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小姨子也
二姑娘?
她竟然來了赫欽?
郭弘磊滿頭霧水, 簡直懷疑自己趕路趕得眼花了, "吁"地勒馬, 翻身而下。
"快看, 是二公子!"
"公子回來了!"郭府眾仆爭相迎接。
姜玉姝聞聲轉(zhuǎn)身, 驚喜交加, "宋將軍準你告假了啊?"
"老夫人過壽, 難得你有空回家。"王巧珍笑著打招呼。看熱鬧不嫌事大,她觀察姜家姐妹與二弟, 暗忖:哈,二弟一回來, 這下更熱鬧了!
千戶出營,按例可帶兩名親兵。郭弘磊把馬鞭拋給親兵, 昂首闊步, 朗聲答:"母親壽辰,有空自然應該趕回來。"他站在妻子身邊, 先與大嫂打招呼, 而后詫異打量幾眼姜玉姍, 旋即別開臉, 低聲問:"你妹妹為什么在這兒?"
"我和嫂子剛接到人, 也正納悶呢。"姜玉姝耳語答。
昔日定親又退親,見了面難免尷尬。郭弘磊戎裝整齊,客氣道:"二姑娘。"
發(fā)現(xiàn)意中人的瞬間, 姜玉姍便心如擂鼓,百感交集, 萬分激動。她攥緊絲帕,張了張嘴,卻吐不出"姐夫"二字,也不能稱呼"二公子",黯然垂首,竭力鎮(zhèn)定,最終憋屈喚道:"姐夫。"
郭弘磊點點頭,不便亦不欲多聊,環(huán)顧四周,問妻子:"妹妹是剛到嗎?"
"嗯。我們正想進屋,你就回來了。"姜玉姝看向尾隨戰(zhàn)馬而來的馬車,了然一笑,篤定問:"咱們家的馬車!那車上,是不是廖表姐?"
郭弘磊簡略答:"我路過劉村時,龔兄恰打算啟程,就一起回來了,給母親祝壽。"
嘖,廖小蝶又來了,麻煩!王巧珍一貫厭惡"狐貍精遠房表妹",很不痛快,看弟媳婦熱鬧的笑容淡了些。
轉(zhuǎn)眼,馬車停穩(wěn),龔益鵬下車,轉(zhuǎn)身攙扶妻子。廖小蝶露面,當初臉上的"杏斑蘚"、紅腫潰爛雖已痊愈,但左臉頰落下了兩道疤,不深,不明顯,湊近才能看清。
姜玉姝作為郭家媳婦,迎了幾步,含笑說:"表姐,表姐夫。老夫人一直掛念著,可算把你們盼來了!"
"慚愧,慚愧。"財產(chǎn)悉數(shù)被查抄,龔益鵬手頭拮據(jù),穿著郭弘磊放在劉村舊宅的衣服,歉意解釋道:"你表姐病愈后,我們早就想來給世伯母請安,只是前陣子連降大雨,道路泥濘難行,所以耽擱至今。"
姜玉姝笑了笑,抬手說:"無妨。請,諸位快請進屋里坐,今天如此熱鬧,老夫人一定非常高興。"
"請。"王巧珍作為長媳,不得不打起精神接待客人。
眾鏢師見狀,頓時急了,鏢頭匆匆近前,卻被兵丁攔下盤問,忙解釋了一遍緣故,懇求雇主付清酬金。兵丁據(jù)實稟報,郭弘磊聽畢一怔,擁擠中示意妻子避開眾人,耳語問:"原來玉姍欠了鏢局的酬金嗎?"
"似乎是,但我還沒來得及仔細問她。"姜玉姝冷靜嘆息,心想:在世人眼里,終究是"一筆寫不出兩個‘姜’字",姐姐不宜公然不理睬妹妹。
小姨子的臉面,既關系姜府,又關系妻子。郭弘磊無法坐視不理,低聲告知:"我的手下問過了,鏢頭說還剩最后一筆沒付清,二百五十兩銀。"
二百五?姜玉姝險些當場發(fā)笑。
郭弘磊余光瞥了瞥差點兒與之成親的小姨子,皺皺眉,當機立斷,嚴肅問:"你說,該怎么辦?"
