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吻
江晟知道,如果他關了這扇門,那人會翻墻而入,在他小窗外守上一整夜。
一如那個晚歸的夜、生日時月光下的笑容,傻得可憐。
江晟打不敗他的固執(zhí),低嘆一聲,“進來吧!”
金世宇低下頭走進屋。
江晟實在是餓極了,顧不得他,扔了書包一頭扎進廚房。
簡簡單單的雞蛋面端上桌,他看也不看旁邊罰站的男孩,大口吃起來。
金世宇晚上也沒吃飯,正長身體的大小伙哪扛得住餓,不一會肚子就咕咕叫起來。
大半碗面下肚,江晨才覺舒爽。
聽著旁邊不絕于耳的叫聲,他抬起頭看看那條周身透著可憐的小京巴。
“有什么話就說吧,你總不是來這罰站的吧!”
金世宇不敢再對視,頭快低到腳底,嘴張了半天,憋出來“對不起”三個字。
江晟點點頭,“嗯 ,然后呢?”
金世宇眼珠子轉了轉,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學生,被老師壓著做檢討。
“我不該騙你,我知道錯了。你罰我干什么都行,別不理我,行嗎?我,我受不了你不理我。”
江晟放下筷子,雙手抱胸,“怎么就受不了了,咱們說來也是非親非故,你騙我我也沒轍,大不了就是一拍兩散,離高考也就幾個月,金世宇,咱們就來個老死不相往來吧!”
金世宇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銅鈴大,情緒激動地張了張嘴。
在瀕臨爆發(fā)之際,理智突地喊了停,他壓下狂躁的心,咬緊下唇,萬般委屈地看了看江晟。
低下頭去。
“我,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刺激我。”
收起玩心,江晟表情嚴肅地說,“說吧,為什么騙我?”
金世宇知道這一刻再裝傻賣萌都沒用了,他的丑態(tài)被江晟看了個徹底。
為什么要騙他?
這個問題自己也想過,在感情沒確定下來時,裝個白癡應該是最容易的接近方式。
總不能一上來就說自己是惡棍,曾經(jīng)有多么輝煌的戰(zhàn)斗史,覺得你這個人還不錯,交個朋友唄?
再加上經(jīng)過幾天的觀察,他摸清了那人的胃口。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家常便飯,對弱弱更是毫無抵抗力。
所以……所以……
江晟挑著眉,勾著眼,冷著臉,“所以,你就把我當白癡耍了?”
金世宇覺得很冤,他已經(jīng)用很委婉的詞很委婉的解釋了,這人怎么還非要往壞了想。
“我……我……我沒有,你別生氣了,我就是,太在乎你。”
金世宇的聲音越來越低,生了一下午的悶氣,江晟也累了。
繃不住的心弦漸漸松了。
金世宇已經(jīng)解釋了原因,真因為這點事就絕交,他可做不出來。
再加上,他早已習慣了有這個人的生活,唉……
實在不行,就把他揍一頓解氣吧!
江晟轉回廚房,開了火,把那碗坨了的面熱一熱,端上桌來。
再氣,到底還是不忍心。
金世宇看了看他,江晟把筷子遞過去,“快吃,別餓死在我家,我賠不起。”
金世宇笑了,接過筷子大口吃起來。
江晟看著他狼吞虎咽的傻樣,嘴角微翹。
什么時候心的位置偏了,一點一點偏到那人身上。
看不得他受傷的眼神,看不得他委屈的表情,看不得他餓著肚子……
江晟在心里罵了自己好幾遍,這性子,真哪天被這小子賣了都得給他數(shù)錢呢!唉……
吃了飯,江晟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趕人。
金世宇別的本領沒有,臉皮厚倒是無人能敵,蹭在廚房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就是不走。
“我東西都在這呢!”
