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黑暗中看不見嚴雪宵的神情, 少年紅著臉應(yīng)了聲,感受到身上人的離開,松口氣的同時又浮現(xiàn)出微不可察的悵然。
自己好像在嚴雪宵心中永遠是小孩子, 他壓下念頭閉上眼沉沉睡去, 半夢半醒間做了一個惑人的夢。
夢中什么東西壓在他身上,吻著他的脖頸,他動彈不得無力抵抗, 只能仰頭承受越來越深入的吻, 嗚咽盡數(shù)吞入腹內(nèi)……
醒來時沈遲從床上坐起來, 底下的觸感黏膩潮濕, 少年眼里劃過茫然無措, 垂著頭坐在床上。
*
邊城,火車西站。
高伯在侄子的攙扶下緩緩走出出站口, 年過半百的老人看著熟悉的火車站:“這么多年邊城還是沒變。”
“沒什么發(fā)展,前些年說要搞旅游開發(fā)也沒動靜了。”侄子扶著高伯, “遷墳這種事我們小輩辦就可以了,麻煩您老人家親自從嚴家來。”
“遷墳是大事。”
高伯咳嗽了聲,目不轉(zhuǎn)睛打量自己的故鄉(xiāng), 他在嚴家待了半輩子,已經(jīng)很久沒回來過了。
在火車站邊的燕建國臉色復(fù)雜地看著頭發(fā)花白的老人,他不知道為什么有人會花二十萬買一條命,還要他掩人耳目裝作尋仇報復(fù)。
他以扒竊為生,知道該如何不動聲色接近一個人, 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劃開包。
燕建國悄無聲息走到老人身后, 從衣服下抽出一把磨得鋒利的刀, 他只需要用這把刀劃開老人的咽喉。
只不過他的手在顫抖, 刀剛剛抽出來就咔嚓一聲掉在了地上, 老人的侄子轉(zhuǎn)頭看見他的臉:“燕建國你想干什么!”
他慌得忘撿地上的刀。
“上次偷東西沒被我打夠?”侄子臉上閃過濃濃的厭惡,“有手有腳不工作,難怪連你兒子都看不起你。”
侄子轉(zhuǎn)頭向高伯說:“您別擔(dān)心,只是一個小偷。”
高伯在嚴家工作半輩子,望著地面上鋒利的刀刃,心下升起提防:“我看祭祖的事還是你們辦,我先回嚴家了。”
看著高伯轉(zhuǎn)身進入火車站,燕建國悄悄松了口氣,他從地上撿起刀刃時,一個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口吻中異常冷漠:“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
早上八點上課,墻面上的時針已經(jīng)指向七點四十分,怕床單上的痕跡被發(fā)現(xiàn),沈遲坐在床上依然沒勇氣下床。
“還不起床?”
穿著白襯衫的青年走過來坐在他旁邊,即便只是摸了摸他的紅發(fā),他依然失措地僵住背脊。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做昨晚的夢,真切得像是真實發(fā)生的,他對自己的夢感到難為情,更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哥。
嚴雪宵將少年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視線落到濕成一灘的床單上,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青春期很正常。”
沈遲的臉變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從嚴雪宵手中接過衣服時仍低著頭,根本不敢看嚴雪宵平靜的眼。
他換下沾上痕跡的睡褲后反復(fù)告訴自己是正常的,壓下腦子里不該存在的畫面,做了半小時心理準備才走出房間。
莊州他們已經(jīng)來了,他拉開椅子坐下,把寫完的情書遞給莊州。
莊州立刻將情書小心裝進書包內(nèi)層,接著從書包里拿出兩個草莓味的小蛋糕,遞給少年時望見晾在出風(fēng)口下的床單:“你們習(xí)慣早上洗床單的嗎?”
沈遲打開蛋糕盒子的手一停,淺色的床單飄在晾衣繩上,因為洗過的原因皺皺巴巴的,床面上的痕跡消失了。
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夢里灼熱滾燙的情景,白皙的臉上染上紅暈,平穩(wěn)的呼吸驟然發(fā)緊。
莊州看見少年的反應(yīng),身為同性瞬間明白了,低聲問:“你昨天夢見誰了?”
沈遲把書啪地撂在桌上,冷冰冰扔下一句:“沒有。”
莊州沒想過少年的反應(yīng)會這么大,他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好奇以沈遲冷淡的性子會夢見什么,平時都沒和女生說過兩句話,當(dāng)然跟男生也不常說。
面無表情的少年深呼吸了一口氣,逼迫自己沉浸在艱澀的題目中,過了很長的一陣夢中的畫面才消失,他專心做著英語題,不讓自己分心想其他事。
學(xué)完語法經(jīng)過兩天長時間的練習(xí),他在嚴密的語法框架上建立語感,不需要分析句子成分便能讀懂句意,閱讀速度從十分鐘慢慢縮短到五分鐘,意味著他可以迅速完成英語試卷。
臨下課時,施梁更正完錯題,收好自己的東西,朝門邊望了一眼:“送紅糖鍋盔的叔叔今天沒來,他做的鍋盔真的挺好吃。”
燕深望向門邊,離開的時間比往日晚了點,但仍沒人按門鈴,他低下頭沒有多停留,照常向嚴雪宵鞠了一躬后,離開溫暖的屋子。
他背著書包向居民樓走去,地面上覆滿厚厚的積雪,忽然聽見有什么東西在身后窸窸窣窣響動,他停下腳步。
銹藍色的垃圾桶細微抖動,血跡掩蓋在層疊的雪中,一只被凍得青紫的斷手從雪下露了出來,手上還戴著枚粗制濫造的婚戒。
似有預(yù)感般燕深皺著眉打開垃圾桶蓋,桶蓋上全是雪,他打開的手微微發(fā)顫。
一個血肉模糊的矮個子男人出現(xiàn)在了桶底,右手被生生砍斷手掌,血水凍在逼仄的空間中。
燕深的目光從斷掉的手肘移到燕建國的臉上,冷聲問:“你又偷東西了?”
燕建國慢慢恢復(fù)清醒,有人給他二十萬要他殺一個老人,他不知道老人的身份,只知道是在富貴人家當(dāng)管家。
他想給兒子好的生活條件,即便是偷來的也好,但他知道他兒子有多么重視高考,他不想因為自己入獄影響到兒子高考。
所以他在最后關(guān)頭裝作手抖放棄了,放棄當(dāng)然會有代價,他像條死狗一樣被拋在垃圾桶,差點以為死了誰知道還留下一條命,燕建國的喉嚨因為發(fā)干而猛烈灼燒,閉上眼嗯了聲:“不偷了。”
“嘴里沒一句真話。”
燕深將燕建國扛在肩上,一步步向醫(yī)院走去,沒人計較小偷小摸,除非惹到不該惹的人了,他沒有再問,因為不是他們這樣的人能過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