所謂的妹妹可以一走了之,郭家卻定居赫欽,不得不維護名譽。姜玉姝略一沉吟,無奈答:"還能怎么辦?家門口,眾目睽睽之下,總不能賴賬。我先付清吧。"
"唔,隨你。"郭弘磊明智,沒多說一個字,忙于招待客人。
姜玉姝面色如常,輕聲吩咐:"翠兒,回房從我的體己里拿出二百五十兩銀子來,付給鏢師。"
"是。"翠梅屈了屈膝,匆匆去拿銀子。
姜玉姝吁了口氣,暗忖:回頭一定要設法拿回銀子,姜玉姍囊中羞澀,但她母親寬綽富裕,我可沒閑錢替別人養(yǎng)女兒!
下一刻
"二叔!"
叔侄仨放下功課,從書房里趕出來,郭煜飛奔,興高采烈,小胖墩大喊:"二叔,你終于回家啦!"
"二哥。"郭弘哲與郭弘軒簇擁兄長,并問候龔益鵬夫婦。其實,他們早已得知有客來訪的消息,因聽見是姜玉姍,兩人一商議,決定不露面,任由嫂子處理。
郭弘磊一一回應,揉了揉侄子腦袋,欣然道:"不錯,又長高了些!"
府門口幾十人,加上聽見動靜出來探看的左鄰右舍,或議論或攀談,熱鬧極了。
"走吧。"王巧珍攜起姜玉姍的手,帶領她跨進門檻,親熱說:"外頭亂糟糟的,快進屋。一別多年,咱們好好兒聊聊。"
"夫人先請。"姜玉姍邁步,悄瞥戎裝筆挺的意中人,內(nèi)心痛苦至極。當年,許氏全力籌劃,成功令女兒從都城貴女里脫穎而出,與靖陽侯府二公子定親。情竇初開的少女,與郭弘磊見面,一見鐘情,芳心再也容不下第二個男人。
誰知,世事難料,本該是夫婿的人,竟變成姐夫!
不消片刻,一行人涌進正廳。
忽然來了一群陌生人,躺在祖母身邊玩耍的嬰兒扭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眼神亮晶晶,奶聲奶氣,"嗚嗚哇哇"幾聲。
"老夫人!"王巧珍松開姜玉姍的手,一陣風般靠近婆婆,親昵問:"請看,他們都是專程給您祝壽的,高興不高興?"
"高興,當然高興。噯喲,剛才下人來告訴,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王氏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攏嘴,瞇起老花眼掃視眾小輩。
郭弘磊英氣勃發(fā),大踏步上前,雙膝跪下磕頭,恭敬道:"兒子給母親請安!"
"快起來。"王氏笑得皺紋舒展,迫不及待問:"你在庸州過得怎么樣?敵兵最近有沒有找麻煩?"
郭弘磊搖搖頭,一貫報喜不報憂,"挺好的,最近邊境太平,您不必擔心。"語畢,他讓出請安的位置,退到邊上,察覺兒子一直看著自己,愉快之余,認真端詳平躺的嬰兒。
緊接著,龔益鵬夫婦帶著女兒寶珠,行禮并請安。
"小蝶,痊愈了吧?"王氏年事已高,即使瞇起眼睛,也看不清楚廖小蝶脂粉掩蓋下的淺疤痕。
廖小蝶雖無證據(jù),但認定是王巧珍暗中下手害自己毀容,恨她入骨,表面卻如常,恭謹答:"多謝老夫人關心,已經(jīng)痊愈了。"
哼,敢得罪我,活該毀容!王巧珍依偎著婆婆,笑吟吟,倍感解恨。
最后,姜玉姝輕輕一推,微笑說:"妹妹,快見過老夫人。"
"玉姍給老夫人請安。"姜玉姍屈膝,端端正正福了福身。
上首,王氏目不轉(zhuǎn)睛,打量當年親自挑選為次媳的姑娘,感慨良多。她出神須臾,當眾不便提出疑問,和藹答:"起來吧。坐,都坐,快上茶。"
親戚來訪,做媳婦的忙得不可開交,妯娌分頭安排茶飯與客房。
姜玉姝剛吩咐丫鬟擺放妥糕點,緩口氣,一抬眸,便見丈夫坐在矮榻旁,伸手意欲抱起孩子——
"別!"王氏忙阻止,小聲囑咐:"風塵仆仆的,你沐浴后才能抱燁兒。這么大點兒的孩子,禁不住‘臟’。"
郭弘磊只得頷首,"是。"
榻上"啪嗒~"微響,嬰兒蹬蹬腿,揮拳捶席子,一咕嚕翻身,趴著仰頭,沖父親咿咿呀呀。
父子對視,郭弘磊目光專注,眼里包含笑意,凝神細聽半晌,納悶問:"他在說什么呢?"
