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學(xué)妹
兩人人落在大部隊的最后面,前后幾十米的范圍內(nèi)都沒有其他人。</br> 時洛非常自覺地繞到唐其深身后,軟著身子往他背上攀,雙手圈著他脖頸,舒服又自在。</br> 方才的慌亂緊張和不知所措一掃而空。</br> 好像只要有唐其深在,所有的一切都無需她多慮。</br> 時洛心下瞬間被他的突然到來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抬眸望了望已經(jīng)走到小半山腰處,若隱若現(xiàn)哀嚎聲一片的同學(xué),難免生出一絲優(yōu)越和滿足,于是整個人都乖得不像話,歪下腦袋,不自覺地湊到唐其深耳廓邊親了親。</br> 唐其深腳下登山步伐穩(wěn)健,唇角也默無聲息地勾了勾。</br> 他不止一次這樣背過她,似乎照顧時洛早就成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br> 還記得之前有一次,他帶著她回到江南那邊探望爺爺奶奶。</br> 唐家奶奶年歲已經(jīng)很高了,腿腳不便,大多數(shù)情況下靠輪椅生活,輪椅身后,總有唐爺爺?shù)纳碛啊?lt;/br> 兩位老人也同樣出身名門,打小都是富貴主,明明花點小錢就能請到最好的陪護(hù),可唐爺爺卻事事親力親為。</br> 每到傍晚,唐爺爺就會將老伴從輪椅上抱出來,動作不太敏捷地背她出門遛彎。</br> 兩個年歲已高,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靠著老爺爺一雙腳,走過很多地方。</br> 時洛那會兒看著還挺擔(dān)心,唐爺爺自己的行動都大不如前,何況是身上再背上一個老伴。</br> 而唐爺爺說得卻很簡單:“你唐奶奶啊,骨子里還住著個小姑娘嘞,我背著她出門逛的時候啊,她最開心了?!?lt;/br> 時洛被感動得一塌糊涂,眼眶都有些微濕,聲音軟軟糯糯地帶著點點哭腔,拉著唐其深撒嬌:“你也要背我的?!?lt;/br> 唐其深情緒波動向來不大,沒有時洛這種小少女的共情能力強(qiáng),不會輕易感動,可聽她這么一說,卻也笑得溫柔:“你犯懶的時候,都是誰背的你?”</br> 幾乎從小背到大,一直是他,唐其深,很早就融進(jìn)了她的生命里。</br> 時洛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從身側(cè)轉(zhuǎn)到跟前,面對面地圈著他腰間,仰著頭,順便把自己夸了一頓:“那是因為我現(xiàn)在年輕漂亮又可愛,你愛我愛得要死?!?lt;/br> 唐其深忍俊不禁,捏捏她的小臉蛋:“不害臊?”</br> 時洛輕瞪了他一眼,又繼續(xù)說:“要是很多很多年之后,我變成了個老太太,沒現(xiàn)在年輕也沒現(xiàn)在嫩了,你也不許去找年輕漂亮十八歲的小妹妹,不許嫌棄我?!?lt;/br> 唐其深垂著眸,視線下移,盯著她說個不停的小嘴看出了神,抬手揉了揉這觸感最為熟悉也最為喜歡的海藻小炸毛,語氣淡淡卻篤定:“如果身邊沒有你這個小老太太,那一定不會有那個歲數(shù)的唐其深?!?lt;/br> 唐其深說話拗口,時洛愣了幾秒后才理順,可聽懂了他的話之后,鼻尖的酸意卻越發(fā)濃烈。</br> 即便是生命,也無法將兩人分開,唐其深這話的意思,是哪怕她走了,不在了,他也會跟著一起離開。</br> 時洛紅著眼睛抬頭看他,唐其深輕笑一聲,將她攬得緊緊的:“眼睛又紅了?你還真是從小到大都愛哭,真哭假哭,反正到了我面前就是喜歡哭是不是?”</br> 時洛也沒多想,此刻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傻里傻氣地點點頭,把忍了很久卻又掉出來的眼淚胡亂抹到他身上。</br> “你這么愛哭,估計成了小老太太的時候也改不掉,那條路那么難走又孤單,你一個人走不了的。”