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雪宵……
    沈遲盯了一會兒屏幕想起來了，是他白天購買的虛擬女友。
    他現(xiàn)在完全沒有要說話的想法，手邊有電腦的話，他會打開電腦投入到游戲中，可房間里什么也沒有。
    他關(guān)了手機。
    少年漠然地閉上眼，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睜開眼，從床上掙扎著坐起來。
    花了五百元，不能浪費了。
    他試著發(fā)過去一句。
    【亞洲第一槍神】你好
    隔了一陣，他收到了回復。
    【嚴雪宵】你好
    良久的沉寂。
    沈遲沒下單過虛擬女友，也能敏銳地感受到對面業(yè)務不太熟練的樣子，和客服口中的金牌女友完全不同。
    他挑了挑眉。
    【亞洲第一槍神】現(xiàn)在賺錢這么容易？
    他敲打完字即將按下發(fā)送時，記起對面是個女孩子，默默刪除了，重新發(fā)了一句話。
    【亞洲第一槍神】你是第一次做這個嗎？
    *
    普林斯頓的圖書館以燧石圖書館為主館，藏書超過六百萬冊，其中Forrestal書庫不對外開放，需要提前一至兩個工作日填寫申請單。
    青年站在書庫前，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德語本《哲學詮釋學》，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他走出圖書館時，被人叫住了：“Yan，明天沒課，去eating club嗎？”
    “不了。”
    “你們?nèi)A國人都這么用功嗎？”白人男生的視線落在他手里拿的原版書上，又問了一次，“來的還有建筑學院的女生，保證不會喝斷片的。”
    “玩得愉快。”
    青年溫和一笑，鳳眼微瞇，只是笑意不達眼底，原本就是極有距離感的長相，如此顯得更為疏離。
    “好吧。”
    那人語氣可惜地離開了。
    嚴雪宵拿著書走向住宿區(qū)，手機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條消息。
    【亞洲第一槍神】你是第一次做這個嗎？
    相親？
    他看著發(fā)來的文字斂下眸。
    【嚴雪宵】是第一次
    *
    沈遲收到回復，心想果然是第一次當虛擬女友，倘若在平時，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找客服退款。
    可黑暗里的少年盯著發(fā)光的屏幕，卻想說什么，垂下的紅發(fā)微微遮住了他的眼簾。
    他緩緩打字。
    【亞洲第一槍神】我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下單虛擬女友。
    即便沒收到回復，他也懶得沒計較對方業(yè)務不熟練，繼續(xù)打著字，像是在對自己說話。
    【亞洲第一槍神】不知道為什么睡不著，躺在床上很清醒，背英語單詞也沒用
    此時，嚴雪宵走進宿舍，青年坐在了書桌前，戴上一副薄薄的金絲邊眼鏡，映著冷白的膚色，襯得氣質(zhì)越發(fā)清冷。
    他瞥見屏幕，簡短地回了一句，翻開《哲學詮釋學》。
    【嚴雪宵】放下手機喝杯牛奶
    這便是一個屬于成年人的禮貌拒絕了，可十七歲的沈遲顯然沒體會到。
    沒有牛奶，少年打開背包，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涼水，聽話地抱著腿睡在了硬邦邦的床上。
    *
    邊城的一天從警車鳴笛聲中開始，街道辦大喇叭的聲音響徹天際，足以讓任何人從睡夢中驚醒。
    “嚴厲打擊黃賭毒犯罪行為，深入推進平安邊城創(chuàng)建活動……”
    由于沒睡好，沈遲醒來后仍泛著困意，腦袋上的紅毛不服帖地向上翹。
    他冷著張臉關(guān)上窗，才能安靜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飯，他忘了昨天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好像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沈遲打開手機，登上直播間賬號，沒看到任何審核通過的消息，可他仍緊盯著屏幕。
    正在這個時候，他邊上的季爸開口了：“小遲，你的學籍轉(zhuǎn)到了三中。”
    季爸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他一般，語氣比昨天更小心翼翼：“今天是開學的第二天了，要去上學吧？”
    沈遲關(guān)掉手機：“不去。”
    季爸的眼里閃過一抹失望：“我知道你心里有落差，但高三是最后一年了，考不上好大學你想過自己的未來嗎？”
    “好了。”季媽出來打圓場，把季爸拉到一邊，“給孩子一個適應的時間。”
    房內(nèi)的氣氛逐漸沉悶，沈遲放下吃了一半的鍋貼，打開門，離開了平房。
    他從小到大上的都是私立國際學校，和普通學校的教學模式完全不同，根本不是為國內(nèi)高考準備的。
    以他的學習能力，要在一年之內(nèi)考上好大學幾乎不可能。
    他異常冷靜。
    他向?qū)γ娴木W(wǎng)吧走去，經(jīng)過一間小而舊的二手電器店時，他聽見了無比熟悉的嗓音，他身體陡然一僵，停下了腳步，緩緩轉(zhuǎn)過頭。
