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石瓊玉的出身家世在那兒擺著,鎮(zhèn)上的媒婆壓根兒沒機(jī)會登人家的門。縱然曾有人委婉的提出想結(jié)親的意愿,也會被石家回絕。想也知道,石家老爺子做過四品武官哪!縱然武官見文官要低三級吧,那人家也是官宦人家。不少人還猜測過,這石家是不是要和朱家結(jié)親畢竟兩家都是京城來的,還沾著點拐彎抹角的親戚,都曾經(jīng)做過官,算得上門當(dāng)戶對了。石家姑娘比朱家的哥兒大那么一點點,可是這怕什么哪?這時候的普遍觀點認(rèn)為,娶兒媳婦歲數(shù)不能太小。
一來是小姑娘不會操持家計,還有個原因,就是年紀(jì)太小不利于生兒育女。這也確實是實情。在這種風(fēng)氣之下,許多人家都不會介意兒媳婦比兒子稍大一些,甚至很多人蓄養(yǎng)童養(yǎng)媳,這都不見。
石瓊玉的婚事一直耽擱著。差的石家看不上,好的人家又未必看得上他們家。石家畢竟沒什么根基,石老爺子發(fā)跡晚,也沒什么過硬的靠山,現(xiàn)在又已經(jīng)賦閑了,比石家強(qiáng)的官宦人家又看不上他家了。雖然石瓊玉生得貌美,可是貌美的姑娘也不止他家有。貌美雖然能取悅丈夫,但對夫家沒有助益,人家也是不肯吃這個虧的。
所以很長時間里,鎮(zhèn)上的人都有些等著看笑話的意思。伱家不是挑剔嗎?看伱們左挑右揀的能挑個什么樣的女婿出來。要是最后的結(jié)果不怎么樣,還不得笑掉別人的大牙?
石家姑娘定親的消息一傳出來,好些人家都在打聽,連又林都不例外。
她也十分關(guān)心,而且她的關(guān)心,比一般人的還要迫切,她中更多了一重隱憂。
因為她曾經(jīng)耳聞目睹過石瓊玉和楊重光的感情這兩人都是心思縝密,情感熾烈的人,他們的感情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似的那種淺薄之情。可是楊重光的出身是個大問題,他就算能出人頭地。可是要功成名就哪有那么簡單,不經(jīng)過幾年十幾年奮頭可甭想有什么作為。但是石家能等到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嗎?等不起的。
石瓊的定親的對象當(dāng)然不是楊重光。而是京城的官宦人家,姓羅。家主是戶部的正五品郎中,定親的是羅家的第三子。這門親事結(jié)的不算顯赫,但是也絕不會辱沒石家的門第身份。應(yīng)該算得是門當(dāng)戶對了。聽說親事就定在四月里。但是新娘子在于江鎮(zhèn),羅家在京城,石姑娘過了年就得動身,然后在京城的舅舅家出嫁。
他這門親事定得可以算是很倉促了。要知道打家具、預(yù)備嫁妝、請客等等一串事情排下來,、沒個一年半載的根本不能成事。但這門親事從說定到結(jié)親,掐頭去尾只有不到一百天的預(yù)備時間。
外人又有別的揣測,總覺得結(jié)這門親事是不是別有隱情。石夫人委婉的解釋了一下,說這門親事兩家早有默契,當(dāng)初在京城的時候石家羅家就有來往,只是當(dāng)時孩子們都小。不好早早說定。現(xiàn)在時機(jī)恰當(dāng),再說家中該預(yù)備的也都預(yù)備齊了。并不倉促。
旁人自然紛紛道謝恭喜,但是石瓊玉在過年期間一面也沒露,別人覺得這是定了親的女兒家自重,又怕羞,不拋頭露面也是常理。
是的,這時候的親事都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又林來自一個婚姻自由戀愛自由的年代,也沒有打算在這時代挑戰(zhàn)一把社會規(guī)范和族法倫理。
可是石瓊玉呢?她真的也象家里人這樣,對這門親事十分滿意嗎?她能輕易拋卻與楊重光的一片情。轉(zhuǎn)身投入他人懷抱嗎?
又林自打知道這消息,就一直在擔(dān)心。但是她能做什么呢?她連石瓊玉一面都見不著。和四奶奶、周大奶奶她們一起去石家拜年的時候。石瓊玉并沒露面。石夫人笑著待客,看起來和往日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又林既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內(nèi)情,總是覺得石夫人的笑容看起來有些牽強(qiáng),并不是那么由衷。
又林和周榭互相看了一眼,周榭微笑著說:“石夫人,我們想去看看瓊玉姐姐,也和她道聲恭喜。”
石夫人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現(xiàn)在不愿意見人呢,怕羞。伱們姐妹別去討她嫌了。”
話雖然象是玩笑,但是卻明明白白把她們的要求給拒絕了。
大概覺得自己的話說的生硬,畢竟周榭也是個馬上要出嫁的姑娘,這話好象在說周榭不矜持似的,石夫人又添補(bǔ)一句:“她事情多,又要學(xué)當(dāng)媳婦的規(guī)矩,還有許多繡活兒要做,忙得很。”
周榭是懂禮而識趣的姑娘,自然也就不出聲了。又林卻覺得,原因肯定不是石夫人說的這樣,起碼,不全是這樣。
等離開石家,在騾車上,四奶奶和周大奶奶說:“我看哪,石姑娘未必是怕羞不見人。會不會是生病了?”
