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彌補
謝菱確實沒想過,她會被岑冥翳牽著手,翻自己臥室的窗。</br> 她輕咬下唇,從暖黃燭火到銀白月色的交際線中走出來,面龐被淋上清冷玉色,眸中清潤,警惕的怯怯摻著不諳世事的勇敢,被高大青年從閨房中拉出。</br> 謝菱提起裙擺,一只繡鞋踩上木凳,在木凳上兩腳并了并,矜持地挪動了一下位置,又踩上書桌,慢慢踏到窗沿上,裙裾微晃。</br> 因為她的位置變高,岑冥翳原本拉著她的手變成了托著的姿勢,他直起脖子仰視她,長睫顫了顫,喉結(jié)輕動。</br> 謝菱一手放在他手心,抬頭看了眼月亮。</br> 月亮如最璀璨碩大的寶石,遙掛于天際,清輝幽幽,似是戲曲里動聽的前奏,馬上要引出一段纏綿故事。</br> 謝菱又低頭看岑冥翳,故技重施地,輕輕讓自己被咬著的唇瓣從齒間劃出來,嫣紅,帶著濕痕。</br> 握著她的手果然緊了緊。</br> “小心。”岑冥翳低聲說,另一只手也伸出來扶她。</br> 謝菱輕輕歪了下頭,仔細考慮了一下,要不要在跳下去時假裝弄錯方向,直接撲進他懷里。</br> 但,想了想,好像還是有點太刻意。</br> 只能將這個計劃暫時擱置。</br> 她也伸出另一只手,懸在空中,似是等著岑冥翳來接,或許是因為高度差,她慢悠悠伸出素白掌心的動作,竟然有幾分高傲。</br> 岑冥翳把她兩只手都穩(wěn)穩(wěn)托住,謝菱才輕輕躍下來,像一只翩躚的蝶,輕盈,裙擺飄動。</br> 她不忘回頭,把窗戶關(guān)上,免得被人不小心看到了里面空空如也。</br> 月夜寧靜,閨房的主人已不在,只剩一只傻傻地跑來跑去的兔子。</br> “吱呀”輕響,木窗關(guān)上,布丁翕動了下三瓣嘴,焦糖色的耳朵動了動,好奇地半直立起身子,看向已無人影的窗邊。</br> “我們?nèi)ツ难剑俊敝x菱很好奇地問。</br> 但其實,她心里并不關(guān)心,因為她知道,不管岑冥翳帶她去哪里,總逃不過劇本里的那些事。</br> 風(fēng)花雪月,花前月下,干柴烈火……</br> 謝菱已經(jīng)暗暗跟系統(tǒng)要好了木偶劑,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br> 如果岑冥翳真的今晚要做點什么,就讓他去跟木偶替身做好了。</br> 令謝菱驚訝的是,岑冥翳功夫很好,懷里帶著她,就輕輕松松跳上了院墻,然后又穩(wěn)穩(wěn)落地。</br> 她原本以為,像岑冥翳這樣的紈绔皇子,定然是不學(xué)無術(shù),沒想到還有幾分扎實底子。</br> 她靠在岑冥翳胸膛上的時候,感到很堅實。</br> 落地后,不遠處有一輛輕便的馬車,車廂很寬大,坐兩個人綽綽有余。</br> 看來,他們今晚要去的地方還挺有些距離。</br> 此時他們已經(jīng)在謝府的范圍之外了,岑冥翳回頭對謝菱道:“帶你,去看一個東西。想必你會喜歡的。”</br> 他神神秘秘賣關(guān)子,謝菱并不計較。</br> 反而是見招拆招地迎上去,嗓音清甜道:“真的嗎?那太好了,其實,三殿下不管帶我去哪里,我都會喜歡的。”</br> 岑冥翳呼吸一促,烏眸在夜色下閃動,似是深潭中被倒入某種蜜色的糖漿。</br> 謝菱彎眸朝他笑笑,假裝沒有看見他神色中某個剎那沒能掩飾住的沖動,無事發(fā)生一般,鉆進了車廂內(nèi)。</br> 走劇情,走劇情……蘇杳鏡腦袋里只剩下這個。</br> 劇本中,“謝菱”與岑冥翳私會的下一步,便是失身于他,而后懷上岑冥翳的孩子,并且在“謝菱”的生辰日那天,被岑冥翳送上一碗滑胎藥。</br> 從此,岑冥翳本性畢露,再也不在“謝菱”面前掩飾,可惜“謝菱”對這段感情投入的沉沒成本已經(jīng)太多,她心理上難以接受,最后甘愿淪為岑冥翳的玩物,被謝府發(fā)現(xiàn),清掃門楣。</br> 這可以說是蘇杳鏡在七個劇本中最不喜歡的一個。</br> 主要是,演起來麻煩。