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肖想你
周末,街上人潮如浪涌,加之中考剛剛結(jié)束,出門游玩的學(xué)生絡(luò)繹不絕。</br> 唐其深這個人不喜熱鬧,除非必要,一般不會主動出現(xiàn)在人多嘈雜的場合。</br> 結(jié)果次日一早,兩人被家里司機(jī)開著車強(qiáng)行送到了游樂場門口。</br> 唐其深:“……”</br> 這游樂場是前不久才在衡市剛剛開放,由當(dāng)?shù)馗簧叹搠{扶持注資,橫空奪市。</br> 兩人一前一后從車上下來,時洛走在前頭。</br> 她今天穿了身乳白色燈芯絨背帶褲,內(nèi)搭暖黃棉T恤,皮膚襯得白皙清透,柔軟微卷的海藻頭發(fā)被梁淑儀分到兩邊,扎成長辮,淡黃的漁夫帽微微遮去光潔飽滿的額頭,整個人萌態(tài)爆棚,少女感發(fā)揮得淋漓盡致。</br> 唐其深是一貫的白T黑褲,深黑色鴨舌帽,帽檐微低,將半張冷硬俊朗的臉藏匿在陰影之中。</br> 時洛步伐雀躍,他則是沉靜平穩(wěn),單手插著褲兜。</br> 司機(jī)將人送達(dá)目的地后,悄悄擔(dān)起“一線站姐”的職責(zé),偷拍了兩張照片打算回去給董事長夫人復(fù)命,哪成想鏡頭中的少年一回頭,深不見底的眼神直勾勾對上他的視線。</br> 老司機(jī)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第一次覺得小小少年的目光也是如此讓人心驚膽顫,他關(guān)掉相機(jī)草草收場,心里默念,這一票干完必須金盆洗手。</br> 唐其深收回眼神,微微抬眸睨著游樂場上閃亮亮的幾個招牌大字“深陷時光”,半晌后垂眸輕哂,唐夫人還真是煞費苦心。</br> 他還停留在原地的時候,時洛就已經(jīng)像出籠的金絲雀般一下涌入人群之中。</br> 唐其深緩緩綴在身后,手里替她拎著雙肩包,看似懶散疏離,實則將前邊那只小金絲雀死死地鎖在視線范圍之內(nèi),絲毫不敢掉以輕心。</br> 一早上的時間,時洛沒心沒肺地滿場亂竄,好在唐其深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每個項目都不用大排長隊。</br> 不過他對于“玩”的耐心似乎也就僅限于此,安排好瑣碎的行程,確保好她的人身安全,其余的娛樂項目基本不參與。</br> 沒有扭頭就走,就是他給的最大面子。</br> 這還是看在她昨天難得為了成績哭哭啼啼,擔(dān)驚受怕的覺悟上,才勉強(qiáng)耐著性子的陪伴。</br> 七月烈日驕陽,曬得人都軟綿綿的。</br> 幾個項目結(jié)束,時洛冒了一身細(xì)汗,臉頰都被曬得微微泛紅,整個人蔫兒了吧唧的,懶懶地賴在路邊休閑躺椅上不肯再走。</br> 刺眼的陽光從對面樹干枝葉縫隙中傾瀉而下,映襯在時洛白皙透粉的臉上光點斑斕,她漂亮的小狐貍眼被曬得睜不開,彎成一輪小月牙,雙手耷拉在身旁兩側(cè),仰著頭看他。</br> 唐其深倒是一身輕松,整個人絲毫沒有像她一般放縱過的跡象。</br> 有時候時洛在想,有沒有一種東西能讓他稍微付出點熱情,掀起一些波瀾,不再是沉穩(wěn)自持,有血有肉一些。</br> 少女想得出神,面前少年高大的身形已經(jīng)默默地替她擋去了大部分投射在她臉上的陽光,她可以輕松地睜開眼睛瞧他,而暖黃的光暈卻在他周身描繪出一個淡淡輪廓,他像是從光里來,夢幻卻又似乎無法觸及。</br> 時洛在他擋出的一小塊陰影之下休息了片刻,整個人精神都好了不少,想到昨天,她忽然滿心柔軟地開口問:“其深哥哥,要不是唐媽媽今天讓我們來這,昨天你說出去玩,是去哪呀?”</br> 唐其深背著光,帽檐壓得又有些低,陽光將他精致的下顎線勾勒得更加棱角分明,從時洛的這個角度,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半晌后,少年輕笑一聲,嗓音沉沉道:“圖書館自習(xí)室一日游?!?lt;/br> 時洛:“……”</br> 這會兒她什么少女心也沒有了,男人啊,果然沒一個好東西,一肚子壞水,你哭的時候,說帶你出去玩,不哭了立馬翻臉把你押自習(xí)室里接受知識的摧殘,虧她昨天還微微被他感動了一下,此刻想來,昨天的自己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逼。