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謝謝您的信任。”
    亞歷克斯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  在擔憂自己長出惡魔的角后，他就經(jīng)常摸自己的腦袋來確認，
    “其實返祖后我也不一定會被人遠離……我可以謊稱自己是龍裔，大概會變得很受歡迎……但是……”
    云羽問“但是？”
    “我擔心惡魔骨子里的邪惡,  在我的血脈中復蘇。”
    亞歷克斯對云羽說,
    “我是個亡靈法師，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人,  但我還是不想變成‘邪惡是本能’的黑暗種族。外貌變了勉強可以接受，但內(nèi)心和為人變了的話……我這個人，也就真的在黑暗中腐壞了。”
    不想擁有被人懼怕的外貌,  不想擁有被自己懼怕的內(nèi)心……
    這個還不到二十歲的,  行走過的道路坦順，沒遭遇過波折的少年的心中，也有著許許多多的憂慮。
    “亞歷克斯，別擔心。”
    云羽站起身，走到少年面前，說道,
    “就算真的返祖了，懷抱著這種想法的你,  也一定能夠抵御本能,  守護住你自己的內(nèi)心。”
    亞歷克斯低下了頭。
    “當然,  那種未來還是不要發(fā)生比較好。”
    云羽找到了亞歷克斯的那份契約，她將契約解開了,
    “這樣就沒問題了,  至少短時間內(nèi)沒有問題。”
    ……
    送走深夜造訪的亞歷克斯后,  云羽叫來了西里爾和艾伯特。
    她和守護者們一起爬上了屋頂,  坐成一排，將剛剛發(fā)生的事情告知他們。
    “有什么辦法阻止返祖嗎？”
    云羽抬起頭，看著無邊的星海，說道，
    “返祖對大部分人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是，對于某些人而言，或許是天大的災難。”
    “大概是沒有。”
    艾伯特回答道，
    “使萬物蘇生是您的能力，不，將之稱為一種現(xiàn)象更為合適……隨著您的出現(xiàn)和成長，死亡的世界會重新得到活力，盎然生長——這也是混血返祖的原因。”
    “在深淵里，萬物蘇醒得格外地迅速，所以‘返祖’最先出現(xiàn)。”
    “再過上幾年、幾十年或者更久遠的時間，深淵周圍的土地，也會出現(xiàn)同樣的現(xiàn)象。”
    云羽擰起了眉毛。
    “還有龍山和冰霜森林，這兩個地方的掌權(quán)者雖然不是您，但在實質(zhì)上，它們都是您的領(lǐng)地。”
    艾伯特對云羽說道，
    “這兩個被您的力量庇護的地方，應該也在出現(xiàn)和深淵相似的返祖現(xiàn)象。”
    “冰霜森林只有一個半精靈，他原本就很接近精靈，返祖對他來說沒什么……龍山的居民幾乎全是混血，還有許多從外地遷移到那里定居的人。”
    云羽覺得有點頭疼。
    她問艾伯特“你的意思是說，或快或慢，混血們早晚會返祖嗎？”
    “也不一定。”
    艾伯特說道，
    “混血的力量蘇醒成長，來自于長生種的力量壓過了人類的那部分——這是返祖的前提。”
    “但是在深淵、冰霜森林和龍山以外的地方，混血們的力量不會蘇醒成長得那樣快，他們的變化和成長是緩慢的，也許終其一生，力量都無法成長到‘返祖’的程度。”
    西里爾問道“但是愈漸濃郁的長生種血統(tǒng)，會在繁衍中被遺傳給后代吧？”
    艾伯特點了點頭，說道
    “如果要說遺傳，還得考慮一下另一半的血統(tǒng)。”
    云羽腦子里想起了曼德爾豌豆實驗……
    顯性基因與隱性基因……
    aabb的豌豆種子進行雜交，一共能得到幾種不同性狀的豌豆？獲得aabb的豌豆的概率是多少？
    云羽猛地搖了搖頭，把豌豆從腦袋里扔了出去。
    西里爾總結(jié)道
    “如果有人不愿意返祖，應該盡快遠離深淵、龍山和冰霜森林。”
    艾伯特點了點頭，說道