</br> 她實在找不到一個對風(fēng)流浪蕩子動心的理由,也就無法代入“謝菱”的情緒,她想不明白,為什么“謝菱”會對岑冥翳那般死心塌地,除非</br> 馬車簾子掀開,岑冥翳亦矮身鉆了進來。</br> 簾子又安安靜靜地垂落,馬車車廂里空間雖然不算狹小,但也畢竟是一個封閉的空間。</br> 謝菱乖乖地坐著,兩手扣著放在腿上,手指纏纏繞繞,眼珠圓圓的,很清潤。</br> 她坐在正中間,岑冥翳身材高大,一鉆進來,幾乎就到了她面前。</br> 隔著很近的距離,謝菱眨了眨眼。</br> 岑冥翳和她打了一個照面,猛地一怔,維持著那個彎腰的動作,頓了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坐到了側(cè)邊。</br> 他坐姿筆挺,寬肩窄腰,兩只手微微攥著,放在膝蓋上,頗有些正襟危坐的意味。</br> 只是,他的耳垂有些微微的發(fā)紅,至于脖頸有沒有變紅,他的小麥膚色不大看得出來,只是似乎比別處顏色要深些。</br> 除非,他是個段數(shù)不夠的風(fēng)流浪子,隨便撩一撩,就會害羞。</br> 這不至于叫謝菱愛他,但卻能帶給蘇杳鏡成就感。</br> 奇怪的勝負欲增加了。</br> 起碼,成就感也是一種興趣,蘇杳鏡慢慢地展開笑容,她想,對著這樣的岑冥翳,她能演得更好。</br> 馬蹄嘚嘚聲不斷,謝菱為了自己的人設(shè),還是托腮問了一句:“三殿下,我們今晚什么時候回去呀?萬一,等會兒父親找我,怎么辦。”</br> 其實,謝兆寅哪里會晚上找她。</br> 至于其他仆從,沒有吩咐,更不會進來。</br> 岑冥翳沒有猶豫,直接答:“尋常洗漱時間前,送你回去。”</br> 倒像是早早就思忖過這個問題。</br> 洗漱?謝菱算了一下剩下的時間,目光把岑冥翳從上到下瞄了一遍。</br> 看來,這位三皇子時間不是很長啊。</br> 心中暗暗吐槽著,謝菱面上卻松了一口氣:“噢,那就好,我還要回去喂兔子呢。”</br> “兔子?”</br> 謝菱點點頭,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形狀,笑得可愛:“我養(yǎng)了一只兔子,看起來很甜很好吃……嗯,我是說,很甜美,漂亮,是只討人喜歡的兔子。”</br> 謝菱不確定,她是不是聽見了岑冥翳的一聲低低笑聲。</br> 馬車?yán)锕饩€有些昏暗,她也看不清楚岑冥翳的表情。</br> 但岑冥翳再開口時,聲音卻柔緩了幾分。</br> “那只兔子,一天要喂多少?”</br> “兔子很容易生病的,要喂它吃新鮮的草,又不能帶水珠……”</br> 謝菱滔滔不絕地講了一些,好似一個對著心上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小姑娘。</br> 講到她自己都覺得有些無聊了,卻瞥見蒙昧的光線中,岑冥翳依舊偏著頭看著她這邊,似是在很認(rèn)真的聽。</br> 仿佛他真的對那只兔子很感興趣。</br> 謝菱感覺到,馬車一直在爬坡。</br> 聊著聊著,速度慢了下來,似乎是要到了。</br> 岑冥翳掀開車窗遮光簾朝外看了一下,月光頓時傾瀉如許,映照在他的側(cè)臉上,讓那張線條凌厲的臉也散發(fā)出柔和的光暈。</br> 他把簾帳束起,回過頭,就對上謝菱看著他的目光。</br> 岑冥翳似是本來有要說的話,但莫名噎在了喉嚨里。但他嘴已經(jīng)張開,總不能露怯,似是沒話找話一般,說了一句:“今夜月色很好。”</br> 謝菱心中沒忍住,化用了一句名詩,托腮道:“今夜我不關(guān)心月色,我只想你。”</br> 最后一個字,她的發(fā)音輕忽縹緲,曖昧不清,叫人似乎聽見了,又似乎只是錯覺,就像之前岑冥翳的那一聲低笑。</br> 馬兒嘶鳴一聲,馬車?yán)胀#x菱趁著這個空檔,輕盈地越過岑冥翳,先下了馬車。</br> 原來他們在一座山頂,伸出的巖壁如同一條長舌,底下是郁郁蔥蔥的山林,視野開闊,但并不叫人害怕。</br> 月光輕柔地鋪滿了這片天地,盈盈地懸掛在天邊,天上星子閃爍,銀鞍白馬輕輕甩尾,確實令人心曠神怡。</br> 過了好一會兒,身后才有了動靜,岑冥翳從馬車上下來,站到謝菱身邊,目光頻頻地看向謝菱,幾個深呼吸。