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系
春天接近尾聲的那段時間,對金世宇來說,應該是最幸福的時光吧!
江晟沒有正面回應過他的問題,卻給了默許的態(tài)度。
他開始肆無忌憚地撩撥他用心愛著的這個男孩。
校園的林蔭道上,手指有意無意地碰觸;教室里總有一道炙熱的目光粘在江晟臉上,轉(zhuǎn)頭望去,始作俑者不躲不藏,笑得更加得意;
小面館里,挑起的面進了另一個人嘴里;灑滿月光的小窗前,調(diào)皮的橡皮滾到了書本上,江晟抬頭的瞬間,某人的雙唇貼了上來。
那是一個漫長的,仿佛要耗盡一生的吻。
即使被偷襲過很多次,江晟還是不太習慣這種窒息的感覺。
推開那人,臉頰紅得像天邊的火燒云,他轉(zhuǎn)過頭,輕咳兩聲掩飾慌亂。
“別鬧,我還要看書。”
得了便宜的男孩乖乖拿回橡皮,老實寫起作業(yè)。
江晟不敢再留他過夜,找各種理由打發(fā)他回家去睡。
連睡了三天,金世宇不干了。
“我認床,睡不著。”
江晟真想踹他一腳,睡了十七年的床你不認,跑我這兒鬼扯呢!
揭了老底的金世宇不再扮演弱者,江晟的鐵砂掌無影腳再奈何不了他,七拐八躲便繞到了床上。
十八九歲的青春期,無限沖動在身體里躁動。
春情四月,大街小巷開滿了鮮花,染著香氣的花粉飄蕩在狹窄的小屋內(nèi),催得人蠢蠢欲動。
金世宇感覺身體里住著一個怪物,最受不了一個人身上的味道,那是對他來說最致命的毒藥。
卻偏偏、偏偏,欲罷不能。
手指踩著點跨過了禁忌的河,牽上那帶著溫度的手掌,十指交纏。
隱隱的月光照著小屋,金世宇睜著雙眼看漆黑的天花板,“學長,我想親你。”
“……”
“一次行不行?”
“輕輕地,就碰一碰。”1
“學長,你睡了嗎?”
“那我偷偷地吻你一下,好嗎?”
江晟再裝不下云,重重一嘆,翻身壓到了金世宇身上,一個帶著怒意的吻覆在了他的雙唇上。
短暫過后,“好了吧,睡覺!”
江晟躺回床上,翻身背對著他。
金世宇勾起唇角,舌尖輕嘗了下剛才的味道,“說好了我親你,不帶你這樣的。”
執(zhí)拗地翻過那人的身體,不待罵聲響起,便堵住了聲源。
金世宇不是沒有接過吻,卻從沒有過這種心快要從嘴里跳出來的感覺。
學長的嘴唇比他想像的還要軟,學長的味道讓他深深迷醉,學長的舌尖輕易點燃他身體里的□□。
他為這個人而瘋狂。
被重重推開時,理智才能稍稍回籠。
緊接著枕頭蓋在他臉上,男孩怒不可遏的聲音隔著厚厚的棉花傳來。
“我悶死你算了,去死吧,禽獸……”
簡陋的小屋不斷傳出笑鬧聲,引得夜班歸來的人好奇觀望,隨即輕笑一聲,搖搖頭,騎著自行車遠去。
年輕,真好啊!
無所事事的羅鋒厚著臉皮混進了兩人的隊伍,甜蜜的小兩口變成了三人行,金世宇黑著臉一次次下逐客令,卻總也趕不走那個狗皮膏藥。
吃了兩次牛肉面,羅少年不愿意了,再美味的嫦娥肉總吃總吃也會膩的,咱今兒吃點別的吧!