</br> 不遠(yuǎn)處冰激凌車音樂放得熱鬧,前后左右都圍了不少排隊等待的游客,時洛偏著頭往那邊看了一眼,起身連個招呼也不打,作勢要走。</br> “去哪?”</br> “想吃冰激凌?!?lt;/br> 唐其深眉頭一皺,又習(xí)慣性地管教起她來:“那東西太涼。”</br> “現(xiàn)在都七月份了,吃個小的也不行嗎?”她撅著嘴,模樣看起來可憐又叛逆。</br> 片刻之后,唐其深輕嘆一口氣:“回來。”</br> 時洛腳下步伐一頓,又聽見他說:“我去,你在這坐著別跑?!?lt;/br> 時洛坐在原地忍不住微微揚起唇角,而后又忽然想起忘了和他說要香草口味的,索性起身,打算跟過去和他一起等待。</br> “那不是時洛嗎?”</br> 她才往甜品車的方向走了兩步,就聽見身后傳來清晰又熟悉的聲音。</br> 她扭頭往身后看了一眼,果然是溫雨和她的一眾捧臭腳小姐妹。</br> 這個溫雨自打一轉(zhuǎn)學(xué)過來,就與時洛相當(dāng)不對盤,處處都喜歡挑釁較量。</br> 很多時候時洛都在想,溫雨的父母其實不該給她起個這么溫潤淑女的名字,她覺得似乎傾盆暴雨更適合她,只要兩人一見面,她就能打雷帶閃電的,猝不及防。</br> 對方人多,然而時洛在除了唐其深以外的人面前,似乎天生自帶氣場,哪怕孤身一人,也半點沒能落到下風(fēng)。</br> 溫雨大抵也能接收到時洛投過來的打量目光。</br> 她們一行人今早出門前都精心打扮過一番,褪去校服化了妝,結(jié)果一見面卻發(fā)現(xiàn),幾個人幾乎都在模仿時洛先前的穿著打扮,然而到底是東施效顰,模樣氣質(zhì)和她比不上先不說,就連牌子和款式都只是類似,買不到同款。</br> 大家心照不宣,玩得倒也愉快,一個早上下來,臉上妝都快被烈陽曬花,這會兒見到清爽漂亮的時洛,幾個人臉上表情似乎都不太妙。</br> 可不得不說,她今天這一身打扮又將會是她們今后暗自模仿的方向。</br> 溫雨最最看不得時洛這永遠(yuǎn)高高在上的模樣,明明她的家世也不差,可也不知為什么,偏生只有時洛被一眾男生視作小公主來吹捧。</br> 時洛玩了一早上,此刻其實有些困了,沒什么精力吵架,原本打算往唐其深那邊走,吃完冰激凌就打道回府。</br> 沒成想溫雨她們并不給她這個機(jī)會。</br> 見她一個人轉(zhuǎn)身要走,立刻開口挑釁:“一個人來游樂場?。坎徽遗笥雅隳銌??”</br> 邊上小姐妹立馬接收到眼神開始附和:“有些人端著架子脾氣差,沒朋友唄。”</br> “哈哈哈,游樂場也能一個人來,我也真是活久見了。”</br> 時洛原本不想搭理,可正好方才停下腳步的地方是塊樹蔭,比起她們赤|裸|裸的在陽光下曝曬,她倒愿意多停留一會兒了。</br> “那你還是活得不太久呀,見識這么少?!?lt;/br> 她一句話懟回去,溫雨臉上的表情明顯吃癟,時洛覺得心情大好。</br> 其實她私下里和葉蕁蕁也談?wù)撨^溫雨,覺得這個人雖然成天挑事,但好像因為腦袋不太靈光,莫名自帶蠢萌特效加持,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她主動送上門吵吵架,看她吃癟就能樂上好一陣。</br> 溫雨當(dāng)然不是三兩句就能服輸退縮的,越戰(zhàn)越勇的精神倒是貫徹得淋漓盡致:“怎么,沒朋友,連你那個傳說中的家族聯(lián)姻對象也不委屈自己來陪陪你嗎?不至于吧……這么慘?。俊?lt;/br> “是啊,中考結(jié)束這么重要的日子,也太不上心了……”</br> “指不定是在學(xué)校里偷偷交了小女友,這年頭,誰還惦記著老古板那套娃娃親啊。”</br> 幾個人笑作一團(tuán)。</br> 在場的幾位多少都聽說過時洛身上那點傳聞,不過因為溫雨是半路從西城轉(zhuǎn)學(xué)到衡市,很多過往她不太知情,只知道時家聯(lián)姻對象似乎叫唐其深,其他背景一概不知,更別提親眼見過。