</br> 察覺到他快要開口問,謝菱忽然踮了踮腳,指向天邊一顆明亮的星星:“啊,那是織女星!”</br> 她轉(zhuǎn)頭看向岑冥翳,驚喜道:“三殿下,你是特意帶我來拜織女星的嗎?”</br> 今日是乞巧節(jié),有拜織女星的傳統(tǒng),不過京城大都高門大戶,許多官宦人家的女子也就是在府內(nèi)遙遙拜一拜天地充數(shù),不會特意去尋著織女星來拜。</br> 謝菱能這么清楚明亮地看到織女星,當(dāng)然很高興,揪著岑冥翳的衣袖蹦了蹦,然后合掌許愿。</br> 一般,女子在乞巧節(jié)對織女星許愿,都是祈愿自己能眼明手快,能干多才,謝菱沒有這方面的訴求,因此她只是兩掌合十,做個樣子,心中卻空空。</br> 她閉上眼,沒多久,察覺頸后有些動靜,似乎是誰的手指在輕觸。</br> 謝菱驚了一下,心道這位三皇子膽子不小,玩得也是夠開放。</br> 這里可是幕天席地,岑冥翳動她作甚?難不成岑冥翳想在這里就……</br> 一陣暖意從身后披在肩上,謝菱睜開眼,發(fā)現(xiàn)岑冥翳方才只是將一件披風(fēng)罩在她肩上,而且,用來系帶的兩根流蘇垂在她身前,岑冥翳也沒有去碰,只規(guī)矩地,等她自己系好。</br> “夜里風(fēng)涼,山上更冷。”岑冥翳低低解釋了一句。</br> 謝菱心中嘶了一聲。</br> 甚至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問題。</br> 怎能這樣揣測他人?</br> 她系好系帶,注意到岑冥翳左右看了看,似乎在觀察時辰。</br> 謝菱只以為他在計算回去的時間,并沒有在意。</br> 結(jié)果過了不久,天邊幾點星光忽而墜落,從謝菱眼前劃過。</br> 謝菱手一頓。</br> 一點接著一點的星光不停墜下,奔星如雨,讓這一整片被星輝環(huán)繞的空間顯得極為夢幻,仿佛被施了魔法,天地倒轉(zhuǎn),星辰如奔涌的河。</br> 流星雨。即便是在原來的世上,蘇杳鏡也不曾親眼看過。</br> 她臉上忍不住地綻出真實的喜悅和驚奇,朝前走了一步。</br> 岑冥翳跟在她身后,站在靠山崖一側(cè)。</br> 謝菱深吸一口氣,重新雙掌合十,這一次,她在心中許下了愿望。</br> 她是因為車禍穿到這里來的,她已經(jīng)回不到原來的世界了。</br> 但她心中一直有個從未變過的愿望,那就是離開穿書世界,去一個跟自己之前生活的時空相類似的小世界。</br> 在那里,她可以繼續(xù)簡簡單單地當(dāng)蘇杳鏡,她會交到新的朋友,她身上不再有奇奇怪怪的任務(wù),她可以放心快樂,可以在獨自一人時安安靜靜地思念從前的親人朋友。</br> 謝菱深吸一口氣,才緩緩睜開眼。</br> 眼前的流星雨還沒有停,星光動搖,好似時光空間都被扭轉(zhuǎn),讓人有一種可以逃脫這個塵世的錯覺。</br>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伸出手,像掬一捧水那樣,舉向空中,放在自己眼前,像是要接住墜落的星星。</br> 察覺到岑冥翳的目光,謝菱此時也沒有心思去算計那些有的沒的,輕聲開口對岑冥翳說:“隕星,金朝視為不祥。可是我也聽過一個傳說,如果能夠捉住這些飛星,便能實現(xiàn)心中的愿望。”</br> “因此,我并不覺得它們不祥,我覺得它們很美。”</br> 岑冥翳好一陣沒說話,只是靜靜站在謝菱身邊,和她看著同一片星空。</br> 直到流星快要落完,岑冥翳才說:“你的愿望會實現(xiàn)的。”</br> 謝菱偏頭看他,岑冥翳微抬手,蹭去她眼角閃亮的晶瑩,端著指尖凝視了一會兒,說:“最亮的那顆飛星,已經(jīng)被你捉住了。”</br> 被岑冥翳如約送回府中,謝菱還有些愣神。</br> 岑冥翳說那句話,是故意撩她吧,她居然卡殼了,沒有第一時間反撩回去。</br> 莫名覺得輸了。</br> 這都算了。但岑冥翳翻圍墻把她帶出去,居然真的只是帶她看了看星星,別的什么都沒干,給她裹上一件披風(fēng),又把她送回來了。