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動物
“咻”的一聲巨響,讓沈瑞宇從回憶中驚醒。</br> 他凝眉看向聲音來處,屬下小跑著過來:“大人。”</br> “發(fā)生什么事?”沈瑞宇問。</br> “沒、沒出事,就是太子殿下在召集所有人。”</br> 召集?能弄出這么大的動靜?</br> 沈瑞宇揮袖道:“過去看看。”</br> 旗臺下,幾個大臣并排坐在一旁,尋常他們坐的都是寬大的雕花高椅,現(xiàn)在卻蜷縮在一個個小木凳上,臃腫的身軀勉強堆在凳子上,佝僂著肩背,一個個看不見脖子,看起來十分滑稽。</br> 太子站在旗臺上,正意氣風發(fā)地與人談笑,他的臣子在他面前冷汗?jié)裢噶斯俜?他也好像看不見一般。</br> 沈瑞宇臉色沉沉,走過去將諸位大臣一一扶起。</br> 那幾人不肯起來,驚疑不定地看向沈瑞宇,暗自搖手:“不,沈大人,這是殿下的……”</br> “何人在此?”</br> 話音未落,太子的質問已然響起。</br> 身著明黃甲胄的太子從旗臺上一躍而下,朝背對著他的沈瑞宇大步走過來,一副興師問罪之態(tài)。</br> 沈瑞宇面前的幾人立即埋下頭去,雙肩顫顫,不敢高聲言語。</br> 沈瑞宇慢慢直起身,轉過頭。</br> 太子看見他,稍愣了一下,貓捉耗子的神情倒是收斂了一些。</br> “原來是沈大人。”太子咳了一聲,“沈大人在這里有何貴干?”</br> 太子對沈瑞宇倒還算敬重,但沈瑞宇卻沒有因此而產生什么多余的表情。</br> 他目光平視著太子,說:“殿下,臣只是想扶這幾位大人起來,去旁邊的椅子上就坐。”</br> 太子蹙眉不語,不悅的目光在那幾人身上掃來掃去。</br> 仿佛在說,你們幾個又打什么鬼主意,打擾本宮的興致。</br> 沈瑞宇身后有一個人開口道:“沈大人,吾等是犯了錯,在此領罰,請沈大人不必擔憂了……”</br> “無論犯了什么錯,身為太子,可以就事論事,可以有罪并罰,卻不能折辱臣子的尊嚴。”沈瑞宇在太子開口之前,先打斷了那人的話,“太子,還請讓這幾位大人去一旁歇息。”</br> 太子盯著他,良久,皮笑肉不笑道:“好,沈大人滿肚子道理嘛,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沈卿。就依你而言!沈卿,你這樣仁智皆全,當個大理寺卿實在委屈了你,日后要不要個宰相當當?”</br> 身后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沈瑞宇后退兩步,直直地彎下腰去,拱手平靜道:“殿下說笑了。”</br> 太子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隨便叫了幾個小太監(jiān)來,將那幾個筋疲力竭的大臣扶去一旁休息。</br> 待太子腳步離開,沈瑞宇才直起身來。</br> 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旗臺正對面的一棵百年大樹上,深深扎著一根異常粗碩的鐵箭。</br> 那鐵箭足有成年男子十指圍攏那么粗,箭頭沒入樹干深處,若是再大力一些,很有可能將它生生劈裂。</br> 這鐵箭非同尋常,絕不是凡人獨力可以拉開,沈瑞宇仔細尋找了一會兒,果然在旗臺后面看見了一輛特制的箭架。</br> 那箭架體積巨大,弓弦也十分粗韌,只有這樣的弦,才能支撐得起那般粗沉的箭。</br> 它底下有幾個活動輪子,方便搬移挪動,此刻收在旗臺下,但那黑沉之物指著人群之中,仍然有種不祥之感。</br> 沈瑞宇臉色黑沉,深吸了一口氣,挪開目光。