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鄒茵陪姑奶奶過了個周末, 新的一周就回公司正常上班了。
之前的工裝改良設(shè)計一直在按部就班進行,這次博恒優(yōu)士的改革主要分三個層次,除開以往最普通的戶外與工裝品類,這次挑戰(zhàn)了科研、新技術(shù)等領(lǐng)域的中高端市場, 主要在面料、防輻、防潮等基礎(chǔ)硬件功能, 以及根據(jù)不同工種的工作特性而設(shè)計的人性化升級功能,與現(xiàn)代美學(xué)上的優(yōu)化。
好在原定七月底在S市召開的展會,因為一些原因推遲到了八月上旬, 從而使得時間尚為充裕些。
和鄒茵預(yù)計的沒錯, 公司領(lǐng)導(dǎo)給她提了一個等級的工資, 每個月到手多了七百多塊。不過也更忙了,那段時間鄒茵經(jīng)常在公司與市郊的工廠兩頭跑,反復(fù)監(jiān)督進展, 像個陀螺。
到六月下旬時, 她總算就給自己買了輛車。是先前駱希鵬介紹的一個車行老板, 一輛白色的馬自達,車身線條簡潔明快,標配下來剛好18萬上下。算是鄒茵全部的存款了。
鄒茵從2010年畢業(yè)到現(xiàn)在,差不多將滿四年。剛畢業(yè)時工資到手三千多,第二年四千五,再往后就五千、七千的跳, 這些年跟著陳勤森在一起, 算算吃的、穿的、用的、抹的、戴的, 從來都沒有比誰短過, 甚至是超出了多數(shù)人的優(yōu)越。她自己的錢基本沒花,竟然反而還存下來十多萬。
但她不喜歡每個月還債的感覺,因此沒有選擇貸款,一次性全額付清了。眼下工資入手一個月約八千,除去房租三千和給姑奶奶的一千,還余四千,清簡些差不多也能過得去。金牛座的人向來貼近現(xiàn)實,且精打會算,有限的條件下總會盡力做到不虧待自己。
駱希鵬回去后似乎遇到了些什么棘手,他并不經(jīng)常與鄒茵電話聯(lián)系,每次打好像都是避開在一個靜處。短信隔四五天會發(fā)一條,問她“鄒小姐今天還好嗎?工作忙完記得要吃飯,瘦了要心疼的”。溫柔而彬彬有禮的關(guān)切。但不知道為何,那平尋的幾字短信里,會讓鄒茵讀出他隱匿的躊躇情愫。
駱希鵬給鄒茵的感覺始終是寬容適度的,并沒有因為那天在大學(xué)樹下對她說的一番話,從而展開像言情小說里霸道總裁式的追愛攻勢,他依舊是平淡而溫和的。
似乎這樣的寬容適度,也讓他自己在某些程度上可以有回旋放松的空間。當然,這一切也都只是鄒茵的第六感罷了。
但鄒茵很清楚,他對她的并不是那種純意義上的愛情。
或許人與人之間的最后能走向婚姻,更多的不是因為多么愛,而是遇見了,覺得可以有意愿和這個人共同走下去,適合跟他/她一起生活,因而也就求婚結(jié)婚了。
鄒茵因此也沒有費心思去多想。工作的忙碌,倒使她每天都過得很充實,連想起陳勤森的幾率也少了。
六月底周末休息,她開車回了一趟Z城。暑假的孩子們很興奮,村公路旁是條窄窄的溪水,隔過去就是水稻,另一旁則種著芒果。他們在溪水旁撈著小蝌蚪,濺得淅淅瀝瀝的,溪水是陳勤森前年叫族堂里找人凈化過的,很清澈。
鄒茵才買車上手,開得十分小心翼翼,忽然兩只鴨子從田埂下串過來,她一個錯手就把車歪進了一旁的泥道里,怎么使力也沒法兒上來了。大暑天的開著空調(diào)也還是熱,她兩鬢的頭發(fā)就染了汗,跟剛蒸了桑拿似的,襯得臉上的皮膚越發(fā)白皙。
阿K正和陳勤森從附近的甘蔗園里驅(qū)車回來,看到前面的白色馬自達里,鄒茵俏美的影子在里頭晃。
他就認出來道:“森哥,那是茵茵姐。”
阿K二十五歲,比鄒茵要小近十個月。
陳勤森便從副駕下來,走過去敲了敲鄒茵的玻璃。鄒茵探出臉,看到他,他近日似乎被太陽曬黑了些,棱角分明的臉龐呈麥色,之前的陸軍式平頭長長了,一根根錚錚帥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近看他,只覺眉宇間愈為雋武。
鄒茵略微窘赧,拂著裙子站出來:“陳勤森,你幫我下忙。”
陳勤森問她:“買車了?”