</br> 這實在是很出乎謝菱的意料,她準(zhǔn)備好的木偶劑也沒了用武之地,只能重新交給系統(tǒng),讓它收好。</br> 謝菱關(guān)上窗,把布丁抱在懷里,揪它背上的毛。</br> 布丁的毛很蓬松,但是不夠長,她揪一會兒,又放下,用指頭給它摸摸平。</br> 她對著布丁自言自語:“你說,他為什么還不對謝菱下手呢?他是覺得還沒有撩夠謝菱嗎?那下回,我是不是要更加主動點?我怎么覺得哪里怪怪的。”</br> 布丁耳朵動來動去,四只小爪攤開,像是個投降的姿勢,表示它什么都不知道,拜托謝菱放過它。</br> 謝菱嘆息,戳戳它的爪子:“你怎么這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笨蛋小兔子,嗯?”</br> 她把兔子放下,叫環(huán)生送水進來洗漱,布丁蹦蹦跶跶地繞著她腳邊跑來跑去,在她往床榻走的時候,也亦步亦趨地跟著。</br> 被謝菱一把抓住,抱起來遞給環(huán)生,嫌棄地皺皺鼻子:“我不要跟笨蛋小兔子睡。”</br> 一邊念念叨叨著,謝菱一邊把門關(guān)上了。</br> 環(huán)生眨眨眼,低頭看看懷里的兔子,無奈地笑了起來。</br> 雖然不知為何,但總覺得,姑娘今日有些開心呢。</br> 這也好,過得幾日,便是謝夫人的忌日,只怕,姑娘又要郁郁消沉了。</br> 謝夫人雖故去多年,但謝兆寅從未再往府中納過妻妾,家中子女又都是謝夫人親生養(yǎng)大的,謝府不會有人忘記她。</br> 每年,謝夫人的忌日悼禮,都辦得很正式,逢五逢十則更是鄭重。</br> 今年雖然只是散數(shù),闔府上下卻也沒有一個人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br> 謝夫人的靈龕也設(shè)在祠堂里,祠堂中擺起供桌,上面的悶燈、五供和高腳碗都是幾個子女親手準(zhǔn)備的。</br> 在母親靈前,謝華玨也難得乖巧,沒有找謝菱的麻煩。她跟在謝安懿后面拜了拜,便在一旁奉香。</br> 謝華濃跪在蒲團上,額頭貼地,默默許念了一會兒。</br> 她也離開母親很久了,有時候,會覺得母親的目光好像還在看著他們。</br> 正因有了這種感覺,謝華濃有時,會覺得更加愧悔。</br> 花菱的生辰常常無人提起,而僅僅一月之隔,母親的忌日每年都辦得妥帖。</br> 雖然府中有些流言,說若不是因為要生下花菱,母親的身體也不至于那般虛弱,早早仙逝。</br> 但花菱畢竟是母親的親生小女兒,母親若在天有靈,看到花菱受人欺凌,又怎能安心。</br> 謝華濃直起身子,恭謹(jǐn)?shù)鼐戳艘混南恪?lt;/br> 花菱會不會也覺得,家里人是因為母親離世,所以討厭她?</br> 謝華濃一直想找個機會,與花菱談?wù)劊粽嬗羞@般誤會,理應(yīng)早些解開心結(jié)才是。</br> 但是,一直找不到機會開這個口。</br> 總覺得,時隔多年,再提這些,有些突兀。</br> 謝菱是最小的孩子,也是最后一個拜的。</br> 她身姿清瘦,脊背筆挺,亦恭謹(jǐn)?shù)匕萘巳荩牌鹕怼?lt;/br> 謝華濃在一旁看著謝菱的背影,又有些莫名的滋味糾纏。</br> 果然,花菱是笨的,哪怕曾經(jīng)她遭受的那些,多多少少有母親的緣由在,花菱卻從未想過對母親不滿。</br> 反而,是一直深切地惦念著這位幾乎從沒有抱過她的生母,連一支簪子,也要費盡心思地拿來珍藏。</br> 謝華濃無聲嘆了口氣,心里想,花菱是笨,卻是讓人憐愛的笨。</br> 謝菱上完香,拿起執(zhí)壺,在瓷杯中倒上清亮酒液,再倒入錫池中。</br> “你知道,為何每年,都要向你母親奠酒嗎。”謝兆寅走上前,聲音微啞。</br> 謝菱搖頭,不知。</br> “因為你母親喜愛飲酒。”謝兆寅從未與她說過這些,這一次,卻與花菱并肩站在靈龕前,目光落在牌位上,多了幾分懷念與繾綣。</br> “成婚后,她偷著藏著,不想讓我知道這個秘密,說是女子嗜好飲酒,不雅。