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我只有一死
某一日,她正在做早膳聽得黑虎沖著門外狂叫,她開門一瞧,是個竹編籃子,掀開一看里面放著個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瓦罐。
宋幼棠心中一動,打開一瞧,里面是熱乎乎的酒釀桂花丸子。
酒釀的香味兒飄出,宋幼棠將蓋子合上面前多了一雙半新不舊的男靴。
往上是青色的衣袍披風(fēng),和一雙壓抑著感情的雙眸。
“好久不見了,幼棠。”
沈放舟看起來有些局促緊張,似乎他是幾歲的幼童在面對成人。
宋幼棠起身,溫婉笑著道:“沈公子。”
“我……”
來時想好的千言萬語此時都被堵在了喉嚨里面,兩人對視許久最后沈放舟帶著些悲傷的感覺慘然一笑道:“幼棠,我想帶你走。”
“嗚嗚嗚……”
黑虎喉嚨中發(fā)出威脅的吼聲,雙目緊盯著沈放舟,眼神不善。
“我回去已經(jīng)查清了你流落宣平侯府之事,我想向侯夫人求將你贈我。屆時你便能獲得自由身……”
頓了頓,他道:“你父親嫡母和……你親生母親的下落我已經(jīng)追尋到,并幫他們上下活動。今年冬天,他們能吃飽飯,能穿上寒衣……”
“幼棠,”沈放舟許諾道:“你想要去看望她們,我陪你去。像……像幼時你所希望的那樣。”
他急切的說著、承諾著,可面前的姑娘卻始終面帶微笑。
仿佛一個洞悉命運的老者在看與命運對抗的幼兒。
宋幼棠想起了要命的謀殺,滿身富貴的貴夫人倨傲的看著她說,別毀了她的兒子。
你們原本便不相配。
你不過是通房之女。
……
沉睡在數(shù)年前的痛苦記憶再次席卷而來,可現(xiàn)在這些記憶無法再傷到她。
“沈公子,”她輕輕搖頭,“太晚了。”
“奴婢已是高公子的人了。”
在面對沈放舟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目露慈悲。
“上次奴婢同您說的,句句真心。”
“您,快回去吧。”
她一福身,關(guān)上門,
黑虎似不放心,守在門口時不時從門縫里往外瞧沈放舟,直到他將籃子帶走人影消失才作罷。
高寄不在沈放舟便更下定決心要打動宋幼棠,送吃喝穿戴的東西比從前更多更細(xì)致。
一個大男人日日獻(xiàn)殷勤左右鄰居不免說閑話。
流言也有殺人之力。
宋幼棠左思右想后挑了一日在酒樓請沈放舟吃飯。
時隔好些年兩人對坐,沈放舟以為自己終于讓宋幼棠感動了,一個勁兒的給她夾菜,盛湯水。
哪曉得宋幼棠只是淡淡道:“公子走吧。”
沈放舟筷子一僵,他默了片刻道:“要走,也是帶你一起回去。”
“公子金尊玉貴的人,何苦癡纏?”
宋幼棠似猶豫片刻道:“如今我家公子在外以命拼搏前程,奴婢在家中斷然不會使他臉上蒙羞。”
“若公子再繼續(xù)惹左右鄰居猜疑,為保清白名聲,我便只有一死。”
輕輕柔柔的聲音卻透著無可更改的決絕,字字句句刺得沈放舟臉色發(fā)白。
“幼棠,你……”
他拿著筷子的手發(fā)顫,喉嚨里似堵了一塊塊石頭。
“我想接你回京,不是來逼死你的。”樂文小說網(wǎng)
他眸中倒映著宋幼棠清麗的面容,從中依稀可尋當(dāng)初稚嫩的女童。
沈放舟心仿佛被攪碎成了血肉模糊的血水。
“幼棠,我不是來害你的。”
宋幼棠給他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滿上一杯,素手端起酒杯道:“奴婢祝公子回京,一路順風(fēng),平安到家。”
辛辣的酒一飲而盡。
話已至此,沈放舟便再不好留下,只不過他也舍不得立刻走,而是在暗處一直看著宋幼棠。
對于沈放舟轉(zhuǎn)到暗處宋幼棠裝作不知道,只專心過好自己的日子。
眨眼便至年關(guān),沈放舟便真走了,宋幼棠發(fā)現(xiàn)這點松了口氣。
他一直在,她的一顆心總是懸著。像是日日被人用鞭子抽打著從前與沈放舟相關(guān)的時光,令她不安。
自六月高寄便再沒有來過信,宋幼棠日日盼著他的信,連繡莊放假了也不敢出門,整日在家中待著,如此一個人過了一個春節(jié)。
新年第三天戰(zhàn)場的消息便飛到她耳朵里,說曹將軍中計大敗,軍隊也被打散,被敵軍日夜追殺著。
狼王殺紅了眼,捉住文臣也也一律吊死在營門示眾。
連曹將軍帳下的得力軍事和參事也沒能幸免,睿智的軍師們一個個似風(fēng)干的臘肉一般掉在營門被北地凄涼的寒風(fēng)吹著。
宋幼棠得知便坐立難安,吃不下睡不著的。
好不容易夜里瞇著了,夢里便夢見高寄。
他一身是血被套著脖子懸掛在營門。
見著她來了,他睜開血紅的眼,張唇喚她嘴里卻滿是鮮血,聲音含糊不清只有半截被割掉的舌頭在動……
她自噩夢中驚醒一身的汗水。
宋幼棠怕得要命,不敢想不敢睡,最后起身對著窗戶求著神佛保佑,第二日又去佛堂道觀的給高寄燒平安香。
消息傳遍苗思瑩與文長雙雙上門寬慰宋幼棠,但宋幼棠的擔(dān)憂卻絲毫沒有減少,她白著臉應(yīng)付二人,夜晚又是無眠的長夜。
如此過了大半個月她人瘦了一大圈兒,蒼白脆弱得好似冬日寒冷時候水里結(jié)的一層脆冰。
苗思瑩見她如此給她放了假,日日讓廚房熬了湯給宋幼棠送來。
“你若再不吃點兒東西,沒等來你家公子的消息,你人先沒了。”
“打一場仗參事軍師數(shù)人,你家公子未必就在其中。”
“先吃點兒東西,我已讓哥哥托人去問消息了。戰(zhàn)區(qū)遠(yuǎn),變數(shù)大,需要些時日……”
“幼棠,你吃點兒吧。”
苗思瑩絞盡腦汁哄她,宋幼棠也不過喝了幾口湯。
某天晚上苗思明親自快馬送來一封染血的信,封面只有四字:棠棠親啟。
宋幼棠見得那熟悉的字跡眼淚瞬間滾落,從苗思明手中接過信,虛弱的身子一激動幾乎暈厥。
“宋娘子小心!”
苗思明欲伸手扶她又想著避嫌,好在宋幼棠扶住墻堪堪穩(wěn)住身形。
她回頭,雙眸含著喜淚,“奴婢無事,多謝苗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