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一瞬間溫祉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她好美。
郁珩氣質(zhì)太過冰冷,讓人不敢與之對視,往往被氣勢所懾,而忽略她的容貌。
郁珩外表給人的感覺確實只有一個字,冷。
她眸色淺淡,膚色如冰似雪,神色也總是淡淡,好像沒什么東西能提起她的興趣。
可是此刻溫祉距離對方太近,近到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近到對方清麗絕倫的容貌清晰地印入她的瞳孔。
避無可避。
原來宗主看起來冰冷,氣息也是溫?zé)岬摹?br />
溫祉不著邊際地想。
她整個人都是懵的,因為這突然的變故,也因為郁珩過分好看的臉。
場面有片刻凝滯。
直到郁珩主動出聲,才將溫祉驚回神:“你可愿拜入我門下?”
聲音如玉石相扣,十分悅耳。
是溫祉十分熟悉的。
可是相貌卻和她認識的“郁珩”全然不同,冰冷淡漠的氣質(zhì)也和溫柔愛笑的姐姐大相徑庭。
溫祉眼前,“兩個郁珩”的身影漸漸重合,又再度分離。
她張了張口,沒能發(fā)出聲音。
姐姐,到底是不是你?到底哪一個才是你?
溫祉知道若是膽敢拒絕宗主,必是大不敬之罪。可是想起姐姐,又心生遲疑。
她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突然看到面前的人似乎朝她淺淺笑了一下,還眨了下眼。
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熟悉的感覺卻襲上心頭。
是姐姐。
那一剎那她甚至注意到對方嘴角有個淺淺的梨渦,笑起來時方能看到。
這微笑殺傷力太大,溫祉懵懵地想,若是現(xiàn)在的姐姐能多笑笑就好了。
片刻,她終于回神,再未有遲疑,朝郁珩躬身行禮,身材瘦小,話語卻擲地有聲:“弟子溫七,愿拜入宗主門下,今后必勤學(xué)苦練、孜孜不怠,跟隨師尊一心修行、除邪懲惡,早日有所成,不辜負師尊期望。”
溫祉前所未有的爭氣,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一旁的于洲差點為她鼓掌。
“起來吧。”郁珩將人扶起,把拜師信物遞到溫祉眼前。
還是那枚玉佩。
其他人看到玉佩,雖不知有什么來頭,但乍一看便知絕對是珍品。
不愧是宗主,當(dāng)真是大手筆。
看到郁珩拿出玉佩,云莘眉頭皺緊,便要開口。
卻有人搶先她一步:“宗主,我不服氣!”
這一聲如平地驚雷,所有人俱是一震。尋聲看去,便見孟瓊音一臉不馴,死死盯著溫祉,半是怨憤半是不解。
“為何不服?”
“她不過四靈根,靈識也很是平常。宗主若要收她為徒,恐怕難以服眾!”
此言一出,不少人小聲附和。這些出聲的大都自認天資異于常人,自視頗高。看到一個在她們眼里不值一提的家伙被宗主看中,自然憤憤不平。
“宗主這么做自然有其道理,而且最后一關(guān)也是她給大家?guī)У念^。她身子骨一看就差,還一直堅持到最后,很厲害了。大家何必如此。”也有人看得明白些,無意跟溫祉作對,出聲維護,立時也有人贊同。
郁珩在心里嘆口氣。她就知道會有這種情況出現(xiàn),若是不給出個說法定然難以服眾。
“確如婉舟所言。”
出聲的弟子沒料到郁珩居然能記住她的名字,受寵若驚,登時紅了臉。
為了此事,向來寡言少語的郁宗主難得多說了幾句:“考核我看過全程,靈根靈識暫且不談,心性與耐性兩關(guān)她皆有拔群之處,只是你們各自忙于自己,并未過多關(guān)注。修行之道要看天賦,此外悟性、耐性、心性缺一不可。”
郁珩頓了頓:“況且說到天分,你口中的“四靈根”未免//流于表面。在座可有聽聞過‘異靈根’?”
無人開口。
郁珩將何為異靈根解釋一通,說到最后還是有所保留道:“故而異靈根比之單靈根也不遜色。”
郁珩話畢,不少人看向溫祉的眼神有了變化。難怪宗主會收她為徒,果然有過人之處。
于洲嘖嘖稱奇:“師姐,異靈根真有你說的這么厲害?”
郁珩恢復(fù)到高冷狀態(tài),點了點頭。
“現(xiàn)在能反悔嗎?你介不介意把小溫讓給我?”于洲語帶懊悔,“這么稀有的靈根,真想好生研究研究。”
郁珩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當(dāng)然不能。
對郁珩的說法,不少人已信服,但不滿的人還是不滿。總有些人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別人的話說與不說在他們那里沒什么兩樣。
孟瓊音便是如此。不管郁珩如何解釋,她心里總憋著一口氣。
她不信異靈根真有郁珩說的那么厲害,更何況在她心里,郁珩若要收徒,自己定然是第一人選。怎能被他人奪去?