鄒茵答:“嗯,才買了不到半個月。”
陳勤森就換坐進去,附近的幾個小孩子看見他,紛紛跑過來圍觀他倒車。陳勤森幾下就把車開出了泥濘,一個三歲的小毛頭奶聲奶氣地崇拜道:“阿森叔叔好膩害。”他就撫了撫他的小腦袋,說:“去玩吧。”小孩兒被他摸得腦袋軟乎乎的,抿著小嘴巴好像很享受的樣子。
鄒茵瞥見這一幕,不禁想起陳勤森在二十三歲的時候,那時看見這樣的小娃娃他就反感,會冷酷地蹙眉說:“去玩吧,你森哥生氣了很兇!”
看到陳勤森目光里裝著的柔和,她便不自覺地移開視線。
陳勤森把車停好,出來拍了拍車蓋子,問:“花了多少,誰帶你去買的?”
英挺的身軀近著她,看到他頸間別致的黑色子彈頭水晶。鄒茵莫名氣息有些緊,答他:“十八萬,駱先生介紹的人,性價比還算可以。”說著謝過他,然后欲傾身進去。
陳勤森聽她說那句‘駱先生’怎么就恁的刺耳。
他盯著她翹媚而不知的屁股,想了想便柔聲問:“明天下午萬達有3D的泰坦尼克號重映,你要不要去看?我叫人訂票。”
鄒茵回頭,洞穿他目中隱約的求好……她后來叫他陪她去場看電影,他都是寧搓麻將不去的。鄒茵便無心應(yīng)道:“我明天上午就要回X市了,下午得去趟工廠,加班呢。”這句說的倒是真的。
陳勤森看著鄒茵,他心里慍著話,想說這女人她哪怕真的被人上過了,次數(shù)兩次三次的他閉閉眼睛就他媽忍過了算。
陳勤森就對著鄒茵背影說:“鄒茵你就說你還會不會回頭吧?九年的感情說不要就這么算了。”
鄒茵咬了咬唇角,答他:“不會了。陳勤森,你去找個老婆結(jié)婚生小孩吧。”
陳勤森緊了緊拳,復(fù)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煙,點燃。
*
黃瑤在發(fā)廊里叫小哥電了一次性的波浪卷,然后又對著大鏡子上了個妝,補了層口紅。
她的老公張致列對她真的是慣到骨頭里,結(jié)婚這么多年對她的脾氣無原則容忍,平時一點兒陽春水都舍不得她沾的。她今天把孩子扔在家里叫張致列帶,自己就到了雙門街的酒吧找到陳勤森。
對著陳勤森哭婉婉一個下午,說:“陳勤森,你是禽獸不啦?你就這么把我爹往死里逼,做人不能夠絕到這種程度。”
都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青春任性了,看她這副為人母為人-妻的樣!
陳勤森仰靠在椅子上,搭著長腿看她做戲表演,最后只冷漠道:“黃瑤,老子忍你這個三-八也夠了,要沒我,你老公當年就已經(jīng)被阿大打殘廢。你自己做的什么事心里清楚,該怎么收場自己看著辦。”
黃瑤眼淚抹著抹著聽了這話就停住,抬頭望了眼陳勤森依舊俊逸如當年模樣,她想起她從青春開竅起就對他的迷戀,想起他十幾二十歲時候的酷勁倜儻,她就悲傷道:“陳勤森,你這個人沒有心,誰惹上你誰就是上輩子欠下的債!”