“拿走。”
“我沒地方去。”
“少來這一套,滾,看著你煩。”
“我今天作業(yè)還沒寫呢!好多題都不會。”
“關我屁事。”
“周末咱們去爬山吧,山上空氣可好了,山寺桃花始盛開,對,咱們看桃花去,你都快讀成書呆子了,出去透透氣。”
江晟把碗筷放開,轉過身來。
趕是趕不走這只臭蒼蠅了,他板著臉盡量表現(xiàn)出嚴肅的樣子。
“說吧,你還有什么騙我的?一起都說了。”
金世宇眨眨眼,搖搖頭,“沒了。”
江晟瞇起眼,金世宇垂下頭,小小聲,“其實,我是女扮男裝的。”
江晟撐著洗手池的手滑了一下,瞪大了眼,兩秒后才反應過來被這家伙耍了。
金世宇笑得像得逞的貓,觍著臉說:“真沒了,我還能騙你什么呢?我真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我一出生我爸就死了,家里連個照片也沒有,我都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家里有兩個錢,沒有兄弟姐妹,唯一關系不錯的朋友你也見了,羅鋒。遇上你是意外,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還是一個沒什么目標的小混混。學長,是你改變了我,我現(xiàn)在唯一的目標就是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學。”
江晟心里很清楚,這小子有多狡猾。感情牌打得一溜一溜的,單親、獨子、偶像所有元素加一起,江晟再硬的心也被化軟了。
就這么輕易原諒他,江晟又心有不甘,“不是說你很會打嗎?要不,咱們出去比劃比劃,看看誰的拳頭更硬?”
金世宇一驚,隨即別過臉去,“我不跟你打。”
“怎么,怕了?這金牌打手也是浪得虛名啊!”
“你不是我對手,傷了你,我會心疼。”
江晟一腳踹了上去,金世宇輕輕一跳便躲開了。
“喲嗬,身手挺敏捷啊,裝了這么長時間,可真辛苦你了。”
“學長,大哥,大爺,你饒了我吧!我錯了,錯了,改還不行嗎?饒了我吧,啊……”
高三狗熬到凌晨一點多,實在撐不住上了床。
江晟不止一次要他別陪著自己熬,年輕人嘛,總要珍惜這最后半年的輕松時光。等上了高三……
金世宇打來洗腳水,脫了他的襪子,一邊給他洗腳一邊點頭應和。
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時,嚇了江晟一跳,你小子不是有戀足癖的變態(tài)吧?
金世宇不痛不癢,就算是,也只戀你的。
接下來,不只洗腳,連按摩和剪指甲都包辦了。江晟深深感覺,長此以往,自己將變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廢物了。
初時別扭,幾次之后,便習慣了。
習慣了一同上學的那條路,習慣了一同吃過的三餐的味道,習慣了教室外始終守候的身影,習慣了寂靜深夜里注視著的眼神,習慣了,很難戒掉……
狹窄的小床上,躺著相對而眠的兩人。
春日的晚風吹進小屋,帶著泥土的清新,書桌上的小鬧鐘盡職地發(fā)出滴答的響聲。
江晟每次睜開眼,總能看到微弱的月光下黑曜石般的眼睛,炙熱而執(zhí)著地望著他。
世宇……
學長,我在。
空蕩的課間教室,假寐的午后小屋,寂靜的深夜時分……
短暫的親吻落在唇上,溫暖而輕柔。
穿過指間的手指帶著滾燙的溫度,掌心相貼。
相偎的胸膛處傳來有力的跳動,按捺不住的沖動下,挑開牙關的舌尖,闖入陌生的領域,直擊靈魂。
世宇,世宇,世宇……
在夢中呼喚過多少次這個名字,卻等不來半點回應。
