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第四十二式
十余騎在清晨的道路上冒雨疾馳。
池縈之這輩子騎了無數(shù)次的馬,還是頭一次被打橫放在馬背上,烏云踏雪的速度又快,一會兒就被晃得頭暈?zāi)X脹,不舒服地動了一下。
一只手啪的在她的腰臀處不客氣地拍了一記。
“老實點兒。”司云靖沉聲道,“馬背上掉下去有你受的。”
池縈之一只手往后捂住被打的屁股,被今天一大早急轉(zhuǎn)直下的遭遇刺激得快哭了。
媽蛋,還下著雨呢,就把她扔馬背上了。
幸好昨晚謹(jǐn)慎起見,換上了一條深色的褲子。就算沾染了血跡,不留意也看不出來。
但不代表她沒感覺啊。
動了動,又洶涌了……
她抹了一把臉上迎風(fēng)刮來的細(xì)雨絲,想方設(shè)法多要件遮擋的衣裳,“殿下,今天的雨雖然沒昨天的大,畢竟還下著呢。有沒有多一件蓑衣,也給臣披上唄。”
多余的蓑衣是沒有的。
司云靖出來的急,就穿了自己身上一件蓑衣。
他沉默了片刻,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蓑衣,想想看池家小世子剛才氣得哭出來的漂亮的一雙含淚眼睛……
他單手控著韁繩放緩了馬速,把身上的厚蓑衣脫下來,蓋在了池縈之身上。
池縈之:“哎哎哎?”她難以置信地摸了摸身上的蓑衣。
“孤身子強健,淋點雨沒事。”司云靖重新策馬疾馳,漠然道,“凍壞了池小世子,可不好跟隴西王交代。別哎了,穿著吧。——低頭!你那是什么眼神!大白天的見鬼了嗎?”
池縈之急忙把頭低下去,身體靠緊了馬背。忍了一會兒,沒忍住,反手摸了摸帶著人體溫度的溫暖厚實的蓑衣。
司云靖率眾疾奔出了數(shù)里,低頭看了看馬背上扭來扭去的池縈之,估摸著這小子趴著不怎么舒服,又問了一句,“你的驟雨卷風(fēng)還跟在后面。你若改換了心意,現(xiàn)在回去騎你自己的馬——”
話沒說完,池縈之想象了一下自己下馬時,淺棕色馬鞍上沾滿了血的刺激場面。
過來牽馬的親兵多半會順嘴驚喊一句,“哎呀池世子受傷啦!”
然后一堆人圍過來查驗?zāi)睦锸軅恕?br/>
那畫面又太美了,不能往下細(xì)想。
還是烏云踏雪好,從鬃毛到尾巴連帶著馬鞍,一整套全黑的。
池縈之?dāng)蒯斀罔F地,“不要!我就喜歡在烏云踏雪身上趴著!”
司云靖:“……
他的聲音冷了下去。
“喜歡趴馬背上一路顛著?那就繼續(xù)趴著吧。”
二三十里路的距離并不算遠(yuǎn),快馬飛奔,一個時辰就到了。
池縈之趴在馬背上被巔地七葷八素,所幸身上披著司云靖的寬大蓑衣,從下巴處一直嚴(yán)嚴(yán)實實罩到了腳踝,被拎下了馬時,她最擔(dān)心的絕美畫面沒出現(xiàn)。
一行人紛紛下馬,池縈之跟著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大營駐扎所在地的轅門外。
艾瑪,她是被顛得太久,出現(xiàn)了幻影了嗎?
為什么前頭迎接的那個身穿紅色武將袍的將領(lǐng),不像是統(tǒng)領(lǐng)河畔大營的總是面容嚴(yán)肅的華將軍,卻長得有點像掌管著京畿大營的朱瓴那貨?!
她的腳步停在轅門外發(fā)愣,身后的司云靖丟下一句簡短的“跟上”,徑直越過她往前走去。
前頭等候的一排將領(lǐng)遠(yuǎn)遠(yuǎn)地迎了上來。
一群人圍著司云靖七嘴八舌說了一通,池縈之聽不清楚全部,只能聽個大概,多半是在抱怨東宮突然臨時返程,以儲君之尊孤身犯險,實在不應(yīng)該云云。
說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該抱怨的抱怨完了,該安撫的也安撫完了,司云靖回身指了下站在后頭的池縈之,吩咐河畔大營的華將軍道,“給他找個帳子,換身衣裳。軍中的金瘡藥給他一瓶。”
池縈之:???
