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陰鷙廠公05
姜芮回到長安宮,讓人留在外頭,獨自一人進了內(nèi)殿。</br> 含煙等人憂心不已,卻也只能不去打擾。剛才崇政殿內(nèi)的動靜,她們只聽了個隱約,不過看娘娘出來時的神情,就知陸行舟肯定不同意陛下入學,而且還把娘娘氣到了。</br> “真的太過分了。”含煙氣惱惱道,話音才落,小宮女跑來,說陸公公讓人給娘娘送了茶葉。</br> “我去看看。”含煙氣勢洶洶往外走,她原本對陸行舟和他身邊的人都心存敬畏,但是這兩天看娘娘受委屈,心中氣憤一時壓過畏懼之心,見到三七,便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三七公公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干?”</br> 要說三七,雖然在陸行舟面前謹小慎微,可在皇宮里也是數(shù)得上的人物,以往見到含煙這位太后身邊的貼身侍女,也曾端過架子,今日卻笑盈盈的,被人諷刺了也不生氣。</br> “含煙姐姐好啊,在下奉督主之命,給娘娘送茶葉來了,昨日剛呈上來的明前龍井,統(tǒng)共就八兩八錢,全部都在這里了。”</br> 含煙被他的態(tài)度弄得心下疑惑,讓人接過茶葉瞧了瞧,果真是今年新貢茶,品相極出色。</br> 這些人會這么好心?她狐疑不止。</br> 三七又笑瞇瞇地說:“以往多有得罪的地方,三七在這里給含煙姐姐賠不是了,日后你我二人共事,還請姐姐多多指教。”</br> 他的想法挺簡單,以前太后只是太后,面上過得去就行,如今督主看上了太后,那娘娘就是他們第二位主子了,自然要小心伺候,連她身邊的人也要拉好關系。</br> 含煙幾乎受了驚嚇,這些得勢的太監(jiān),平日里只差用下巴看人,何曾這樣客氣過?難道剛剛發(fā)生了她們不知道的事?</br> 等三七告辭后,她便想去探探太后的口風,走到門外又止了腳步,輕輕嘆了口氣。</br> 還是讓娘娘單獨清靜一會兒吧。</br> 而外人心中本該委屈傷神的姜芮,此時悠哉地躺在軟榻上。</br> 說起來,有一件事確實挺讓她傷神的。</br> 前幾次去的都是科技較發(fā)達的世界,她用習慣了手機電腦空調(diào),出門招手有車,躺在家里刷刷刷就知天下八卦,眼下這里什么都沒有,實在有些無聊。</br>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br> 從前天上那么多歲月,什么打發(fā)時間的東西都沒有,不也照樣過來了。現(xiàn)在來這里不過幾天,就感覺悶得慌,這么沒耐性,真是學壞了呀。</br> 要說當太后有什么好的,也就是不管做什么,身邊都有人伺候。穿衣伸手就好,吃飯張嘴就行,她剛來時上廁所,竟還有人要替她擦屁屁,真嚇了一跳。</br> 她側過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br> 今天陸行舟沒同意小皇帝入學,對她而言,并不算一件壞事——既然他不讓別人來教小皇帝,那她自己教總行了吧。現(xiàn)在皇帝年紀還小,只教他認些字,懂些道理,她從前也養(yǎng)過孩子,自問能夠勝任。</br> 而從陸行舟目前的態(tài)度來看,必定認為她教不出什么,多半不會阻止這一行為,只會抱著看戲般的心理等她去求他。</br> 姜芮是沒打算求他的,只要她教小皇帝識字,出現(xiàn)在陸行舟面前的次數(shù)必定會增多,往后的事,誰還說的準呢。</br> 她躺在榻上懶散夠了,才又重新端起太后的儀態(tài),讓人進來伺候。</br> 含煙將茶葉奉上,“娘娘,這是陸公公方才讓人送來的。”</br> 姜芮回想了一下,先帝在時,每年的明前龍井,只有受寵的蕭貴妃分得一點,還有謝皇后因為身份在這,也能分到一些,其他那些位分低的不受寵的,連味都聞不到。</br> 她不怎么愛喝茶,也沒覺得一年只得八兩八錢的明前龍井有什么稀罕的,便說:“拿去給諸位太妃分了吧。”</br> “啊?”含煙有點舍不得,“這本來是娘娘一人的呢。”</br> “我一個人全喝了,是能成仙還是能長生不老?那么多人眼巴巴盯著這點茶葉,咱們獨吞了,只怕被人扎小人。”</br> 含煙恍然:“我說他怎么那么好心,給娘娘送茶葉,原來是想讓人罵咱們呢!”</br> 陸行舟到底有沒有這想法姜芮不知,第二天,她又去了崇政殿。</br> 剛下朝不久,陸行舟仍在批折子,小皇帝跟個小內(nèi)監(jiān)玩耍。</br> 太后來崇政殿,不管她這太后是不是紙糊的,那些宮女內(nèi)監(jiān)們明面上自然都不敢攔,她徑直入內(nèi)。</br> 小皇帝欣喜跑來:“母后!”</br> 姜芮含笑略點頭,也不去看旁邊的陸行舟一眼,牽了他的手入內(nèi)。