。不讓路,我這把槍馬上送你去見王爺。”
王爺?閻王爺吧。
這大鼻子軸起來,真是一根筋。玄月上前壓住勃蘭特的手臂,“你別這樣,我等著就行。”
阿虎打量了鼻尖上的精致槍管,心花盛開,“您等著,我馬上帶華小姐進去。”
白玉在后山,擰眉沉思。曾經(jīng),他用了很長時間把梨繪鎖在心底最深的角落,一同被鎖進去的還有白玉的心。曾經(jīng)的,一顆會愛懂愛想去愛的心。
四年,他一直給妹妹南靈希復仇。四年,他卻被仇恨反噬,被自己罪惡的血液吞噬。
他不能愛,他不該活。
玄月的出現(xiàn),像一道明媚陽光照進他的內(nèi)心,也照亮那個角落。
被他刻意忘掉的梨繪再次出現(xiàn),她在哪兒?她還好嗎?
阿虎把玄月領到這兒,指了指前面的山頭,“老大只要不在房間,就一定在那兒,你自己去吧,我先走了。”
阿虎呲溜沒影了。
白玉看到突然出現(xiàn)的人,沒有收回的思緒,神情復雜。
玄月看著他,羞、喜、怨一起涌來,“你就那么討厭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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