華將軍回頭打量了好好在轅門邊站著的池縈之幾眼,詫異地問,“池世子傷到哪兒了?看起來倒還好。”
司云靖冷笑一聲,“硬撐著呢。隔著老遠(yuǎn)聞到他身上一股血腥味兒,嘴硬,路上一個字也不說。派個軍醫(yī)給他包一下傷口。”
池縈之:!!!
她隔空大喊,“不需要!臣沒傷著!”
“還嘴硬著呢。”司云靖輕飄飄丟下幾個字,轉(zhuǎn)身便走向中軍帳。
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停下來指了指那名嘴角噙著笑、抱胸站著旁邊看熱鬧的朱袍將領(lǐng)。
“朱瓴,離隴西王世子遠(yuǎn)些。營中三位世子的事務(wù)一應(yīng)由華將軍負(fù)責(zé)。”
池縈之驚了。
還真他媽的是朱瓴那貨!
怎么又回來京畿大營了!
軍中效率極高,不一會兒便收拾出來一處空軍帳,按照高級將領(lǐng)的規(guī)制擺好了帳子里的行軍用具,請池縈之住了進(jìn)去。一名親兵恭謹(jǐn)回稟說,“軍醫(yī)實在太忙。池世子稍候片刻,小的已經(jīng)去請了最好的軍醫(yī),馬上就來。”
池縈之連連拒絕,“軍醫(yī)忙他們的,不必管我,不必管我。”
那親兵以為她在客氣推辭,連忙殷勤回道,“必須的,必須的。”
池縈之:“……”
池縈之趴在單人尺寸的行軍床上癱了片刻,想起等下要怎么推拒軍醫(yī)看病,不由犯了愁。
太子爺那個狗鼻子,下著雨趕著路,他怎么還能聞得出來呢。
趁沒有人,她匆匆做好了準(zhǔn)備措施。臨時搭建的軍帳并不講究,帳子直接搭在土上。她原地挖了個淺坑,把沾了不多血跡的深色外褲給埋了。
坐在帳子里,用過了午飯,她開始感覺鼻子有點癢癢的,阿啾——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披了蓑衣,路上還是傷風(fēng)了?她揉著發(fā)紅的鼻子想。
下午時分,天色昏暗,帳子里提前點起了油燈。
帳子外終于響起一陣輕捷的腳步聲,營帳簾子被人從外面掀開了。
池縈之早有準(zhǔn)備,沒等人進(jìn)來就噗一下吹熄了燈,飛快鉆進(jìn)了被窩里,蒙著頭用帶著些鼻音的聲音道,“多謝大夫撥冗前來,給池某看傷病。池某并無大礙,只有些傷風(fēng)而已,已經(jīng)睡下了,留下些傷風(fēng)藥即可,不必耽誤大夫的時間了。”
帳門口那人停了片刻,放下了簾子。
池縈之猜想軍醫(yī)走了,輕輕地呼了一口氣,把蒙頭的被子往下拉了點——
迎面正對上一雙饒有興味的閃亮的眼睛。
黑暗的帳子里,看不清面容輪廓,隱約顯出一道刀疤橫亙在眉骨之上。
池縈之呆滯了片刻,猛地坐起身,放聲大叫,“啊啊啊——”
嘴巴被捂住了。
“池世子何必見了朱某就嚇成這樣。”朱瓴的嗓音陰惻惻在她耳邊響起,
“拜池世子所賜,朱某被我家殿下擼了東宮左衛(wèi)帥的位子,一腳踢到京畿大營來了。我可還沒找你算賬呢。”
池縈之隔著手掌含糊說了幾個字。
“哦,你想說的是,朱某為何要潛入你的帳子?”
池縈之連連點頭。
朱瓴摸著下巴,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朱某鼻子靈,太子殿下說你身上有血腥氣,朱某也聞到了。問題是朱某聞來聞去,感覺池世子身上流血受傷的位置,怪有意思的。”
他松開捂嘴的手,不懷好意地往池縈之被子遮蓋的下半身掃了一眼,
“池世子血流不止,又逞強不肯叫軍醫(yī),莫非是……傷到男人最緊要的那處了?”