</br> 吉時已到,太子終于宣布,中秋圍獵正式開始。</br> 騎射之事,本就多見血腥暴力,文臣、女子一般不愛參與,由著那群五大三粗的武官們斗去。</br> 往年,太子要“率兵親征”,和眾人一同圍獵,并沖在最前,充分發(fā)揮一個儲君的作用。</br> 指揮使徐長索檢查過了馬匹、弓箭,牽著馬過來尋太子,請他上馬。</br> 太子卻擺擺手:“不去,今年本宮不去。”</br> 徐長索疑道:“殿下可是身體不適?”</br> “呵,不是。”太子從軟榻上坐直了身子,扭下一個葡萄拋進嘴里,一邊嚼一邊戲謔道,“自己去爭、去搶,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坐看他們爭斗個不休,拼得你死我活,才叫爽快。”</br> “本宮已經吩咐過了。今年的規(guī)矩不同往年,任何人的獵物,不管什么時候,都可以不計手段地去搶過來,最后得優(yōu)勝者,加官晉爵!”</br> “剩下的,便只要等著看好戲就行了。坐著輕輕松松觀賞他人爭斗,最好他們能打個頭破血流,豈不樂哉?”</br> 徐長索捏緊了韁繩。</br> 以加官晉爵此等誘惑作為許諾,讓這些大臣們去自相殘殺?</br> 且不說太子口中的“加官晉爵”能否兌現(xiàn),這一次中秋之前,得罪太子的人就已經不在少數(shù)。</br> 為了挽回在太子面前押錯寶的過失,這一部分一定會爭著表現(xiàn),太子越想看什么,他們便越會做什么。</br> 太子此舉,是想在這個獵場里,把人變成了動物,讓他們?yōu)榱死妫瑵u漸失去自我。</br> 今年的獵場,一定不會安全。</br> 徐長索蹙緊眉,目光在林中逡巡了一會兒。</br> 忽地,頓在某道纖細身影上。</br> 他迅速將馬牽回馬廄,朝林中疾步而去。</br> 太子側坐著欣賞了一會兒,看到林中又一面紅旗被拔下,哼笑兩聲,剛想對旁邊說話,卻發(fā)現(xiàn)身旁已經空空如也。</br> 太子不悅道:“指揮使呢?”</br> 一旁的宦官低聲陰柔道:“徐大人去了馬廄后,就沒有再回來。據(jù)他身邊的近侍說,是去林中護衛(wèi)獵場安全了。”</br> 太子越發(fā)不愉:“他的最高職責,難道不是保護本宮?”</br> “罷了罷了,讓他去吧。最近,這指揮使是越來越不聽話了。”</br> 宦官觀察著太子的面色,聽到太子最后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詭秘地笑了笑,繼續(xù)目視前方。</br> 自從太子被正式立為儲君,宦官之列與錦衣衛(wèi)、禁軍便都是歸太子統(tǒng)領管轄。</br> 禁軍與宦官之間關系親密,偏偏那錦衣衛(wèi)自作清高,不肯與他們?yōu)槲椋袷乔撇黄痖幦恕?lt;/br> 殊不知,在這皇宮之中,終究是誰存活得最長久。</br> 徐長索循著剛才看到的方向疾奔。</br> 他找了個借口沒帶手下,便是心中知道他要去找的這人,其實不應該由他來負責。</br> 前方的身影越來越近,徐長索步伐加急,身形擦動了旁邊的樹葉,發(fā)出嘩嘩響聲。</br> 前面的人脊背挺了挺,耳尖似乎也動了動,接著,步伐慢了一拍。</br> 徐長索快速走到她身后,剛要開口,一句“謝姑娘”還未出聲,謝菱忽然回過頭。</br> 看清了人,謝菱驚訝得眉頭微抬,出聲道:“徐大人。”</br> 說著,她轉動手腕,將方才拿在手里的那根簪子收回袖中。</br> 徐長索自然看到了她這番動作。</br> 他想到之前謝菱曾經受過綁架,他本不應該這樣悄無聲息地從身后靠近。</br> “抱歉,謝姑娘,我嚇到你了。”