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哭泣
第52章哭泣
楚慈說完這句話后臥室里陷入了一片長久的沉寂。韓越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呆呆的盯著他,身體僵硬面色灰白。
楚慈安靜的回望著韓越,眼神波瀾不驚。
“其實我想走跟你沒關(guān)系,我并不是因為討厭你才走的。但是,我確實是不想再看到你了,一眼都不想。”
他說什么都沒有這一句更能傷韓越,就像一把血淋淋的刀子瞬間正中心口,讓韓越簡直痛得痙攣。
“我本來應(yīng)該在你睡著的時候就離開的,但是我怕你醒來后以為我被什么人帶走了。我想也許你會著急,所以就想再等等,告訴你我要走了。也許會去什么小城市做做保守治療,等到燈盡油枯的那一天,躺在床上自然死亡。”
楚慈頓了頓,仿佛有很多話還想說,但是最終一直沉默著。
韓越看著他,心里一點點變涼。一開始就仿佛刀子攪動心臟的肉一般劇痛無比,漸漸卻因為寒冷而變得麻木,連一點痛都感覺不到。
只是血不停的流不停的流,仿佛骨髓里都嗖嗖的透著風(fēng)。
“……好了,現(xiàn)在跟你道別完,我也該走了。”楚慈吸了口氣,仿佛下定決心一樣站起身。
剎那間韓越猛然掙扎起來,手臂因為用力過大而爆出了駭人的青筋,那么粗的皮扣都被活生生扯得變了形。
這掙扎就像野獸被逼到絕境下最后的咆哮,拼盡一切,絕望瘋狂。韓越這時候肌肉都沒感覺了,手腕上用力過猛造成皮肉活生生裂開,連那鮮血直流的劇痛對他來說都毫無知覺。
他眼睜睜看著楚慈打開臥室的門,臨出去前又突然回過頭。
那短短剎那間的回頭,竟然像一副永遠(yuǎn)靜止的畫面一樣,讓韓越多年之后回憶起來,都還清晰得歷歷在目。
楚慈站在門口,看著韓越,輕聲說:“如果你不姓韓的話……”
韓越腦子里嗡嗡直響。
他以為楚慈會說如果你不姓韓的話,也許我會喜歡你,或者也許我就不這么痛恨你了。沒想到楚慈停頓了一下之后,遲疑的搖了搖頭,說:“——如果你不姓韓的話,也許我就能單純的更討厭你一點了。”
……
韓越愣在那里,仿佛全身都僵硬得沒有知覺了,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楚慈關(guān)上門,腳步聲漸漸走遠(yuǎn)。
最終消失在客廳大門開合的聲音之后。
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
他久久的靜止在那里,仿佛連呼吸和心跳都被完全停止。窗外傳來風(fēng)聲掠過草地的嘩響,大片大片的連在一起,就仿佛滿世界轟然的漲潮。
不知多了多久,韓越把身體緊緊蜷縮起來。
他把頭用力埋在被褥中,顫抖著,無聲的哭了。
那天任家遠(yuǎn)瘋狂的打電話給韓越,因為楚慈本來下午就該住院的,但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來。任家遠(yuǎn)打通上下關(guān)系、偽造病人身份、安排好一間隱秘的病房、還聯(lián)系了權(quán)威腫瘤醫(yī)生做明天的手術(shù),這些事情沒有一件是容易的。要是韓越把住院時間給耽誤了,后邊一系列動作都要延遲,露出破綻給侯家人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就很大,任家遠(yuǎn)怎能不著急上火?
他坐在辦公室里連打了十九個電話都沒人接,打到第二十個的時候,他幾乎都絕望了。剛要煩躁的摔上話筒,那邊卻突然被接通,楚慈的聲音平平淡淡響起來:“喂,任醫(yī)生?”
任家遠(yuǎn)剛要連珠炮似的問他怎么還沒來住院,突然卻覺察出一點不對:“——怎么是你接電話,韓越呢?”
“……”電話那邊一片沉默,只隱約傳來陣陣喧鬧,聽起來像是車站的聲音。
任家遠(yuǎn)聲音變了:“楚工,你要上哪兒去?韓越呢?韓越跟你在一塊兒嗎?”
“……我要走了。”楚慈平靜的說,“——你最好去韓越家看看他,給他喂個水什么的。”
任家遠(yuǎn)剎那間手腳都涼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上哪去?!你不做手術(shù)了?楚慈你不要亂來!你快點回來做手術(shù)!”
“謝謝你一直費心安排手術(shù)的事情,但是我不能回去做了。我殺了很多人,不應(yīng)該也不想再活下去。保守治療的話應(yīng)該還能拖一段時間吧,我想自由自在的度過最后一段時間。”
電話那邊信號不大清楚,車站又亂糟糟的人聲鼎沸,楚慈的聲音幾次要淹沒在噪音中,任家遠(yuǎn)神經(jīng)質(zhì)的攥著話筒,幾乎緊緊的頂著自己的耳朵:“那你要上哪去?你到底要上哪去?!”