他邪惡地笑起來,“有句俗話說,硬撐著要面子,就沒了里子。池世子如果真?zhèn)侥抢锪恕c其藏著掖著,還是讓朱某替你看看吧。朱某在軍中這么多年,治外傷的醫(yī)術(shù),不見得比那些軍醫(yī)差。嘿嘿,說不定幫你治好了呢。”
池縈之這輩子最不想沾染的人就是眼前姓朱的了。
她抱著被子不放,“太子爺都說了讓你別靠近我了,你到底要干嘛。”
朱瓴單腳踩著床板,倏然躬身逼近過來,“上次小看你了,以為你只是抹了點魅惑人心的藥粉,卻意外中了你的邪術(shù)。哼,軍營之中陽氣最重,老子不信邪!有本事你把你的邪術(shù)再施展一次看看——”
池縈之廢話不說一句,捉住他的腦門往自己額頭一磕。
朱瓴:???
砰的一聲,池縈之的額頭磕紅了一塊,眼角迸出了生理性淚花。
朱瓴吸了吸鼻子,陶醉地聞了聞,“香。真香。你一個大男人,怎么整天他媽的這么香。”
“你一個大將軍,怎么整天不做人事呢!”池縈之嘆氣說,“起來吧,站門外去。”
朱瓴冷笑著起身往門外走:“做夢呢你。軍營里陽氣這么重的地方,老子不信你的邪術(shù)——臥槽!我為什么站門外了!”
軍帳簾子被他粗魯?shù)叵崎_的同時,背著藥箱的軍醫(yī)大夫?qū)擂蔚卣驹诤熥油猓爸鞂④姡厥雷樱緛聿槐愦驍_……但老朽在帳外聽到池世子傷到了男人要害之處?這個……實在耽誤不得。池世子要不然讓老朽檢查一二……?”
池縈之客氣地說,“我覺得不用檢查了。朱將軍覺得呢。”
朱瓴抱胸靠在門外,“我也覺得不用檢查了——臥槽!我為什么會這么說!等等,大夫,我想說——”
“我覺得問題不大,不用檢查了。”池縈之重復(fù)了一遍。
朱瓴:“我也覺得問題不大,不用檢查了。臥槽!”
眼看著朱大將軍一副即將發(fā)飆的暴躁模樣,軍醫(yī)背著藥箱趕緊安撫他說,“卑職明白了,明白了,卑職這就走!”
朱瓴憤怒的一拳擊出,正中帳子的木柱,刺啦一下,木柱承受不住重量,歪斜到旁邊去。
軍醫(yī)見勢不對,趕緊跑了。
朱瓴暴躁的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在進(jìn)帳對付邪門的邪術(shù)和出去把軍醫(yī)找回來兩個選擇間躊躇了片刻,按照他慣常的脾性,正打算不管不顧,直接進(jìn)帳子去硬杠池家小子厲害的邪術(shù)——
背后傳來了飽含著陰霾怒氣的嗓音,
“朱瓴,不是同你說了不要靠近營中三位世子?為什么把隴西王世子的帳子打歪了!出去跪著!”
朱瓴:“……媽的。”
他罵罵咧咧地出帳子外頭跪著了。
司云靖皺眉打量了一眼歪斜的帳子,幾個親兵趕忙過來把木柱扶正了。
他掀開了簾子,走近光線昏暗的軍帳里。
池縈之聽到外面的聲音,已經(jīng)安心地躺回了床上,被子嚴(yán)嚴(yán)實實從頭蓋到腳,只露出半張雪白的面容。
正所謂燈下看美人,昏黃的燈光拉出了厚重的暗影,明麗的五官輪廓半掩在暗影之中,凸顯出濃黑的睫毛,嫣紅的嘴唇,是與白日完全不同的濃墨重彩的工筆美人圖。
——雖然這小子惹毛了也是會發(fā)脾氣的,但跟手下一幫刺兒頭比起來,性子還算軟和。平日里確實算得上是個挺乖巧挺可愛一個小家伙。
也不知怎么的得罪了朱瓴,被他三番兩次尋釁滋事,若不是自己趕來的及時,差點被埋帳子里了。
司云靖不悅地想。
他在池縈之的床前坐下了,伸手摸了摸額頭。
“怎么這么早就睡下了?”