</br> “母后我要讀書的事,你和陸公公說了嗎?”小皇帝迫不及待的問。</br> “說是說了,不過陸公公覺得不太妥當。母后想了想,想出一個更好的法子,以后每天下午,母后來陪你讀書好不好?”</br> 小皇帝先是失落,聽她說完,又喜道:“母后親自來陪我嗎?每天都來?”</br> “對。”姜芮笑著摸摸他的腦袋,“不知道瑞兒愿不愿意?”</br> “愿意愿意。”小皇帝連連點頭。</br> 兩人的聲音沒有刻意壓制,陸行舟在外殿聽得一清二楚。</br> 他原以為這位太后娘娘今日又來,是要繼續(xù)昨日的目的,沒想到她換了條路走,準備親自教小皇帝讀書識字。</br> 陸行舟并不認為一名深宮女子和一個垂髫小兒,會成長為自己的威脅,更何況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倒有幾分好奇,不知這位太后娘娘能教出什么?能堅持幾天?</br> 因為小皇帝此前并無基礎,姜芮準備從三字經(jīng)開始。</br> 她剛開了個頭,小皇帝就興沖沖道:“這個我知道,我聽皇兄讀過,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br> 他搖頭晃腦,念了約有十來句,才撓撓臉頰,“后面的不知道了。”</br> 姜芮夸贊道:“瑞兒很厲害,只是聽皇兄念就已經(jīng)會背這么多了,后面的跟母后一起念。”</br> 陸行舟在外,就聽到太后極有耐心的,一句一句帶著小皇帝念下去,念到習禮儀后,又返回去念第二遍。</br> 足念了有四五遍,她讓小皇帝試著背一背,前面聽他背的還算順暢,到后面就開始磕磕巴巴,丟三落四。于是太后又帶著他開始念,七八遍之后,讓他第二次試著背。</br> 如此反復幾次,陸行舟聽得不自覺皺眉,這小皇帝怎么這么笨?腦子里除了撒嬌耍懶,恐怕沒有別的東西。</br> “瑞兒真聰明,這么快就背下來,比母后小時候厲害多了。”</br> 他剛腹誹完,便聽到里頭傳來太后娘娘夸張的稱贊,忍不住嗤笑。</br> 小皇帝被姜芮夸得雙眼亮晶晶,“母后母后,我們繼續(xù)吧。”</br> 姜芮卻搖了搖頭,把書收起來,攬過他笑著說:“今天已經(jīng)背得夠多了,要讓瑞兒的小腦袋瓜休息一下,剩下的明天繼續(xù),我們一起來玩一些有趣的東西好不好?”</br> 小皇帝一聽,更加興奮,拍著手贊同。</br> 姜芮便拿出一副七巧板,與他一同玩了半個下午。</br> 陸行舟連腹誹也已懶得腹誹,在他看來,太后根本不是教小皇帝讀書,而是帶著他玩的。</br> 背了幾句便說累,念了幾段就要休息,每日玩耍的時間比讀書的時間更多,唯恐小皇帝受累。m.</br> 莫怪人說,慈母多敗兒。</br> 這么個教法要是能教成才,天底下寒窗苦讀的人,豈不是成了笑話?</br> 他只當個逗趣的事一般,看姜芮每日來教小皇帝,也不阻止。</br> 姜芮花了十幾天,才讓小皇帝把三字經(jīng)從頭到尾背了下來,之后開始一句一句解讀。</br> “人之初,性本善。是說人出生的時候,天性是善良的。瑞兒知道善良的意思嗎?”</br> “善良的人就是好人。”小皇帝奶聲奶氣的說。</br> 姜芮笑道:“可以這么說,就像之前,瑞兒看到小喜子被打板子,覺得很內(nèi)疚,很不安,還讓人給小喜子送了藥,這就說明瑞兒也是個善良的人。”</br> 小皇帝眼前一亮:“真的嗎?瑞兒要一直做個善良的人!”</br> “娘娘此言差矣。”身后忽然傳來個聲音,把兩人都小小的嚇了一跳。</br> 陸行舟聽了這么多天,覺得除了誤人子弟二字,想不出別的詞來形容太后娘娘的教法。</br> 況且,什么人之初性本善,騙騙小孩子也就罷了,莫非她還當了真?</br> “臣倒覺得,人之初,性本惡。如娘娘方才所提,小喜子挨板子一事,若不是陛下玩鬧不肯安寢,小喜子又怎會挨板子,說到底是陛下害了他。”陸行舟慢悠悠指出。</br> 小皇帝眼里立刻噙了淚,淚珠子滾啊滾。</br> 姜芮一把抱住他,偏頭不悅道:“小喜子挨打是因他失職,與陛下何干?況且,下令打人的是陸公公,若說到惡,恐怕首當其沖的是公公才對。”</br> 她說完,又去哄小皇帝:“瑞兒可聽說過一句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心中有仁愛的人,見到的是仁愛的一面,有智慧的人見到的是智慧的一面,那么善良的人見到的肯定是善良的,為惡的人才會只見惡,我們不用去管別人的想法。”</br> “好。”小皇帝可憐巴巴抹著眼淚。</br> 看他們倆人抱成一團,孤兒寡母,孤苦無依的模樣,陸行舟嘴角的笑不見了。</br> 以為他聽不出,她剛才是在拐彎抹角罵他?</br> 怎么,現(xiàn)在不必求他,腰桿子就直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