</br> 謝菱回過神:“這不能怪徐大人,只是因為徐大人習慣如此。”</br> 做錦衣衛(wèi)的,大多數(shù)時候都不會從正面迎敵。</br> “徐大人,你怎么會在這里?”謝菱左右看了看,“是不是三殿下也在附近?”</br> 她為何這樣惦記三殿下。</br> 徐長索心頭莫名澀然,搖頭道:“不是。我是來護衛(wèi)姑娘的。”</br> “護衛(wèi)我?”謝菱奇怪地看著他,雙眸里有一圈疑惑的光,亮亮的,像天上的月牙掉了進來,“徐大人貴為指揮使,我怎么擔當?shù)闷稹!?lt;/br> “為何不可?”徐長索道,“花舞節(jié)那日,我亦是護送謝姑娘上花架的領將。”</br> 提起那日,謝菱想到自己當天夸張的裝束,有些赧然。</br> “那怎么能相提并論。當日我是奉皇命擔任神女,徐大人也是有任務在身,現(xiàn)在我不再是……”</br> “我必須這么做。”徐長索目光直視謝菱。</br> 否則,他控制不住自己。</br> 仿佛是有一個聲音,一直藏在他腦海中,催促著他去看護住謝菱,不叫她再受一點危險,仿佛只有這樣做了,才能撫平心中的躁動。</br> “什、什么意思?”謝菱難得地有些懵。</br> 徐長索抿了抿唇,攥緊雙拳。</br> 他像是一個不懂得拐彎的球員,一股腦地輸出直球:“我一定要跟著你。”</br> 謝菱默默無言。</br> 徐長索的執(zhí)拗,她是見識過的。</br> 曾經徐長索執(zhí)意不和趙綿綿說話,氣得趙綿綿跺腳,叱令他,如果不是嘴巴被豬皮膠給黏上了,就必須要回復她的話。</br> 結果徐長索輕飄飄“嗯”了一聲,當真開始假裝自己的嘴巴被膠水粘住,一整天不說話、不吃飯、不喝水,就只為了不和趙綿綿說話。</br> 最后是趙綿綿目瞪口呆,主動向他認錯,叫他可以把嘴巴上的豬皮膠“洗掉”了。</br> 那之后徐長索才開始吃飯喝水。</br> 謝菱知道,徐長索要做的事,她攔不住,也改變不了。</br> 可是,徐長索究竟是為什么要跟著她?</br> 他說,他必須這么做。</br> 難道是得了誰的命令?</br> 三皇子嗎?</br> 上一次,也是三皇子下令,叫徐長索護她下山。</br> 謝菱目光又朝周圍轉了一圈,尋找著那人的身影。</br> 她找借口偷偷溜出來,就是為了來找三皇子的,可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看到人。</br> 謝菱看向奇奇怪怪的徐長索,心想,或許他又是得了什么秘密的任務。</br> 只好道:“那、那好吧。”</br> 徐長索心中剛歡快一瞬。</br> 謝菱仰著一雙小鹿眼,瞅著他,一心一意地問:“你能帶我去找三殿下嗎?”</br> 徐長索的高興立即又垮了下來。</br>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的月亮真的好圓!</br> 開始等待國慶躺倒</br> 感謝在2021092023:14:412021092123:47: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lios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machajelly70瓶;不是十23瓶;我我我我我我愛吃仙貝、不要吵架20瓶;moonye、云笙、千秋、少林方丈專用造型師10瓶;忘崽小牛逼9瓶;鶴溪咕咕咕5瓶;siviyes3瓶;囍囍、泣七柒2瓶;雪天少校在江湖、艾拉拉、藍莓小娘子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