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賈母啐道:“這是你林姑父家的妹妹,你那里就見過了。妹妹那里就是專陪你玩的?”
寶玉混不在意,只圍著黛玉轉(zhuǎn),道:“妹妹有玉沒有?”黛玉聞到他身上有一些胭脂香粉喂,有些不喜,略往后讓了些才道:“表哥的玉是稀罕物,豈是人人能有的。”其實(shí)他身上卻又一方玉,玉質(zhì)尚在寶玉的之上,正是皇上所送的。只是素來不愛出風(fēng)頭,何況又是皇室之物,只戴在衣襟里面。誰知寶玉竟發(fā)起癡病,就要砸玉。惹得一大群人護(hù)玉的護(hù)玉,勸說的勸說,混亂不堪。黛玉見如此,心中難過,眼淚只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賈母身邊的鴛鴦過來柔聲道:“姑娘莫難過,寶二爺一向都是這樣,我們都習(xí)慣了。姑娘一路勞頓,還是先去休息吧。”
賈母忙吩咐鴛鴦紫鵑將黛玉安置在碧紗櫥休息,又叫人安排雪雁王嬤嬤休息。寶玉聽了,又嚷著要和黛玉一起睡。
黛玉微惱,便是親兄妹亦是七歲不同席,這寶玉這般年紀(jì),竟是一點(diǎn)規(guī)矩都不懂。便道:“表兄說的什么話?那女七歲不同席,豈能如此失禮,人家還當(dāng)黛玉沒有家教。”
賈母道:“正是這話。寶玉在你妹妹面前規(guī)矩些。”便命鴛鴦收拾了碧紗櫥,黛玉住里間,寶玉住外間。
黛玉到了賈府,賈母疼若至寶。衣食起居俱和寶玉一樣,三春也要稍讓其后。好在三春皆非尋常女兒,見賈母疼黛玉,也只憐她喪母由于父親分別,為她高興,并不捻酸吃醋。姐妹四人一道讀書,一道玩樂,相處倒也和睦。黛玉進(jìn)京不久,林如海就升任難六省巡按。權(quán)利凌駕于各省巡撫總督之上。一向平和文雅的林如海一出手竟是雷霆手段,三年不到,竟將南方數(shù)省很是整頓了一番。因此,王夫人雖有些不待見黛玉,卻也因賈政只顧,一向和顏以對。
只是寶玉自小嬌生慣養(yǎng),混跡于女孩子堆中,知道天下的男子都是濁物,視仕途經(jīng)濟(jì)為畏途。家里突然多了這么一個(gè)神仙般的妹妹。更加不愿去學(xué)堂與一般男子混了。整日里沒事就往黛玉的住處跑。
這日,黛玉無事,便坐在窗前刺繡,繡的正是一副《蘭亭序》的字。《蘭亭序》乃是林如海最喜愛的書法名篇。黛玉年紀(jì)尚有,自是不能拓寫的完全一樣,卻另有一番風(fēng)骨。在賈家,女兒家雖須識(shí)字?jǐn)辔模瑓s終是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并不要求她們成為才女,略施一些字便是。是以,黛玉等人滿十歲后就不再進(jìn)學(xué),只以針蓖女紅為主。
黛玉出生書香世家,自幼林如海夫婦悉心教導(dǎo),其實(shí)早不需要夫子,平日也是自己看書。三春姐妹也一同。只是迎春溫惠,偏好書畫,探春爽朗不讓須眉,竟有些鳳姐的架勢。惜春年紀(jì)最小,不知何時(shí),竟讀起了佛經(jīng)。惹得探春長笑話她要出家做姑子的。
紫鵑進(jìn)屋來時(shí),就見黛玉坐在窗前一動(dòng)不動(dòng)。不由佩服自家姑娘好定力,一座就是一個(gè)早上。
“姑娘且歇一會(huì)吧。別累壞了眼睛。”
黛玉道:“過段日子就是爹爹的生日了。王嬤嬤正巧要回蘇州,做好了好請他一道帶回去。”紫鵑搖頭道:“這自然是姑娘孝順,只是若因此累著了,豈不是徒惹姑老爺擔(dān)心?探春姑娘剛派人來請,說請各位姑娘去他那賞花呢。”
黛玉放下針線,道:“罷了,就你會(huì)念。明明還是個(gè)大姑娘都要比王嬤嬤還要羅嗦了。”
紫鵑笑道:“原來姑娘竟是嫌王嬤嬤啰嗦才要送他回蘇州的,我可要告訴王嬤嬤了。看她念不念姑娘。”紫鵑說笑著,心中卻知,姑娘是憐王嬤嬤年事已高才求了老太太,令她回家鄉(xiāng)與兒孫團(tuán)聚。
“就你會(huì)說。走吧,去探春那瞧瞧有什么好花兒。”
其實(shí),三春姐妹是住在一個(gè)院子里的。迎春是寧府庶出的,探春也是家政的趙姨娘所出。唯有惜春才是寧府嫡出的小姐,因賈母憐惜,才將她們姐妹接到一處養(yǎng)。
黛玉進(jìn)了花廳,見一群丫頭小姐都在,連寶玉也在。寶玉見黛玉進(jìn)來,忙迎了上來,笑道:“妹妹你可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黛玉皺眉,這寶玉沒事就愛搗鼓一些胭脂香粉,身上也總帶著一些脂粉味。也經(jīng)常給丫頭姐妹們做些胭脂膏子,只不敢給黛玉。黛玉剛到賈家,寶玉就巴巴的送了一堆胭脂香粉去。不曾想,黛玉經(jīng)受不住那脂粉的味,也不曾用,只是聞了一會(huì),竟是病了。大夫說是香粉太濃之故。讓賈政很是教訓(xùn)了他一頓。
黛玉道:“寶玉你又逃學(xué)了,仔細(xì)舅舅揭了你的皮。”寶玉聽了父親的名,下的略縮了下,才笑道:“父親出門去了,在學(xué)堂和那些臭男人混有什么意思?還不如和妹妹們一道自在。”黛玉聽了不以為意,也不再理他,只對探春笑道:“說要來賞花,花呢?”