蘇棋睜開眼,無數(shù)次的睜開眼,而那個始終說著學長,我在的男孩,從他的生命中,一點一點消失了。
《美麗說》正式開播,老套的情節(jié)沒有帶來太多驚喜,男一女一的光芒完全被顏值、演技雙在線的男配掩蓋,不知情的人們紛紛在網(wǎng)上搜索男配的名字、信息。就連媽媽輩、奶奶輩都愛上了這個勾起嘴角笑得邪魅、皺起眉頭一臉落寞的癡情男孩。
安駿的微博一夜?jié)q粉無數(shù),人氣直線上升。
劇組為了制造話題,搬出了安駿拍戲期間受傷的事。
那場表白時被油漆桶砸傷的表演也加進了戲里,并標榜是真實發(fā)生的事件,安駿的敬業(yè)超乎每個人的想像。
粉絲們紛紛拉起了橫幅、舉高海報,在天星娛樂門口高聲吶喊愛豆的名字。
安駿火了,翟世偉更加坐不住了。
偏偏蘇棋在這時得了流感,還挺嚴重,在醫(yī)院輸了三天液也沒好。他去探病時著實被那三伏天裹著大被子的家伙嚇到了,囑咐他好好養(yǎng)病,也不敢再給他壓力。
唉,怎么說也是公司的元老,為了工作,到現(xiàn)在連個老婆都沒討到,生病了,身邊連個伺候的人也沒有,翟世偉心又軟了。
蘇棋指望不上,他只有親自出馬,說什么也要把這只招財貓給留下。
安駿進了辦公室,就被當佛爺一樣的供上了。
翟世偉端茶倒水陪著笑臉,噓寒問暖多方關心。
學業(yè)怎么樣?有什么困難盡管跟我說,別看我們這是娛樂公司,對藝人的學習也是很重視的……生活上有沒有什么不方便的,那個小公寓是小了點,新的住處這幾天就能簽約……你看我,老糊涂了,造型師和服裝師都給你準備好了,下周開始跟著你。蘇棋正在洽談文顯導演的新戲,成功了你就是男一號……安駿,咱們天星新一任的頂梁柱就是你了,公司將會主推你,把最好的資源都留給你……你看,你還有什么別的要求嗎?
安駿無聊地刷著微博,看著底下一眾鐵粉們的評論,以前人少時還能個個回復,現(xiàn)在粉絲激增,他只得偶爾回上幾個,剩下的交給安寧。
左耳進右耳出地聽完翟世偉的長篇大論,他關了手機,抬起頭,一臉無辜地看著對方。
翟世偉快笑成雕像了,心卻在他抬頭的一瞬間提了起來。
這小子好歹也在圈里混了大半年,該不會也學會了見風使舵的本領吧,是打算著獅子大開口嗎?
就在翟世偉苦思如何以最小的損失來壓制這頭小野狼時,小野狼亮出爪子,提出了唯一的條件。
蘇棋的流感終于在一個星期后結束了對他的肆虐。
精神稍有恢復,他便來上班了。
第一站,翟世偉辦公室。
這幾天,安寧給他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他無心也無力去接。
一想到安駿就頭疼,他借著流感的理由想擺脫這個爛攤子。
要走要留,也不是他蘇棋一個人說了算的。心底深處,反倒有個聲音在說,讓他走了吧!
走了也好,他的生活回復清靜,不用再因為一張相似的臉掙扎矛盾。
占據(jù)了他生命中重要位置的原主都不過是個過客,安駿……替代品安駿,又何嘗不是呢?
翟世偉的心情看上去不錯,嘴里哼著小曲,手里拿著小水壺小毛巾照顧他嬌貴的小蘭草。
蘇棋做好了聽他老生常談的心理準備,人往沙發(fā)椅上一靠,掏出了手機。他的工作堆積如山,時間就是金錢。
翟世偉這次倒沒羅嗦,直接交代了他下一步的工作計劃。
他手下的藝人都被分到了別的組,他只需要專職帶安駿,不只工作,生活、感情各方面都要照顧到位。
公司也把安駿加入主推名單,以后各部門的重心將以他為主。
蘇棋劃手機的動作停止了,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向大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