“說不定。也可能是待嫁的姑娘性子拗,發(fā)小脾氣呢。”
這兩位當(dāng)家主母對人情世故的嫻熟老練當(dāng)然遠(yuǎn)勝女兒,她們也看得出來不對勁。
又林有些心事重重。
拆散一對有情人,當(dāng)然不是什么歡喜的事情,石瓊玉性子外柔內(nèi)剛,說不定會反抗家中的這一決定。可是親事已經(jīng)眾所周知,那是已成定局的事。她以一人之力想要對抗,實在是千難萬難。
如果換又林處在石瓊的位置,會做什么樣的選擇?
又林自己都說不準(zhǔn)。
一個人是無法抗整個家庭和社會的。她是一個多么惜福惜命的人,她珍惜這第二次來之不易的生命,所以她一直隨份從時,努力讓自己去適應(yīng)去接受,即使家中的安排有時也令她心生抵觸,即使將來要嫁的人,也許是一個陌生人
周榭看她一直悶悶不樂,悄悄推了她兩下。又林回過神來,果然四奶奶已經(jīng)注意到女兒的反常了。
“怎么了?身子不爽?”
又林胡亂找了個理由:“可能是油炸年糕吃多了,有點積食,胸口悶悶的。”
四奶奶并沒懷疑女兒,馬上說:“那把車簾子稍卷起一線來透透氣兒,回來讓廚房給伱熬山楂的消食茶喝。伱這孩子。年糕這種東西膩膩的容易積食,就算吃著香。也得適量。”
周大奶奶笑著解圍:“能吃是福,我以前也愛吃炸年糕。尤其是棗泥餡兒和拌了果仁兒的。伱周姐姐也愛吃,不過她現(xiàn)在想要苗條,所以才不敢敞開了吃。”
周榭臉一紅:“娘。伱說什么呢。”
四奶奶會意的笑了。
要當(dāng)新娘子了。自然想要體態(tài)窕窈好看。現(xiàn)在正好是過年,大魚大肉,葷膻油膩的多。倘若不限制些,等到上花轎的時候,人家一看新娘子居然是個水桶腰,那可太不體面啦。
周榭窘得滿面通紅,尋思著這都是又林惹的禍,難免在袖子掩蓋上狠狠報復(fù)。又林也不客氣的回敬。反正兩個人打小就習(xí)慣了一處嬉戲玩鬧,兩家的母親也都習(xí)以為常了。
這件事情,又林想要知道內(nèi)情。只能去找朱慕賢打聽。
與此同進(jìn),朱慕賢其實也想找又林商量他現(xiàn)在也沒有門路和石瓊玉傳遞消息了。以前他替楊重光傳過兩次信。都是身邊的書墨跑腿,通過石家門上的一個婆子,還有石瓊玉身邊的一個丫頭,轉(zhuǎn)手兩次才能成功。可是現(xiàn)在此路已經(jīng)不通,門上的那個婆子突然不做事了,聽說是回老家去了,石瓊玉身邊的丫頭也接觸不到了。
既然這邊行不通,朱慕賢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也聽說石瓊玉定親了,這消息十分突然。他只能先打聽石家的消息。可是同時。他還有繁重的課業(yè),離春試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同窗們?nèi)谀サ痘艋簦弦粠娘L(fēng)盛行,朱慕賢的同窗之中不乏才識敏捷,出類拔萃的人物。誰在這時候松懈,只怕就會被頂下來。
他要見又林倒是不難,同樣是先走下層路線,通過書墨先找到了小英,小英再將消息轉(zhuǎn)告又林。兩人要見面連門都不用出,隔著花園的一道墻說話都能聽見。
不過他們當(dāng)然不是隔著墻說話的,花園那里有一道小門,平時都是鎖著的,多用來挑肥、搬運東西的時候才開。
天色昏暗,又林和小英過來的時候,朱慕賢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隔著幾步遠(yuǎn),他作了個揖,低聲說:“李妹妹,又煩勞伱了。”
“沒事,”又林明白他的來意,而且她的時間也不多,只能長話短說:“我們今天去石家了,沒見著石姑娘。這門親事已成定局,我在石家都看見在預(yù)備的嫁妝了石夫人對她看管很嚴(yán),消息只怕也遞不進(jìn)去。”
她快人快語,朱慕賢愣了一下之后才說:“原來這樣我原來請人幫忙遞過信,現(xiàn)在也傳遞不進(jìn)去了。石家是鐵了心要和羅家結(jié)親,而且石姑娘看來已經(jīng)抗?fàn)庍^了”
又林覺得多半也是,不然石家不會如此防范。
兩人都沒有什么更有效的辦法朱慕賢感覺十分沮喪。怪不得都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百無一用是書生。他空替好友焦慮,卻什么忙也幫不上。
又林也是一樣的感覺,她關(guān)心并同情石瓊玉,但是她也無法在這件事情給她什么幫助。
他們的力量都太弱小而長輩們不但掌握著話語權(quán),更站在了正義和禮教的制高點。
“我給楊兄寫了封信,可是沒想好要不要寄給他。”
又林抬起頭來,她明白朱慕賢在顧慮什么。
春試在即,朱慕賢在備考,楊重光已經(jīng)落籍在他姨父那里,春試他也必定要下場的。
這時候告訴他這個消息,讓他來還不來?就算他趕不來,只怕一分心就誤了前途。可是若是這么大的消息不告訴他
真是左右為難。
又林心說,她和朱慕賢都有點傻氣,她是還有現(xiàn)代人的思維方式,朱慕賢倒是一片赤誠天真。可是眼下這局面他們可真是多管閑事自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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