江晟無所謂,對高三狗來說吃什么不重要,能填飽肚子就行。
金世宇想了想,轉(zhuǎn)頭看江晟,“要不你煮一次吧,我給你打下手。”
買了菜,燒了水,金世宇把助手工作做完,江大廚擼袖子上陣。
不一會,三大海碗牛肉面上桌。
金世宇津津有味地吃著,羅鋒好奇地瞅瞅兩人,挑起一筷子嘗了嘗。
小臉瞬間塌了。
面倒不說多難吃,可也絕稱不上好吃,就是一般的家庭主婦味,轉(zhuǎn)臉看金世宇那品嘗人間美味的樣子,他不禁懷疑這小子舌頭是不是爛了。
“這你也吃得下去?你這么多年的山珍海味是白吃了。江哥,有別的吃的嗎……方便面也成,比這強點。”
一袋方便面砸到他懷里,金世宇面色不善,“自己煮去,別在這裝大爺,沒人伺候你。”
羅鋒在心里把見色忘友四個字罵了十遍,乖乖起身煮面。
“啊……呀……該死……不會吧……”
湯灑了,鍋飛了,雞蛋碎了,半生不熟的面掛了他一身。
江晟無奈地嘆口氣,“你們倆能不能一起滾蛋!”
收拾廚房的事金世宇包了,羅鋒老實地坐在客廳啃干面,江晟作業(yè)寫到一半到客廳倒杯水。
羅鋒邊啃面邊說:“江哥,你打算考哪所大學?”
江晟喝了口水,“T大。”
羅鋒在心里小小地驚呼一聲,T大,目標真高,可難為了咱們小金子。
“T大有什么好的,離這百八丈遠,我們想見你一面都難啊!哎,寒暑假你回來不?明年我們就成高三狗了,肯定沒時間去T大找你。”
江晟想了想:“呃……不好說。”
走進大學的那一刻,他就算真正告別過去的人生了。父母已經(jīng)不在,畢業(yè)以后他也沒必要再回來。寒暑假他應該會找?guī)追菁媛氀a貼學費,應該,不會……
廚房傳來嘩嘩的水聲,他抬眼瞟去。
世宇……應該會鬧情緒吧!
羅鋒看了看目光幽深的他,再看看廚房,挑挑眉,了然于心。
挑事的性格讓他再次開了口,“江哥,你去過世宇家嗎?他家可大了。”
“有多大。”江晟心不在焉地問了句,端起杯子喝口水。
“呃,大概比你家這個破小區(qū)還要大。”
“卟……”一口水全噴了出來,江晟的眼睛瞪得牛鈴大。
羅鋒嘴角抽了抽,“哈……開玩笑,開玩笑。大概就比你家大一倍吧!”
江晟被他嗆得半天說不出話,放下水杯,繃著臉走到他面前。
羅鋒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那個,江哥,我逗你玩的,你不會----啊!”
聽到慘叫聲,金世宇從廚房走出來,看到被江晟用胳膊肘勒住脖子的羅鋒趴在地板上痛苦掙扎。
看到小伙伴,他伸出一只手艱難求救。
金世宇的臉色難看極了,眼神陰鷙地瞅著鬧騰不休的兩人。
耍了十幾年,羅鋒深知他這尿性,不敢再多逗留,匆匆告辭回家。
金世宇主動提出要送送他。
揉揉脖子從江家走出來,羅鋒不安地瞧瞧昔日冷漠狠厲的小伙伴。
呃……好像沒變,但,又好像全變了。
“喂,你不是來真的吧!”
金世宇面無表情地往前走,“以后,你別再來了。”
羅鋒呲呲牙以示不屑,再聯(lián)想到剛才那小子瞅他的眼神,跟要把他吃了似的。
“唉,你這可怕的占有欲啊!這以后江哥要結(jié)婚了,你還不得----”
金世宇警告的眼神瞟過來,他硬是把下半句咽回了肚子里。
周末晚間,難得的休息時光,天真的孩童在小區(qū)里打鬧嬉戲,笑聲久久不散。
“哎,他這還有兩個月就高考了,你怎么打算的?”
金世宇輕描淡寫地回了兩個字,“轉(zhuǎn)學。”
“轉(zhuǎn)學?”羅鋒思考了半分鐘才理解他的意思,瞪大眼說:“他的目標可是T大,離這一千多公里呢,坐飛機都得兩個多小時。你是要轉(zhuǎn)到他附近的學校念高三?”
金世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羅鋒搖搖頭,“你別鬼扯了。你在本市里隨你怎么折騰,你媽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敢跳出她的五指山,她能饒了你?”