</br> 小姐妹湊作一團(tuán),七嘴八舌之后,溫雨似乎多了幾分底氣:“誰說聯(lián)姻對象一定年紀(jì)相仿啊,這年頭的有錢人家大多歪瓜裂棗大肚便便,她也從來沒把人帶出來過,指不定見不得人,沒有面子呢,真可憐,拿女兒的婚姻和金錢作交換?!?lt;/br> 這話一出,其他幾個慣性附和的倒是紛紛閉了嘴,溫雨不知道唐其深是何許人也,但她們可是在衡市土生土長,怎么會不知曉,不遠(yuǎn)處唐其深已經(jīng)緩緩?fù)@邊靠近,他似乎很早就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臉上表情是傳說中最經(jīng)典的生人勿近。</br> 然而此刻時洛似乎也沒了心思和她們糾纏,倒不是說唐其深多見不得人惹得她不開心,而是方才那句“指不定在學(xué)校里偷偷交了小女友”讓她心生煩悶。</br> 幾秒鐘之后,唐其深拿著個冰激凌回到她身邊,他手上還幫忙拎了個出門前被時洛塞得鼓鼓當(dāng)當(dāng)?shù)碾p肩包,雙肩包是毛絨小黃鴨款,搭配起時洛的一身黃白行頭,兩人站到一塊,倒是莫名有種和諧的cp感。</br> 溫雨看著怔了片刻,回過神來時,面前身材高大,模樣俊朗清冷的少年已經(jīng)把甜筒塞到時洛手中了。</br> “香草味的?!?lt;/br> 時洛眼前一亮,旁若無人:“你知道我要香草味的?”</br> 唐其深淡淡地“嗯”了一聲,隨后又管教:“小的也只能吃一半,太涼。”</br> 時洛撅撅嘴,不過好在是能解解饞了,她唇角彎彎,對面溫雨快被氣得夠嗆。</br> 然而她只聽過唐其深的名字,并沒有見過本人,自然認(rèn)不出來,只以為是時洛在外頭早戀交的男朋友,壓根兒沒往她方才揣度的聯(lián)姻對象上面想。</br> 見時洛笑得美滋滋,就忍不住酸溜溜地同身邊小姐妹嘀咕:“連支大甜筒都舍不得買,買了個最小的,還只許吃一半,哪找的鳳凰男,見著高枝就想攀。”</br> 時洛倒是忍不住笑出聲了:“沒想到我在你眼里已經(jīng)是個高枝了?!?lt;/br> 溫雨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看見時洛用手肘頂了頂唐其深的腰間:“你看她們都說了,連個大甜筒都舍不得買,我一會兒吃完自己再去買十個?!?lt;/br> 唐其深嗓音微沉,帶著小小的警告意味:“我打過招呼了,你看看哪家甜品站能賣你?!?lt;/br> “憑什么?。坑螛穲鲇植皇悄慵议_的,他們怎么可能聽你的?!?lt;/br> 少年薄唇微抿,從側(cè)邊瞧,能看清唇角微揚的弧度:“忘了告訴你,這游樂場是唐家注資?!?lt;/br> 換言之,還真是他家開的。</br> 時洛:“……”</br> 溫雨站在一旁斷斷續(xù)續(xù)聽了一半,實在見不得兩人旁若無人的互動,不禁說話不過大腦地將聲音提高了些,似乎在和唐其深對話:“同學(xué),你是誰?。〔恢滥闩赃呥@個女生以后要按照家里的意思嫁人的嗎?你們現(xiàn)在這樣,似乎不太好吧?”</br> 唐其深聞聲,這才懶懶地側(cè)過身看了一眼,少年看起來涵養(yǎng)禮數(shù)周全,只是眼神清冷疏離:“你好,是洛洛的同學(xué)吧,我是唐其深,洛洛脾氣不大好,以后還請多多包涵?!?lt;/br> 唐其深三個字一出,溫雨只覺得她剛才幾句挑釁放到這會兒,臉打得真疼。</br> 一句話冷冰冰地結(jié)束,他便立刻將眼神收了回來,時洛沒來由的一陣心跳加速,垂著眸,忍不住笑。</br> 唐其深也不知從哪牽出來個氣球,氣球漂浮在空中,下端垂著根長長的白色細(xì)線,當(dāng)著溫雨幾人的面,拉起時洛的手腕。</br> “做什么?”她心情大好,軟軟地問。</br> 唐其深將白線纏到她纖細(xì)的手腕處:“系個根氣球不容易把人弄丟?!?lt;/br> 他嗓音沒來由的溫潤,時洛耳根都忍不住紅了紅。</br> 溫雨:“……!?。。?!”辣眼睛!</br> 幾個認(rèn)識唐其深的小姐妹已經(jīng)尷尬地扯著溫雨離開兩人身邊。</br> 前幾分鐘還一個鼻孔出氣的小姐妹轉(zhuǎn)眼間開始內(nèi)訌。</br> “他就是唐其深??你們怎么不早告訴我?!”</br> “你、你又沒問……”</br> “這還要問嗎??!有沒有長腦子,多丟人?。 ?lt;/br> “誰沒長腦子了……”</br> 時洛邊吃著甜筒邊豎起耳朵聽,臉上竊喜的表情不要太明顯。</br> 半晌后,少年淡淡地提醒:“再多吃一口,回去罰卷子一張。”</br> 時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