然后把門一摔出去了。
隔二天鄒茵下班的時候,就在公司大廈的樓下,看到了抱著二胎小寶寶的黃瑤。
她之所以能找到這里來,也是因為鄭村的媳婦舒麗那個大嘴巴,說漏了嘴把地址告訴了她。
黃瑤對鄒茵說:“鄒茵,我接下來要說的這幾句話,是被陳勤森逼的,他把我爹逼得走投無路了,差著就要掛脖子。你聽好了,當年張曉潔刮宮那張單子是我找人做的假,陳勤森沒和張曉潔怎樣,他喝醉了睡得就跟笨貓一樣沉,我也沒和他做成。但你別得意,他的我套過,我不僅套過我還咬過,他的人生最初次還是我黃瑤的,你這輩子也別想得他的全部!”
那會兒邊上都是上班下班的同事或者別的樓層的人,她這么抱著個孩子,酸丟丟的、眼圈泛著紅的和鄒茵說這些,很容易就讓人揣測起誰是正房誰是小三之類的故事。紛紛眼睛往這邊打量,明顯那個年紀大三四歲、抱著孩子的女人更凄涼一點啊。
我不僅,我還……
鄒茵嘴角不禁蠕了蠕,等回到家后,就給陳勤森打了個電話。
陳勤森那邊原本以為黃瑤這么一解釋,鄒茵估計該緩一步了。接起電話時口氣還十分柔和:“喂?糖糖,我真的沒跟誰……”
不料鄒茵硬邦邦的說:“陳勤森,你自己惹的爛桃花自己去收拾,別收拾不清楚了往我這邊扯。”
陳勤森那邊嗓子眼里的話就全部咽下去了,寒聲問她:“鄒茵,老子沒和人睡過你也看不上我是不是?”
鄒茵復(fù)噎:“陳勤森你不問這么幼稚的問題行嗎?”
他就悶了一句“好”,然后吧嗒一下掛了電話。
黃瑤的爸爸休想再從陳勤森這里討得一點便宜了,陳勤森扣著合同油鹽不進,每天該做什么照做什么。
他拿了30萬給何惠娟的后媽,讓何惠娟后媽以她自己湊來的名義給鄭元城。
他前陣子一直在忙葵花園和甘蔗地的事,附近一片園子缺人打理,都快荒了,陳勤森就給買了下來,一面搞田園種植,一面搞周末農(nóng)莊。叫村里開小雜貨店的啞巴阿克去打理,他那一排店面馬上要拆遷擴建馬路,拆了他就沒得糊口了。這么一來,陳勤森干脆把附近村里幾個困難沒生計的都叫過去幫工,也算是給了他們一個就業(yè)的機會。
掛牌的那天市電視臺都來采訪了,陳勤森給他的莊園起名叫“微陳里 . 向陽莊園”,記者舉著話筒問他:“陳先生為何起這樣一個名字,有何寓意?”
電視里的陳勤森穿著便裝,答說:“世界微塵里,吾寧愛與憎。我本就這世上一個凡人,沒什么鴻鵠之志、一飛沖天的,日子過得好就好,大家都開心。”
旁人聽得樸實,都夸陳家大少爺惠民普善。有心人聽了,怎么就跟針戳著似的,仿佛就專專只為了說給某個人聽。
姑奶奶和鄒茵坐在電視機前吃飯,姑奶奶就說:“你看看少寶他現(xiàn)在。”
她以她看了一百遍還珠格格和臺-灣苦情劇的情感心得總結(jié)道:“我跟你講啊,男人都是這個樣子,如果呢,他跟著一個女人很多年都不改變,突然分手后就一定能夠改頭換面了。你看他,以后對下一個老婆肯定是百依百順,踏實本分的。”
鄒茵一點也不想看,就答說:“都分手了,說這些沒意思。姑奶奶這個點不是要看劇,怎么給忘記了?”
說著給她調(diào)到了中央八套的《意難忘》,姑奶奶頓時又沉浸在那807集的悲喜交加里,忘記了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