電話那邊一片沉寂,只聽見電流微微的雜音。過了很久楚慈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來,輕輕的仿佛嘆息一般:“——謝謝你,任醫(yī)生。”
緊接著電話就被掛斷了。
任家遠(yuǎn)拿著話筒,在椅子上呆坐了幾秒,緊接著把電話一摔,起身奪路狂奔。
任家遠(yuǎn)一向是個開起車來不緊不慢的人,那天從醫(yī)院開車到韓越家,中途卻連闖兩次紅燈,車尾后閃光燈響成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楚慈計劃好了的,公寓大門沒有鎖,只是虛掩著,任家遠(yuǎn)沖進(jìn)去連聲狂叫韓二,最后在臥室找到了被反綁著堵著嘴的韓越。
楚慈那皮扣實在是扣得太緊,任家遠(yuǎn)不得不從褲兜里找出瑞士軍刀來,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皮扣割斷,把韓越嘴里的東西掏出來一扔:“楚慈上哪去了?他跑了你知不知道?!”
韓越臉上幾乎一點人氣都沒有,整個人就像一夜之間灰敗了一樣,半晌才顫抖著道:“去找,讓人去找……操他X的叫他們現(xiàn)在就去找!”說到最后他幾乎是在歇斯底里的怒吼,連聲音都尖厲得惡鬼一般:“找不到老子一個個斃了他們!都狗日的沒用!就讓他這么走了!走了!!我叫這幫白吃飯的在小區(qū)里整天盯梢是為了什么?!有什么用!!”
任家遠(yuǎn)猛的一避,韓越把床頭柜一腳踢翻在了地上。
嘩啦一聲巨響,各種各樣的擺設(shè)撒了滿地都是,其中一副銀質(zhì)相框在地攤上翻滾兩圈,露出正面來。
照片上的韓越和楚慈并肩站在小區(qū)的花園前,背景是噴泉和草地。韓越滿面笑容,一只手搭在楚慈肩上;楚慈臉色淡淡的,神情卻很安詳。
韓越氣得眼底一片血紅,抄起那相框就往墻上狠狠一砸。嘩啦一聲水晶鏡面四分五裂,他沖上去把照片摳出來,刷刷兩下撕成碎片,又往地上狠狠一摔。
任家遠(yuǎn)被他這發(fā)狂的樣子嚇呆了,剛要躲到一邊,卻只見韓越就像突然被抽掉了發(fā)條一樣,捂著臉緩緩的跪倒在地上。
他身體劇烈的顫抖著,肩膀尤其抖動得厲害。盡管他竭力掩飾,任家遠(yuǎn)卻仍然能聽見那壓抑而痛苦的嗚咽。
雖然聲音十分低啞,卻給人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任家遠(yuǎn)被嚇呆了,半晌才慢慢走過去,手足無措的站在韓越身邊。
“我這樣愛他,背叛所有人保護(hù)他,為了他高興什么都愿意做,到頭來他連看我一眼都不愿意……連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任家遠(yuǎn)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默默的站在一邊。
“只要我找得到他,只要我找得到他!”
韓越的聲音夾雜著極度的痛苦和哽咽,聽起來含混不清,其中的兇狠卻讓人從脊椎里竄起戰(zhàn)栗的寒意。
“只要我找得到他,我一定……我一定要……!”
任家遠(yuǎn)打了個寒顫:“韓越你,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現(xiàn)在主要是找楚慈上哪去了,他沒有證件,應(yīng)該跑不遠(yuǎn),除非他找什么人幫忙。你快點想想,他有可能去找誰?有可能上哪兒去?”
韓越被任家遠(yuǎn)連推好幾下,突然猛的一個激靈,眼神慢慢恢復(fù)冷靜,好幾秒鐘之后突然說:“——裴志。”
“什么?”
“他要是誰都不找就罷了,一旦找人幫忙,肯定是去找裴志。”韓越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找手機(jī),卻偏偏找不到自己手機(jī)在哪,任家遠(yuǎn)見狀慌忙把自己的手機(jī)摸出來遞給他:“我剛才打電話給你是楚工接的,他一定把你的手機(jī)帶走了!”
韓越雙手顫抖著奪過手機(jī),幾下?lián)芡ㄊ窒碌奶柎a,劈頭蓋臉厲聲問:“喂,人呢?狗日的人都跑哪去了?楚工跑了你們知道嗎?!”
電話那邊大概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答了句什么,韓越的聲音幾乎就是在吼了:“散步?!他跟你們說什么你們就信什么?我什么時候放他一個人出去散過步?!現(xiàn)在人丟了你們知道嗎,人丟了!跑了!狗日的我真想把你拖出去斃了!”
電話那邊結(jié)結(jié)巴巴的不知道說了什么,韓越狂吼著打斷了他:“立刻去給我找裴志!不管裴志在干什么,找到他立刻把他叫過來見我!現(xiàn)在立刻聯(lián)系各大火車站長途汽車站,不管用什么辦法都給我把楚工找出來!現(xiàn)在,立刻!!”
他把手機(jī)狠狠一摔,手機(jī)在床墊上彈了好幾下,差點掉到地上去。
任家遠(yuǎn)本來想勸韓越別這么大動干戈,就算找人也得偷偷的找,這么大動作的搜索肯定會被侯宏昌他們家人發(fā)現(xiàn)。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只見韓越頹然坐倒在床邊上,用手緊緊捂住臉,猛然一下嚎啕痛哭起來。
那聲音太過悲傷絕望,與其說是在哭,倒不如說是野獸瀕死前憤怒的咆哮。
讓人聽著,實在膽戰(zhàn)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