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被星星瞇了眼
誒,老二你今天不回去住了?
宿舍最愛鬧騰的老四聚精會神的在窗邊擺弄他新到手的寶貝,看見章衡走進來,隨意打了聲招呼。
恩,晚了,懶得動。
老四,你這設(shè)備,新的?
可不,上回你把我的望遠鏡給我搶摔了,也不說賠我,只好自己出血唄。
把我賠給你,你要不要?
老大一邊調(diào)戲老四,一邊擦著臉。他一手端著臉盆,一只腳靈活的把門踢上,就看見平日不常住宿的章衡正捧著一本書坐在門后床上。
老二今天回來了。今兒你風(fēng)頭兒夠足的,我旁邊的小師妹們一看你上臺都哇哇的。
唉唉唉,就是她就是她,長腿小師妹啊
老四一邊調(diào)著焦,一邊咋咋呼呼地大叫
老大湊過去又要搶
別搶這個貴著呢給你看給你看
老四趕緊說
背影啊背影看啥看
老大一邊看得起勁一邊嘟囔
看腿看腿
我們幾個剛才就在臺下比量這幾個姑娘,老四開始高談闊論了,這個長相不是最出挑的,身材也不是,可是這腿,真夠長的。看她那個旗袍的開氣兒,比別人高一截兒。
我說你有沒有素質(zhì),看臉蛋就算了,看人家旗袍開的氣兒!出去別說你是我們宿舍的啊,我跟你丟不起這人
誒章衡,老大眼睛不離開望遠鏡,鄙視完老四又說,你跟禮儀隊的姑娘們近距離接觸,也是艷福不淺啊。
哦,上午才給我的臺本,靜看詞兒了,沒顧上。
嘖嘖,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啊
反正我是看上這個長腿美眉了,信院的,不知道是哪個專業(yè),明兒得去掃聽掃聽
怎么著,你要對小師妹下手了啊
干嘛說的那么難聽,愛美之心,愛美之心,我是很純真的
我呸
有煙嗎?
在我抽屜里,自己去拿
老大背著手指著自己的抽屜
章衡從床上站起來,拿了煙走出去。
學(xué)校北臨山南看海,依山勢而建。學(xué)生宿舍從一舍到六舍一路上坡,考慮到學(xué)校面積大,男孩子相對體力好一些,就把離教學(xué)樓相對近的4舍5舍分配給女生住,6舍是研究生公寓,1、2、3舍都是本科男生。山坡是從1舍開始延伸內(nèi)切,所以,6個樓并不是一字排開,而是一棟比一棟靠里,形成了一個圓弧形。最后給男生們留下了得天獨厚的視角。比如現(xiàn)在章衡吸煙站著的男生盥洗室,從窗口看出去,剛好能看到通向四舍門口的小路。而5舍的宿舍窗戶一眼可見了。
只是背影,章衡也知道,他們剛才搶著看的,就是那個小師妹。
剛才第一次上臺他就看見她了,摘掉了眼鏡化了妝,真有點兒認不出了。跟他一貫的印象一樣,表情淡漠,并不看人。一雙長腿筆直地站著,并不像旁邊的女孩子眼神閃爍,顧盼生輝。
剛才老大問他的時候,他說的不全是假話。本來他是不想去主持的,奈何不能拂了導(dǎo)師的面子,信院的院長親自跟導(dǎo)師借的人。他雖然是本科,一直跟著老教授做項目,這些活動他是極少出現(xiàn)的。最后不得以,只有半天時間勉強看了看臺本。所以他進場的時候真的還在溫開場的那段詞,有一分半鐘是他單人的解說詞。等他抬頭看到一排漂亮的女司儀,時間也只夠他看清楚左手邊的第一個。在幕布及燈光效果下,臉是看不太清的,一排女孩子個個養(yǎng)眼,但是他一眼只認出來了她。略長的下頜,應(yīng)該略略有點兜齒,所謂的月亮公主。這應(yīng)該是小師妹。不過兜齒的女孩兒應(yīng)該不止一個,但那個熟悉的冷淡神態(tài),他確定不是別人。
他是一直看著她從她身邊走過去的,敢這樣不遮掩,因為知道這個師妹一般情況下不看人的。女孩子真是有意思,他心里想。平素看到她,都是這樣,不怎么說話,也不看人。但是看到她跟那些相熟的女孩子在一起,又仿佛變了一個人,活潑的有點兒不像話。還有那天從酒吧回來……
誒,章衡,今天回來住了
隔壁宿舍的看到他倚著窗戶在抽煙,邊接水邊跟他搭話。他這才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來,哼哼哈哈的答應(yīng)著。
肯定是站了那么久腳疼了,裙擺被風(fēng)吹起來的時候,能看到已經(jīng)換了一雙板鞋在腳上。旁邊的女孩兒看來是閨蜜,每次看到都是兩個人貼在一起走。這一路兩人各種笑鬧,小師妹伸手撓旁邊女孩兒的癢,還張牙舞爪做出一副惡魔的樣子,追著趕著。跟平素見到的那個清冷樣子完全不是一個人,跳脫的像一只兔子,笑的張揚肆意。
有什么讓她那么開心呢?不過開心總是一件讓人羨慕的事兒啊。那天從酒吧回來,他在后面看著她一路張著手臂仰著頭,有臺階和高點兒的馬路牙子就跳上去踩平衡木。雖然跟她喝了點兒酒有點兒關(guān)系,但是那種快樂的情緒應(yīng)該是由內(nèi)而外的吧,連他都有點兒受感染。他知道自己貪戀那種簡單快樂的感覺,完全放松釋放自己,像要飛起來似的。雖然是因為學(xué)長的責(zé)任把她送回去,但是這也不是平素的他。也許因為他們是一個高中的吧,他這樣對自己暗示。也或許,是她仰頭看著自己笑的時候,毫不設(shè)防的小眼睛里映襯出的閃亮的星星蠱惑了他。
