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兄嫂
是夜。
寒風(fēng)凌冽。
刺骨的涼風(fēng)從門縫處鉆入,吹在被子上豁口,破損處無所依靠的破布隨著怪風(fēng)輕輕搖擺。
“嘶……好冷。”
熟睡中的張?jiān)票粌鲂眩灸艿仳榭s起身體,用膝蓋壓住被子上的破口。
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被冬夜里的寒風(fēng)吹醒了。
處理此類突發(fā)事件,張?jiān)品浅S薪?jīng)驗(yàn),他知道怎么做才能讓自己好受一些。
果不其然,當(dāng)他壓住豁口之后,涼風(fēng)就吹不進(jìn)來了。
被窩里面再一次變成了封閉的空間,將為數(shù)不多的溫暖牢牢鎖住。
“天氣好冷啊,要是嫂嫂能幫忙打個(gè)補(bǔ)丁就好了。”
小聲地述說著心中的渴求,張?jiān)拼蛄藗€(gè)大大的哈欠,閉上雙眼想要重新入睡。
但在此時(shí),他隱約聽到了隔壁似乎有什么動靜傳來。
是家里遭賊了嗎?
還是說……
張?jiān)泼銖?qiáng)打起精神,揉了揉眼睛,支起耳朵把頭貼在墻上。
……
“這世道是越來越艱難了,光是活下去就要拼盡全力,家里的余糧也所剩不多,眼看著又有一張嘴要呱呱落地,你說這日子該怎么過,還能過下去嗎?”
主屋內(nèi),李氏苦著臉抱怨,話語間滿滿的都是抱怨。
“好端端的,你說這些作甚?”
張青顯得有些不耐煩,此刻的他把臉藏在燭光照不到陰影處,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聞言,李氏有些委屈,癟著嘴道:“這不是聽說劉府要買仆役嘛,我想著要是家里能少個(gè)負(fù)擔(dān),日子興許能好過一些……”
從很早之前,李氏就想著要把張?jiān)七@個(gè)拖油瓶趕走,但是一直被張青阻礙。
可現(xiàn)如今,她又有了身孕,眼看著家里又有一個(gè)生命要呱呱落地添一張嘴,家里哪里還有余糧?
在看病回來的路上聽說劉府要買人,李氏就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這次必須要把張?jiān)期s出去。
這不,張青剛一回來,李氏就開始在他的耳邊吹起了枕邊風(fēng)。
聽出李氏的言外之意,張青面露難色。
“小云終究是我的骨肉至親!”
“骨肉至親?”
李氏兩眼一瞪,厲聲質(zhì)問:“他再親,還能親得過你的親生兒子?難不成你要為了他,要我娘兒幾個(gè)跟著一起受苦?我嫁給你,可不是來受委屈的!”
李氏越說越激動,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淋濕了鮮亮的大紅棉被。
但看一旁的張青不為所動,始終沉默不語,不肯表態(tài)。
眼見張青不吃這一套,李氏抽了抽鼻子,開口再勸。
“鄉(xiāng)里的劉老爺是大戶人家,聽說還與那山上的仙家有些關(guān)系,那小畜……小云若是入了劉府,不說榮華富貴,溫飽一生肯定不成問題,這不比跟著我們一起受苦要強(qiáng)?”
“那畢竟是奴籍。”
張青嘆了口氣,頗為無奈地開口:“要是爹娘知道我把小云給賣給人做奴仆,你讓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
“交代?”李氏瞪圓了雙眼,壓低了嗓音尖叫:“再過幾年,他就長大成人了!到了那時(shí)你們就要分家!你猜分家的時(shí)候,那小畜生會不會顧念你的恩情?你可舍得這份家業(yè),把一半良田分與外人?”
李氏每說一句,張青的氣勢就弱上一分,當(dāng)說到最后一句的時(shí)候,張青神色動搖,眼珠在眼眶內(nèi)不停地?fù)u擺。
看出了丈夫的心已經(jīng)開始動搖,李氏乘勝追擊。
她道:“劉府傳出話了,只要是十二歲以下的孩童,不管男女都給十兩賞錢!那可是整整十兩白銀,夠我們?nèi)页院热暧杏嗔耍 ?br/>
十兩白銀,夠買八畝良田了,要說不動心,那是不可能的。
張青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么。
過了不知多久,他好像突然間失去了力氣一般,整個(gè)肩膀垮了下去。
“再說吧,等過幾日再說。”
“等?你還想等到什么時(shí)候?”
李氏根本就不給他拖延的機(jī)會,強(qiáng)硬道:“就是因?yàn)槟憧偸仟q豫不決,缺少擔(dān)當(dāng),我們家才會越來越窮,這事你得聽我的,明天就把他送走!”
……
張?jiān)频亩滟N在墻上,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有聲音傳來。
也不知是大兄是在以沉默抗議,還是默認(rèn)了嫂嫂的說辭。
“難不成,大兄真的會把我賣出去嗎?”
張?jiān)苾?nèi)心迷茫,既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yīng),也不清楚張青最后的決定。
呆滯不知多久,就好似要把心頭的雜念甩出去一般,張?jiān)仆蝗幻偷匾粨u頭。
“不會的!大兄不會賣我的!每次嫂嫂欺負(fù)我的時(shí)候,都是大兄站出來保護(hù)我,他不會賣我的!”
張?jiān)拼蛐牡撞辉敢庀嘈抛约旱男珠L能做出這種事。
張青是他最親的人,他哥不可能賣他!
只是心中雖是這么想的,但還是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在他的腦海中縈繞,讓他坐立難安。
張?jiān)浦荒懿煌5匕参孔约海杨^埋進(jìn)被子里自我麻痹。
年僅十一歲的少年,尚不懂何謂人生百態(tài)。
對兄長的信任最終占據(jù)了上風(fēng),在不知不覺中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
“小云!起來吃飯了!”
當(dāng)張?jiān)圃俅涡褋淼臅r(shí)候,就聽到兄長爽朗的大嗓門從門外傳了過來。
張?jiān)迫嗔巳嘈殊斓难劬Γ崎_被子,準(zhǔn)備從被窩里爬起來。
但被清晨刺骨的涼氣那么一吹,他又不得不迫于現(xiàn)實(shí)壓力,躲回被子里抱著肩膀縮成一團(tuán)。
“來了。”
含糊不清的應(yīng)了一聲,掙扎著就要再次起身。
卻聽門外傳來張青的笑罵聲:“這小子……”
聽到熟悉的聲音,張?jiān)菩南掳捕ǎ膊挥X得冬天有多冷了。
很快,柴房的門打開,身形瘦弱的少年從房門里走了出來。
看到少年身上那早已分不清是什么顏色的棉衣,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干爽的衣服,張青無聲地嘆了口氣。
造孽啊。
只是這種感嘆,來得快,去得也快。
張青頃刻間就調(diào)整好了心情,朝張?jiān)茡]了揮手。
“去吧,飯已經(jīng)做好了,吃口熱的暖暖身子。”
“噯!”
張?jiān)菩χ鴳?yīng)聲,抱著身子走進(jìn)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