直到有一回,我?guī)Щ貋硪粔厣虾玫幕ǖ瘢龥]有忍住,搶在我前面,喝得酩酊大醉,還抱著酒壺不肯松。”</br> 謝兆寅悶悶地笑了一聲,說:“從那以后,她沒有再瞞過我。我們常常月下對酌,沒有應(yīng)酬的時候,我們兩個就躲在房中,做彼此的酒伴,直到喝得盡興。”</br> 說到此處,謝兆寅回身,點了點謝安懿:“只不過,生了這個小子以后,青兒便再也沒有和我單獨喝過酒。青兒不肯放手讓奶娘照看,總是抱著這個小子,忙亂得不得了,一會兒怕他哭了,一會兒怕他餓了。”</br> “后來我實在看不過眼,就另辟了一間房讓青兒睡覺,把這小子拎到我房中,與我同寢,半夜他餓了,自然有奶娘喂奶,若是尿了濕了,他若是把我哭醒,我就給他換換,若是沒醒,便叫他在自個兒忍到天明。”</br> 說著,謝兆寅笑出了聲,謝安懿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br> 一眾妹妹都在,父親卻要講他尿床的事。</br> “后來,后來被青兒發(fā)現(xiàn)了,覺得我不盡責(zé),把我痛罵一頓,她又親自照料起長子。好在,這小子大約是被我磨慣了,后來也沒再叫青兒操什么心。”</br> “往后再生下孩子,我便堅決要交給奶娘,青兒也是力不從心,管不了這么許多。所以,華玨,華濃,你們都是在奶娘懷里,在青兒身邊,搖大的。”</br> 謝兆寅頓了頓,才又續(xù)道:“若說生下來最乖巧的,是花菱。”</br>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謝菱:“你生下來時,像只貓兒一樣大,哭聲也細聲細氣的,餓了只吮嘴,急切地望著人,不哭不鬧,帶你的奶娘都說,你最好帶。”</br> 謝菱垂下眸子,沒有說話。</br> 謝安懿步伐動了動,似乎想上前。</br> 花菱生時,他已經(jīng)懂事了,他記得,那時的奶娘可不止說花菱好帶,而是說,花菱先天不足,生得癡傻,所以才好帶。</br> 謝安懿怕父親還要繼續(xù)說下去,讓花菱傷心,想要上前阻止。</br> 謝兆寅卻繼續(xù)道:“青兒離去后,我很長一陣子不知道該如何自處。除了公務(wù),生活中其余的事,好像全都亂套了。我看起來只顧忙碌,其實,當(dāng)時那已經(jīng)是我唯一會做的一件事。”</br> “花菱,有很多事,很多年,是我虧欠了你。但今日,我還是希望你能相信,你們四個,于我,于你母親而言,都是同樣的孩子,沒有任何區(qū)別。”</br> 謝菱愣愣地看著謝兆寅,她當(dāng)然想不到,不茍言笑的謝兆寅會對她說這些。</br> 但謝兆寅神色篤定,眉目中沒有勉強,只有傾訴過后的解脫。于是謝菱知道,這番話應(yīng)當(dāng)是他想了很久,準(zhǔn)備了很久要對謝菱說的話。</br> 他特意選在謝夫人靈龕前,對謝菱說出。</br> 謝菱怔怔站著,眼淚卻疏忽滾落下來。</br> 這不是和解,卻是“謝菱”所能擁有的最好的彌補。</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81417:01:072021081523:52: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兔肥待啃40個;</br>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風(fēng)的季節(jié)2個;</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風(fēng)的季節(jié)7個;青門引、lulu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賀申申40瓶;阿深12瓶;justellen、良月、一口仙氣10瓶;lulalula、45322777、中系少女豆瓣醬.、g1還是個小孩子5瓶;南風(fēng)知我意、挽星2瓶;倚石為枕、艾拉拉、鳴蜩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