她還欲爭辯,便看到云莘朝她看了過來,搖了搖頭。
孟瓊音心知事情無法改變,郁珩肯出面解釋已是難得,若再多言怕要引得對方不快。
孟瓊音拳頭緊了又松,半晌,開口道:“弟子明白,多謝宗主教誨。”
隨后云莘出來圓場,這事就此揭過。
至此,拜師大會結(jié)束。
郁珩朝溫祉使個眼色,率先離開。溫祉連忙小碎步跟上。
事情順利完成,郁珩很是高興,想揉捏兩把剛領(lǐng)到手的團子,但礙于身份只能強行忍著,等回到紫竹苑再施為。
溫祉雖然確定了郁珩宗主就是姐姐,但還沒適應(yīng)這種轉(zhuǎn)換。或者說,她根本未能料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發(fā)展。
太不真實了。
郁珩一言不發(fā)自顧走著,溫祉悶聲不吭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察覺溫祉年紀小跟不上自己的步子,郁珩便放慢了幾分,兩人繼續(xù)一前一后走著。
一邊走,郁珩不滿地想道,若不是還在人前,她定然直接把人抱到懷里帶回去。
回到紫竹苑,郁珩終于放松下來。溫祉明顯感覺到,對方從一塊堅冰,緩慢融化成一池溫水。
她又找回了熟悉的感覺。
溫祉踏實不少,試探著喚道:“姐姐?”
郁珩回首,蹲下身子笑道:“該改口了。”
明白郁珩的意思,溫祉還有些靦腆。明明人前說得那般自然,現(xiàn)在卻有些不好意思:“師尊。”
郁珩笑著摸了摸溫祉的腦袋,將她散落下的幾縷發(fā)絲別到耳后。溫祉今日出了一身的汗,爬石階時也不免沾上塵土,身上臟得緊,下意識要躲:“臟……”
郁珩動作不停,又為她理了理衣裳,還捏了捏她的小臉。溫祉看到她素白的指尖沾上了塵垢,如無暇白玉沾染了泥污。
手的主人卻毫不在意:“無礙。”
“今日辛苦你了,累壞了吧?”郁珩又道。
“不……不辛苦,”溫祉下意識否認,可郁珩溫柔的嗓音響在耳畔,是最輕柔的安撫,本來已經(jīng)按捺住的委屈難過突然翻涌起來,“只要……只要能見到姐姐,都值得。”
她雖有意克制,聲音里還是帶了哭腔。
郁珩把人攬到懷里,輕拍后背:“結(jié)束了,都結(jié)束了。以后在我身邊,我保護你,好不好?”
溫祉拼命點頭,眼淚卻控制不住得越流越多,將郁珩的衣襟浸濕了一大片。
溫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軟乎乎的,但還是抽噎著問道:“姐……姐姐怎么一直沒來找我?這兩天我一直在找你。”
她現(xiàn)在雖已知道郁珩是因為宗主的身份走不開,所以才未來相見。
只是阿娘走后,只有郁珩給了她唯一一個溫暖的能讓她倚靠痛哭的懷抱,這么多年來,頭一次像其他小姑娘那樣,有人疼她愛她,把她攬在懷里撫平她的傷痛。
她忍不住想撒個嬌。
郁珩安慰道:“我這不是來了,小七驚不驚喜?”
溫祉點了點頭:“嗯。”
“以后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再也不離開。”
哭了這么一場,溫祉積壓多時的情緒終于釋放出來,卻埋在郁珩肩頭不肯起身——
小姑娘害羞了。
郁珩哄勸幾句,終于破涕為笑。
她跟溫祉要來玉佩:“這枚玉佩隨身帶著,對壓制血蠱有好處。”
她又將玉佩翻過來,原本純色的白璧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紅點:“我取了一滴血注入其中,你若是遇到危險,將靈力注入玉佩,我便能感知到你在何處,便是相隔千山萬水,也會及時趕去救你。”
“多謝師尊。”溫祉施了一禮,神色鄭重,“師尊恩情,弟子來日定當(dāng)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厚恩。”
郁珩擺擺手,心說不必,你日后莫要長歪了,給我留條活路便好。最好能成為正道之光,維護修仙界和平。
“弟子還有一事相求。”
“何事?”
“請師尊為弟子賜名。”
“你……”
郁珩想說你不是叫溫祉嗎,為何還要賜名。
緊接著她反應(yīng)過來,或許,她先前的猜測是錯的。溫祉并非有意隱瞞名姓,而是真的尚未取名。
“七”不過是她在溫家眾多庶子庶女中的排行。
而溫祉名字何時何地因何而取,作者并未言明。
郁珩沉吟片刻:“古人云:‘溫憫性慈,祉祚流衍’。為你取名‘祉’,如何?”(注1)
“溫祉,溫祉。”小姑娘咀嚼著這個名字,雙眼放光,“徒兒甚是喜歡,多謝師尊!”
郁珩不知原文中作者為溫祉取這個名字所謂何意,如今她取的名字,是對眼前這個孩子、對自己徒弟最真切的祝福和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