    一位優(yōu)雅華貴的女人出現(xiàn)在電視屏幕上，她儀態(tài)出眾地面對記者：“我本人一直很支持教育事業(yè)，所以主辦了這次慈善晚宴，希望更多人可以關(guān)注到貧困地區(qū)的教育問題。”
    “那您對教育孩子有什么心得呢？”記者問。
    女人的嗓音溫柔：“可能優(yōu)秀基因是會遺傳的，我沒太操心過，小舒在班上的成績一直是第一，他高考打算考燕大，畢業(yè)后我們也支持他繼續(xù)深造。”
    “畢竟現(xiàn)在這個社會學歷很重要，層次不一樣，接觸的圈子和人都不一樣。”
    “我記得您還有個抱錯的養(yǎng)子。”
    似乎是沒想到記者會問這個問題，她輕輕蹙了蹙眉：“那個孩子離開前我也給了他六十萬的教育資金。”
    “像沈太太這樣心善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記者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道。
    她恢復了優(yōu)雅的微笑：“相信每個孩子都會有美好的未來。”
    聽到最后一句話，少年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壓住了無比驕傲的眼睛，過了很長的一陣，他才重新向?qū)γ娴木W(wǎng)吧走去。
    網(wǎng)吧的前臺仍是上次的那位，她看見少年的模樣，不知為什么放柔了聲問：“你要上機嗎？”
    “沒錢。”
    大概是少年長得好看，前臺心有不忍，反正邊城地方小，人互相都認識，她正要想說賒賬也可以時，少年從背包的最內(nèi)層拿出了一個小盒子。
    “這個可以嗎？”
    少年垂下眼。
    前臺打開盒子，是一條手工打磨的鉑金項鏈，吊墜背后歪歪扭扭刻著一句話，翻譯過來是：
    ——你是上天賜予的禮物。
    應該是他的父母送的吧，很喜歡他才會送，前臺忙推辭：“太貴重了。”
    可她還沒把盒子遞還回去，老板便笑瞇瞇地接過了項鏈，對著少年說：“你以后可以隨便過來玩，不需要打招呼。”
    沈遲的視線在項鏈上頓了頓，轉(zhuǎn)身走向C區(qū)，少年單薄筆直的身形像是緊緊繃著的弦，不知什么時候會斷開。
    前臺擔望著少年的背影擔憂極了。
    *
    沈遲走到之前的位置上坐下，他打開電腦，登上直播間的賬號，私信里多出來一條官方發(fā)來的消息。
    他緊握鼠標點開，只有一句話。
    ——很抱歉，您的直播間沒有通過審核。
    他抿了抿唇，上網(wǎng)搜索答案，為了保證平臺的質(zhì)量，小貓直播對于主播的審核很嚴，沒通過的原因有很多，內(nèi)容沉悶、缺乏特色、技術(shù)不過關(guān)……
    總之，都能歸于一句話，連最基本的審核都過不了，說明不適合當主播。
    少年眼里的光慢慢熄滅了。
    他垂下頭，突然很想找人說話。
    他打開微信，翻出通訊錄。
    第一個被他說游戲打得菜翻臉了。
    第二個找他約架被他打進醫(yī)院了。
    第三個很久沒聯(lián)系了。
    ……
    他想自己的人緣是真的很差，竟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他的手往下滑，最后點開了一個人的名字，他發(fā)過去了一條消息。
    【亞洲第一槍神】我可能不適合當游戲主播
    嚴雪宵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校外咖啡店里兼職。
    他對安慰人沒有任何興趣，對方是燕大物理系學生，游戲顯然是可有可無的消遣，他只是順手一問。
    【嚴雪宵】你喜歡嗎？
    【亞洲第一槍神】喜歡
    答復的速度快得他停住了手中的工作，嚴雪宵抬起狹長的鳳眼，認真地回了句。
    【嚴雪宵】喜歡就堅持
    青年專心擦拭咖啡杯，一旁放著本做滿筆記的哲學書。
    而大洋彼岸的少年看著屏幕上發(fā)來的話，又提交了一次。
    *
    審核員03號每天要審核的視頻很多，大多都是自娛自樂，打擦邊球的尤其多，忽然間他看見了一個視頻，往下拉的鼠標止住了。
    倒不是視頻有多驚艷，純屬因為他審核過這個視頻。
    應該是最低配置運行的游戲，畫質(zhì)很低，毫無讓人點開的欲|望，他半小時前直接選擇了不通過。
    看在還算有緣的份上，他點開了視頻。
    剛開始操作并不好，還被人站著打掉了半管血，他耐著性子往下看，直到他看見畫面中的角色開始動了。
    AKM是一把勸退新人的槍械，他不記得自己拿著這把槍死了多少次，可視頻里感覺不出任何后座力，開鏡射擊的動作行云流水。
    要說缺點還是有的，如果反應再快點，拿到的人頭會更多，但已經(jīng)是相當讓人驚艷的水平了。
    03號衷心地按下審核通過。
    而沈遲再次打開直播軟件，看到的便是一句。
    ——恭喜您的直播間通過審核。
    少年握著鼠標的手在顫抖，緊抿的唇慢慢向上彎，笑起來時多了分平日看不到的天真。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點開了嚴雪宵的頭像，故作淡定地發(fā)過去一句。
    【亞洲第一槍神】你的鼓勵謝了，我當上主播了，雖然還沒簽約，但很快能簽上約的
    嚴雪宵擦拭完咖啡杯，靜靜地坐在柜臺上看書，他的注意力全在德文書上，只是溫和地祝賀了一句，仿佛對所有人那般。
    直到收到了一句。
    【亞洲第一槍神】你……愿意當我第一個觀眾嗎？
    他一怔，或許是沒等到他的答復，對方又發(fā)了一句。
    【亞洲第一槍神】當我沒說
    嚴雪宵輕輕垂下睫毛，點開了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