</br> 時洛圈著他不松手,也不顧唐爺爺唐奶奶還在身后看著,整張臉都埋進(jìn)他懷中蹭啊蹭。</br> 唐其深低低地笑,輕撫著她的脊背小聲哄:“我也不虧,你到了八十歲,也是最漂亮的小老太太?!?lt;/br> 時洛眼含著淚水,又被他逗得忍不住發(fā)笑,心里一萬次感嘆,還好從始至終都是他。</br> 回憶涌上心頭一發(fā)不可收拾,時洛出神了許久,回過神來的時候,唐其深已經(jīng)背著她默默登到了三分之二的位置。</br> 她這才想起來問:“你怎么會突然跟來???”</br> “我不來,你要在這山腳和狼睡?”</br> 時洛心下一顫,還真信了他的鬼話:“有、有狼嗎?!”</br> 時洛在其他人面前,和在他面前,幾乎是兩個樣子,大抵是全身心信任和依賴的緣故,明明在外頭聰明又機(jī)靈,到了唐其深面前,總會回到傻乎乎的樣子,好騙得很。</br> 唐其深低低地笑:“大老遠(yuǎn)就能看見隊伍最后有個落單的,嬌里嬌氣,和路上小石子都能發(fā)脾氣,行李箱也丟到一邊,估計就是你,我不來,怕一個月之后養(yǎng)了十幾年的童養(yǎng)媳都沒了?!?lt;/br> 時洛知道他又在取笑自己,不老實地錘了他一下,另一邊手指頭捏著他耳垂不松手,唇角的弧度倒是一直微微勾著:“那到了之后,你就要走了嗎?”少女話音里明顯透著不舍,軟著身在他背上蹭了蹭,雙手將人圈得更緊。</br> “不走?!?lt;/br> 時洛:“?”</br> 唐其深:“你們每個班都會有個隨行學(xué)長學(xué)姐,我交了表,辦了正規(guī)手續(xù)過來的,大概會陪你到軍訓(xùn)結(jié)束?!?lt;/br> 時洛一下子閃了光彩,興奮和開心全寫滿臉上。</br> 然而還沒等她開口說話,唐其深托著她的手就輕拍了她的小屁|股:“別得意的太早,你的內(nèi)務(wù)還得我檢查,我很嚴(yán)格的,豆腐塊被子疊不好,該跑的圈還是得跑。”</br> 時洛哪能被他這種話嚇住,軟軟地撒了個嬌,聲音還故意捏得很嗲:“其深哥哥~”</br> 不得不說,她這一句哥哥,把唐其深叫得心肝兒發(fā)顫。</br> “你要護(hù)著我呀,你知道的,我從來就沒疊過被子,跑圈是肯定沒辦法跑的,半圈我就受不了,你要是真罰我,我跑傷了,以后那種事你就別再想了?!彼龑δ媚筇破渖?,也很有一套,軟硬兼施,撒嬌里還帶著點威脅。</br> 唐其深揚揚眉,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對她所說的那種事,表現(xiàn)了極大的好奇:“嗯?什么事?”</br> 時洛鼓了鼓腮幫子,也沒有那么傻地順著他的意思,自己把沒羞沒躁的事說出口,只是紅了紅耳廓,掐了掐他手臂。</br> 唐其深笑聲很淺很悶,低低的,聽起來讓人心安:“要放水也不是不可以……”</br> 時洛知道這個壞家伙拉長了尾音到底在等什么,于是為了自己未來一個月的美好軍訓(xùn)生活,不得不出賣靈魂。</br> 少女紅著臉頰,湊到他耳根處:“回家之后小衣服任你選?!?lt;/br> 唐其深唇線繃得緊緊的,強(qiáng)壓著笑意,顯然對這話還不夠滿意,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br> 時洛撅著嘴,又好氣又害臊地掐了掐他脖頸,把心一橫:“醫(yī)院、高鐵站、小廚房、飛機(jī)場都任你選?!?lt;/br> 距離山頂訓(xùn)練基地只有堪堪十來米遠(yuǎn)的時候,時洛才晃著腿嚷著要下來自己走。</br> “偷懶還怕同學(xué)看見?”</br> 時洛壓根不在意他的嘲諷:“我好不容易才和大家打成一片的,不能被她們看到我搞特殊?!鄙倥仡^沖他眨了眨眼,又相當(dāng)欠揍地故意逗他:“萬一有男同學(xué)喜歡我追我,我也好挑一挑,看看有沒有比你更好的,你說是不是?”</br> 時洛嘴上雖是這么說的,可心里早就認(rèn)定了,再也沒有比唐其深還要好的人,他就是最好的。