除了上課,參加必要的活動,跟著老師做課題,他的生活里乏善可陳。高考失利,他沒有再復(fù)讀。那所學(xué)校他已經(jīng)再呆不下去了。父母對他是寬容的,知道他的優(yōu)秀,也為他感到惋惜,相信他也支持他的決定。他選擇了保底的學(xué)校開始了大學(xué)生活。第一年他就被導(dǎo)師挑中跟著研究生學(xué)長們做項目,也算是對他能力的肯定。他幾乎斷掉了跟所有高中同學(xué)的聯(lián)系,除了有限的幾個人。那件諱莫如深的事,讓他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曾經(jīng)的氣宇軒昂,曾經(jīng)的意氣風(fēng)發(fā)都離他而去,意料之中的高考失利已經(jīng)打擊不到他了。大一一年,他自己默默平復(fù),甚少回家。大二開學(xué)回宿舍取新書,剛進天井門口,就看到一個新生班級圈成一圈在開班會,站著自我介紹的不是那個小女俠么?她也考到這里來了。想到高中生活讓他有點壓抑,他看了她們一眼,就轉(zhuǎn)身進入了宿舍樓。
所以其實他早就看到她了。聯(lián)誼那天,剛好他在廣播站值班,站長拜托他去,他也就沒有推脫,是第二次見到。小師妹應(yīng)該也認出他了吧。他知道自己在高中的知名度,知道那些小姑娘們背地里會議論他。老三的小女朋友冷燕就是他們下一屆的。兄弟幾個在一起的時候,也會故意揶揄他,他都習(xí)慣了。那天小師妹連看都沒看他,剛開始他真被她那個清冷的外表騙了,直到她晃晃悠悠的從卡座上站起來。她強自鎮(zhèn)定的摸著吧臺面兒往前走,他略一思忖,就在她后面也站起來了。她根本沒發(fā)現(xiàn),因為她根本不轉(zhuǎn)頭。他站在那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左看右看,不肯輕易找人幫忙,竟然覺得很有意思。然后她的余光終于晃到他這邊來了。他在前面引路,等她終于進去廁所了,他就在外面點了一支煙。沒抽兩口她就出來了,借著鏡前燈,他看見假裝洗手不敢開口求助的她臉色紅的不大正常。他很快決定不再讓她回卡座,也許吹吹風(fēng)會好一些。他推開酒吧門的時候,小師妹像個閃電似的蹭著他的肩膀跑出去了。他當(dāng)時竟然心下一驚,剛要開口叫她,發(fā)現(xiàn)她只是站在門外,張著兩只手在吹風(fēng)。喝酒上臉吹涼風(fēng)是舒服的。他又點了一支煙,等她。再一抬頭她已經(jīng)到了眼前。跟剛才不同的是,她不再假裝沒看到他,不認識他。她兩只眼睛亮亮的,仰著臉在臺階下直直的看著他,說,師兄,你真帥。他一瞬間有點兒恍惚。在她的酒精星星眼中,在她的不清明中,他也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
恩,我知道。他在內(nèi)心默默的應(yīng)承。
因為離得近,他看到她臉上不只是紅,還一片一片腫了起來,臉頰兩側(cè)比較明顯。
然后他說,我回學(xué)校,你走不走?
走啊!
小師妹這示威似的一句回答差點兒讓他笑出聲來。沒等他反應(yīng)她已經(jīng)快步走出去了。他就笑著在后面跟。他覺得自己一定很久沒這么輕松的笑了。她像一只小鳥在前面飛,偶爾轉(zhuǎn)過頭對著自己傻笑。他雖然忍俊不禁,但是習(xí)慣上他要保持自己的姿態(tài),有幾次他沒忍住,小師妹的眼睛就跟著亮起來。走到校門口,小師妹終于想起來要自我介紹一下。人很多,小師妹的臉腫的越來越厲害了。很多人在看她。他下意識覺得不該讓小師妹這樣子被別人看到,所以沒等她說,他就說我知道。說完他發(fā)現(xiàn)小師妹明顯呆住了。他這樣說好像看穿了小師妹的心思似的,小師妹肯定覺得尷尬了。說出的話收不回來,他只好抓著她的手臂帶著她往回走。
到她的宿舍門口,能感到小師妹已經(jīng)完全誤會他了。人更多了。他知道自己是顯眼的人。他想跟她說,她也不是沒有存在感的人。當(dāng)年那個小女俠,他們宿舍的幾個人都覺得雖然草率,但這姑娘是有些義氣的。他想用最快的速度解釋清楚誤會,因為他覺得路過的女孩兒們除了看他,也開始在看她了。臉腫的太明顯。可是小女俠三個字讓酒后的小師妹一下子失去了自持,看著她胡亂解釋以后慌不擇路的逃上樓去了,他站在那兒晃了好半天神兒。
后來他一個人慢慢踱回校外的房子。樓下有個長椅,經(jīng)常有人坐。有時候是談戀愛的兩個人,羞澀的卿卿我我,有時候會有大叔大媽在樓下消暑。今天他第一次想一個人在這兒坐一坐。這個夏夜,是這近兩年來他最舍不得過去的一個晚上,一只快樂的小鳥,飛進了他的心里,要解開他的詛咒。滿天繁星。一會兒矜持一會兒莽撞可愛的小師妹,時時出現(xiàn)在他眼前。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恩,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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