探春笑道:“說賞花不過是個(gè)由頭,我這有些什么花姐姐還是不知道的?”
惜春卻道:“林姐姐若要賞花,明兒個(gè)還真有朵奇花。”
黛玉奇道,“什么奇花,連惜春妹妹說到的。”探春掩口笑道:“是一朵牡丹花。”黛玉稱奇道:“牡丹四五月開花,如今已是八月,的確算是一朵奇花了。”
惜春笑的更歡,道:“林姐姐真好騙,八月天哪來的牡丹,三姐姐說的是一個(gè)牡丹花似的美人。”迎春也道:“林妹妹你這段時(shí)間一直不肯出門才不知道。今兒早上,太太嫡親的妹妹薛姨媽帶著女兒兒子來咱們家,老太太將他們留住了。只說妹妹身體不適,明兒再見。那薛家姐姐,竟真美的一朵花似得。”
寶玉也道:“那寶姐姐真真就像一朵牡丹花似得,與林妹妹不相上下卻是別樣風(fēng)情。”黛玉聽他拿別人同自己比,心中不豫,低頭不言。那寶玉卻是個(gè)沒眼色的,興奮的道:“妹妹沒見,寶姐姐家可是富貴無匹的。為人也是大方氣派,不同別人小家子氣。”黛玉氣得臉色發(fā)白。她如何不知道薛家是怎樣的人家。護(hù)官符上的四大家族“賈不假,白玉為堂金做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gè)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請來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中的最后一句就是說的薛家。薛家乃是皇商,富可敵國。但在這時(shí)候,士農(nóng)工商,商排在最后,卻是富而不貴的。因怒道:“好!好!我們卻是小家子的,那你盡找那大家氣派的去,卻在這里做什么?”說著,淚如雨下。黛玉自小寄人籬下,最是恨人拿旁人于自己相較,寶玉未必有此心,黛玉聽來卻是此意。
寶玉嚇得手足無措,也不知是前世的冤孽還是怎的,寶玉心中是極喜黛玉的。只覺妹妹風(fēng)流卓約,處于眾人之上,常常期盼,能相伴一生。但兩人相處,卻時(shí)常口角,每每黛玉被氣的流淚,卻不明所以。
三春姐妹也忙來相勸,數(shù)落著寶玉,寶玉只覺委屈,悶悶的去了。
次日一早,黛玉去向賈母請安。她性喜安靜,請安就略晚一些。因?yàn)榇蠹乙?guī)矩是媳婦必須一早請安,姑娘們卻不必。因此,黛玉每次都是待王夫人,邢夫人等請安完,才去的。進(jìn)了花廳,卻見人坐的滿滿的,待要退出確是不行的。只得上前見禮。問了老太太安,又向王夫人等行禮,王夫人等起身還禮。(注:大富人家媳婦的地位都比小姐的低。所以七出中有一條不事舅姑,所以黛玉向長輩行禮,王夫人等也同樣需要還禮)
賈母慈愛的看著黛玉道:“好玉兒,身體可好些了?”黛玉點(diǎn)頭,道:“讓外祖母惦記了。”賈母道:“好了就好。來見見你薛家姨媽和薛家姐姐。”黛玉看向王夫人身邊坐著的夫人,錦衣華服,眼中有著精明的光。他下手,坐著一名絕的少女,十二三歲的樣子。臉龐略顯豐盈,膚白若雪,隱隱飄著絲絲暗香。淡水紅色彩蝶戲花圖樣的綢緞衣裙,頭上一只精致華麗的步搖,頸上戴著個(gè)金項(xiàng)圈,項(xiàng)圈上墜著一把黃金的長命鎖。看上去果然端莊雍容,盡顯大家氣派。
“見過薛姨媽。雪姐姐好。”
絕色少女薛寶釵也起身還禮,道:“林妹妹好。”寶釵自黛玉進(jìn)來就一直在打量她,只見黛玉風(fēng)姿卓約,如閑花照水,似弱柳扶風(fēng)。還有那似天生的高貴輕靈之氣和淡淡的恍若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書香氣讓人不由自慚形穢。這樣的氣質(zhì),并非有權(quán)有勢就能有的。這是真正的高貴家世和世代書香才能熏陶出來的美麗。
薛姨媽也笑著將黛玉拉到身前,道:“真真像個(gè)仙女似的,可把寶丫頭比下去了。老太太真是好福氣啊。”賈母笑容淡淡的,道:“我這丫頭生的單薄,哪極的到姑娘端莊文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