池縈之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啊啾——”迎面打了個打噴嚏。
“……”司云靖面無表情地抬手抹了抹臉上被濺到的飛沫。
池縈之:“……殿下恕罪!”她急忙撐起身子,去摸床頭掛著的大袍子上系著的干凈帕子,帶著些鼻音說,“趕緊擦擦,阿、阿啾——”
司云靖直接把她按回去塞進(jìn)被子里了。
“熬一碗傷風(fēng)藥來。”他召來了軍醫(yī),吩咐道。
小半個時辰后,濃黑滾燙的藥汁熬好了送進(jìn)來。
等待喝藥的時間里,池縈之起先還顧忌著面前坐了尊大佛,想陪著說些話,沒說兩句就被嫌棄,
“說話帶鼻音,聲音都變細(xì)了,聽得難受。閉嘴歇會兒吧!”
池縈之自己本來還沒覺得,被說了句‘聲音變細(xì)’,心里一驚,頓時不敢多說話了。
兩人一個躺著,一個坐著,大眼瞪小眼片刻,池縈之自覺地閉上眼睛,睡覺。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一只干燥溫暖的手掌托著后頸,把她扶了起來,瓷碗遞到了嘴邊。
她半夢半醒間本能地張了嘴,小口含進(jìn)了一口藥汁。
“!!!好燙!好苦!”
她閉著眼睛一扭頭,藥碗往旁邊嫌棄地一推,抓著被子就往下躺。
還沒躺下呢,被揪著后衣領(lǐng)又坐起來了,藥碗重新遞到了嘴邊,充滿警示含義地碰了碰嘴唇,“喝完。”
池縈之這下徹底清醒了。
面前這位親自喂藥,不喝吧,說不過去。
她聽話地張嘴,喝一小口湯藥,緩上半天,又喝一小口湯藥,再停下來緩上半天……
對面的眼神幾乎要把她凍成了冰渣渣。
“你很行啊。喝碗藥,費了我一刻鐘的時辰。”
池縈之小聲說,“不敢浪費殿下的時辰。你把藥碗放旁邊,我自己喝唄。”
司云靖單手撐著膝,另一只手端著大藥碗,停在她嘴唇邊,“我就坐這兒,看你到底能磨蹭多久。”
池縈之又小口地抿了一口,咽下去了,分辯說,“沒故意磨蹭,打小喝藥就這么慢。不信殿下寫信問我爹去。”
司云靖冷笑了一聲,把藥碗邊沿又往她嘴里塞了塞,“我又不是你爹。一口喝完!”
池縈之聽話地喝了滿滿一大口,在舌頭上滾了滾,苦澀的中藥滋味從口腔直沖上腦門——
“噗——”沒忍住,一口噴出來大半。
“……”司云靖面無表情地抬手抹了抹臉上被濺到的藥汁。
池縈之噴了藥就感覺大事不好,慌忙拿袖子去擦。“殿下恕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忍不住!!”
為了表示她的誠意,她趕緊接過大藥碗,以平常兩倍的速度小口小口喝完了,向?qū)γ媪脸隽丝胀氲住?br/>
司云靖什么也沒說,臉上沒什么表情地站起身來,帶著滿身的藥味兒出了帳子。
池縈之長呼了一口氣,舒心地躺了下去,把被子蓋過頭頂。
總算把大佛送走了……
帳子外傳來了太子爺?shù)穆曇簦彼麆偤韧炅怂帲屗D銈儾灰驍_,直接把他的行軍床挪去孤的帳子里。軍醫(yī)跟過去,身上的傷處查驗一下,務(wù)必救治好了。”
池縈之:???
半刻鐘后,她莫名其妙被挪到了中軍大帳里。
東宮禁衛(wèi)們得了吩咐,果然沒有絲毫打擾池世子的睡眠,挑選了四名彪悍大漢,連人帶床直接搬過去了……
為儲君準(zhǔn)備的大帳極為寬敞,用六扇大屏風(fēng)隔開前后。屏風(fēng)前方擺放了桌椅茶幾,隨時召人議事;屏風(fēng)后面放了行軍床和矮幾凳子,用來起居。
中軍大帳的面積雖然寬敞,但里面的陳設(shè)卻跟將領(lǐng)大帳差不多。
池縈之自己的行軍床被人搬了過來,放在中軍大帳的屏風(fēng)后面,跟司云靖的床并排放在一起,中間隔開兩尺,看起來大小款式都差不多,倒不覺得突兀。
池縈之坐在自己的床上,望著兩尺外的太子爺?shù)拇玻挥上萑肓顺了肌?br/>
自己這幾天一心一意地躲著避著,究竟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跟這位做起室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肝不要了,今晚雙更!我盡量趕9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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