金世宇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羅鋒雙手擺在胸前,“你別看我,我不陪你瘋,我就在這老老實實混完高三。我爸那暴脾氣你不是不知道,我敢把窟窿捅到T市去,他手都不帶抖地打斷我的腿。”
金世宇笑了,路燈照在他帥氣逼人的臉龐上,“羅鋒,咱們要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了。”
羅鋒心頭一震,“你真去?”
金世宇點點頭,“真去。”
“寒暑假不回來?”
“他不會回來的。”
羅鋒心里升起幾絲難過,“世宇,咱們可是從穿開襠褲就玩在一塊的……怎么感覺你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似的。你……”傷感真不是他羅大少的風格,吸吸鼻子轉(zhuǎn)換轉(zhuǎn)換心情。他抬手搭在小伙伴肩膀上,“算了,寒暑假我去找你吧!你們兩啊,還真得有我這燈泡照著,不然,這年紀輕輕的就擦槍走火可怎么辦喲!”
金世宇被他拖著走也不惱,眉眼間全是笑。
兩人就這么勾肩搭背地走出小區(qū),走向嘈雜紛擾的街道。
“哪天你倆要結(jié)婚了,記得通知我。萬一科學發(fā)展到造個娃出來,我給你兒子當干爹。”
“行啊!”
“操,你真NB。”
沒營養(yǎng)的廢話似乎還響在耳邊,記憶中的那個少年,卻漸漸模糊不清。
五星級酒店頂層豪華套間,羅鋒端著酒杯站在落地窗前,眺望這個被霓虹照亮的不夜城。
十年,有十年了吧!
十年有多久?
久到他快記不清金世宇的樣子,久到他快忘記曾經(jīng)有過這個形影不離的小伙伴。
久到……他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叫金世宇這個名字。
他們在一起打過無數(shù)次架,說過無數(shù)句廢話,多數(shù)都被時間淹沒了,卻唯獨十年前的那一面,深深刻在他腦海里。
他知道世宇深愛過一個人,一個狠心把他丟在地獄的人渣。
一門之隔,面如死灰的金世宇被關在一個人的世界里。
從記事起就不懂什么叫眼淚的羅鋒一瞬間就哭了出來,他緊緊抓著欄桿,眼淚一行行滑落,咬破了下唇,鮮血滲進嘴里。他表情扭曲,痛苦地看著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不夠用的智商讓他很難把意氣風發(fā)的金世宇和眼前的人聯(lián)系在一起,他雙唇顫抖不止,一次次叫著他的名字,試圖喚醒他的小伙伴。
“世宇,世宇……”
酒杯晃動,羅鋒閉了閉眼,阻止那段該死的記憶侵襲他的大腦。
桌前擺著一份調(diào)查報告,翻開的那頁上貼著一張照片。
和遙遠記憶中那人一模一樣的臉,名字一欄卻寫著陌生的兩個字。
安駿。
金世宇打小就沒爹,羅鋒曾經(jīng)開過玩笑,不知道這世上會不會有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哪天要真見到了長得很像的一個人,記得一定要抱頭痛哭。
因為那句玩笑,他還挨了那小子一頓揍。
卻沒想到----
這世上,真有這樣一個人。
從出生就被丟在孤兒院的安駿,看上去和金世宇沒半點關系。
真會是,他那風流成性的爹,十年后造出的一個野種?
安駿的身世很難追查,孤兒院二十年前的老人多數(shù)不在了,就連留下的照片都少得可憐。
金世宇和安駿……真的,會有什么聯(lián)系嗎?
離世宇被強制送出國也已經(jīng)十年了,他們徹底斷了聯(lián)系。
如果有一天再見面,還能認識被歲月改變太多的彼此嗎?
羅鋒放下酒杯,拿起安駿的資料,盯著那張照片看了許久。
太像了……
初見安駿的當天,他特意飛回老家翻出那些舊照片。十七八歲的金世宇和安駿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分毫不差。
就算雙胞胎,也未必會達到如此驚人的一致。
安駿……安駿……
有沒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眼前的安駿正是----
說他荒唐也好,無論如何,他要搞清楚這兩人之間,到底,有什么微妙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