</br> 唐其深哪里會不知道她這鬼靈精怪的小心思,也故意配合她演戲,順著她的意思,把她從身上放下來,連手都不握了,一下表現(xiàn)出不熟的樣子,行李箱都立刻還回給她。</br> 輕輕松松往山上登了幾步,時洛一下又被落在最后面。</br> 少女看著手里的行李箱一臉懵逼,十來米也是路,她怎么拉得動!</br> 時洛皺著眉頭剁了剁腳:“唐其深!”</br> 唐其深回頭,語氣疏離:“學(xué)妹,你叫我?”</br> 時洛聽著這莫名其妙的稱呼,瞪了他一眼,嬌嗔道:“你幫我行李箱拿上去呀?!?lt;/br> 唐其深一本正經(jīng)地保持著他最慣常的淡定,清冷地掃了眼她的粉色行李箱:“抱歉,我對學(xué)妹你不太感興趣,這個行李箱顏色比較特別,萬一上面有喜歡我的學(xué)妹誤會了,說不清楚,你說是不是?”</br> 用她的話來堵她,時洛眼睜睜地看著唐其深往山頂走,揣了一肚子氣,扁著嘴跟在身后。</br> 唐其深的步調(diào)很穩(wěn),其實一直保持著離她只有兩三米遠(yuǎn),確保她在自己能保護(hù)到的安全距離范圍之內(nèi),沒有回頭看她。</br> 明明是自己起的頭,這股氣卻一直保持到她午飯時間都還未平息。</br> 軍訓(xùn)第一天,到了山頂也差不多到了飯點,原本要統(tǒng)一餐食標(biāo)準(zhǔn),可因為還未立規(guī)矩,第一頓飯允許大家隨意發(fā)揮。</br> 大多數(shù)人嫌棄訓(xùn)練基底食堂的飯菜樸素難以下咽,紛紛從自己好不容易托上山的行李箱里掏出各色速食產(chǎn)品。</br> 時洛到得比較晚,大多數(shù)人選好了位置,好在先前交好的同學(xué)給留了個位置,她一進(jìn)門,便有人招呼她坐到一起。</br> 時洛那小得可憐的行李箱里顯然沒有食物的存在,唐其深不太允許她吃垃圾食品,又因為早就知道自己會跟著一起來,三餐都會替她開小灶準(zhǔn)備,因而幫忙整理行李的時候,壓根沒往里頭準(zhǔn)備這些。</br> 時洛兩手空空,坐在位置上發(fā)呆,邊上女同學(xué)看見了,也不知道從哪里掏出個小碗來,一人一勺地往里分,面包蛋糕也毫不吝嗇地推到她面前。</br> 有得吃總比沒得吃強(qiáng),時洛接過之后道了謝,可胃口早就被唐其深養(yǎng)刁了,她望了望碗里的東西,怎么都提不起興趣。</br> 猶豫間,只得先借口起身出門洗個手,然而一走到食堂外面的洗手池旁,便被一只有力地手一把握住手腕。</br> 氣息太過熟悉,時洛知道是唐其深。</br> 她抬眸,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還在為剛才他說要物色小學(xué)妹生氣。</br> 唐其深直接拉著她手放到盛好的溫水里,像照顧小孩似得替她將雙手搓洗干凈。</br> 時洛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擦拭干凈,撅著嘴不看他,便聽見他說:“洗好了跟我過來,我這里替你準(zhǔn)備好了喜歡吃的菜,只有我們兩個人,不用擔(dān)心別人看見?!?lt;/br> 時洛這會兒矯情上了,偏著頭不答應(yīng):“你去找小學(xué)妹陪你吃呀,我又不喜歡?!?lt;/br> 唐其深輕笑一聲,這小妞脾氣還是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別扭。</br>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哄,旁邊突然竄出個同樣身穿綠衣頭戴綠帽的大男生,眼神直勾勾地對上時洛:“同學(xué),剛剛看你在桌上都沒有東西吃,我多帶了一份,可以給你?!?lt;/br> 時洛憋著笑,回頭沖唐其深眨眨眼,而后轉(zhuǎn)身揚起標(biāo)準(zhǔn)的小綠茶微笑,嗓音溫柔得唐其深吐血:“好呀,謝謝你,你是我見過最好的男生?!?lt;/br> 唐其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