"嘰里咕嚕的意思,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姜玉姝忍俊不禁,靠近取出帕子,給孩子擦了擦口水。
廳里融洽熱鬧,郭煜不僅愛熱鬧,還樂得不用讀書,跑近答:"我知道!弟弟一定是在給二叔請安。"
"哦?"郭弘磊信了,威嚴對嬰兒說:"不錯。"
廖小蝶在下手,趁機恭維,"瞧,兩個孩子都白白胖胖的,煜兒聰明懂事,燁兒活潑可愛,就連我們寶珠也變結實了。還是老夫人會養(yǎng)孩子!"
"是啊。"龔益鵬抱著女兒,由衷地感激,"珠兒確實結實多了,真是讓您老費心了,小侄汗顏。"
既有了開頭的,其余人少不得附和幾句,七嘴八舌,合力恭維長輩。
"哈哈哈~"
"哪里喲,兩個孩子還小,十分淘氣,遠遠不到懂事的年紀呢。"王氏疼寵孫子,平日對待稀世珍寶似的呵護著,她最喜歡聽人夸孫子"白胖、懂事、活潑",一聽便眉開眼笑。
——滿堂歡聲笑語,姜玉姍如坐針氈,強撐著,親眼目睹郭弘磊逗兒子,心酸苦澀,極度不是滋味,咬緊牙關維持笑臉。
寒暄閑聊約兩刻鐘,客人被下人請去了客房,洗漱并休息,然后用午飯。
忙忙亂亂,直到夜間接風宴后,庭院里才逐漸安靜。
東廂房.屏風后
白天累出一身汗,姜玉姝打理妥了家務,才有空打理自己。
水聲嘩啦,水霧氤氳。
姜玉姝靠著浴桶,一邊沐浴,一邊沉思該如何應對妹妹。
不知過了多久,她身后猛地響起一句:"想什么呢?"
"啊——唔!唔唔?"
"是我,別嚷。"郭弘磊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你一嚷,外頭會以為有賊。"
姜玉姝掙脫,嚇得直喘,轉(zhuǎn)身貼著浴桶,左手抓住桶沿,右手伸出去打他,驚魂甫定地問:"你什么時候進來的?嚇死人了!"
郭弘磊挑眉,輕而易舉捉住她的手腕,"剛進來。明明是你在發(fā)呆,連開門的動靜都沒聽見。"
"怎么樣?"姜玉姝回神,立即問:"打聽到什么消息了嗎?"
"倘若一無所獲,豈敢來見夫人?"郭弘磊脫了外袍,隨手往屏風上一撂,而后解中衣衣帶。
姜玉姝看得呆了呆,"你、你做什么?"
"沐浴。"郭弘磊把中衣也撂在屏風上,赤著強壯上身,"一起吧,省得換水,省得等。"
成親至今,夫妻從未共/浴。
姜玉姝頓感窘迫,忙道:"我已經(jīng)好了。你若不嫌棄,就接著洗。"
"是嗎?"郭弘磊莞爾,雙臂撐著桶沿,俯身,逼得她下意識往水里縮,一本正經(jīng)問:"我的手下打聽到了一個驚人消息,你想不想立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