    “雖然沒法完全避免返祖，但這樣做能達到拖延的目的。”
    云羽坐在屋頂上，她點了點頭，接受了西里爾和艾伯特的主意。
    但是，她多多少少覺得有點不甘心。
    “但這種事情，是不能放任的吧？”
    云羽對他們說，
    “想要返祖就來深淵，不想返祖就遠離深淵……這也就算了。”
    “尋找伴侶時要考慮對方的血統(tǒng)，人本來就在階級上被劃分為皇室、貴族、大臣、富商、平民、奴隸了，現(xiàn)在還要在種族上被劃出個三六九等來嗎？”
    “短時間內(nèi)不會有問題。”
    艾伯特對云羽說，
    “但正如您所說，在一定時間過后，一定會出現(xiàn)問題……”
    “雖然在歷史上擁有通婚，但人類和非人種族之間的問題一直是很復雜的，人類在力量和壽命方面天生劣勢，具備優(yōu)勢的長生種，要想去干涉人類，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在現(xiàn)在的世界上，絕大部分的長生種和人類都遠離彼此，各自生活。”
    艾伯特對云羽說道，
    “這是不同種族碰撞了很多年后，才找到的平衡。”
    “但是，‘返祖’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了。”
    艾伯特話語一轉(zhuǎn)，
    “婚姻的選擇，還有魔法塔、教廷等勢力對能力的考核……這一切都會受到影響，人類社會的平衡會就此坍塌，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就會有很多矛盾。”
    云羽早已考慮到了這點，她坐在屋頂，抱起了膝蓋，有些憂愁地說道
    “所以，我才想要知道，有沒有什么辦法來改變這樣的結(jié)果……”
    西里爾搖了搖頭。
    艾伯特對她說
    “這是萬物復蘇中的細節(jié)問題，您似乎沒法干涉到細節(jié)……”
    云羽嘆了口氣。
    “我要是能決定誰復蘇，誰停滯……”
    云羽搖了搖頭，說道，
    “我也就不必為‘會隨著世界的復蘇而蘇醒的眾神’感到憂愁了。”
    “您不必這樣喪氣。”
    西里爾對坐在身邊的主人說，
    “在深淵、龍山、冰霜森林之外的地區(qū)，萬物復蘇的速度很慢，混血體內(nèi)力量增長的速度也很慢，所以‘返祖’的現(xiàn)象要過上很長的時間才能出現(xiàn)，問題從出現(xiàn)到引起平衡坍塌，也需要時間。”
    說著說著，西里爾轉(zhuǎn)頭問艾伯特
    “……應該是這樣吧？我不太了解人類的社會。”
    艾伯特點了點頭“就是這樣的。”
    云羽看了看西里爾，又看了看艾伯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們倆的關(guān)系似乎變好了很多。
    “時間還有很久。”
    西里爾對云羽說道，
    “您的成長也還未結(jié)束——”
    “您總是能在短時間內(nèi)，發(fā)生很驚人的變化，您在這里蘇醒才兩年，就從抱不動一塊石頭，到親手擊墜了一位神明……”
    云羽“……”
    西里爾說道“雖然現(xiàn)在沒有辦法，但也許過上一段時間，您就有能力去干涉細節(jié)了。”
    云羽抬起手，放在西里爾肩膀上，問道
    “我當初來到深淵，想要反擊追逐我的亡靈，卻連石頭都舉不起來的事情，你印象很深刻嗎？”
    西里爾“……”
    云羽繼續(xù)追問
    “雖然當時你是烏鴉的形態(tài)，但你那副樣子，是在仰頭大笑，對吧？”
    西里爾試圖解釋“我以為……”
    “他以為您是個闖入深淵的魔法師。”
    艾伯特接上了西里爾的解釋，
    “莽撞地進入這樣危險的地方，還不知死活地挖掘墳墓，不知道該說是挖了別人的墓，還是給自己挖墳墓……總之，您出場的方式，非常……”
    艾伯特的話語在這里停止了。
    但云羽知道后面的話語是什么——
    愚蠢、滑稽、可笑……
    沉默維持了很久。
    云羽蜷縮起來，抱住膝蓋，埋起腦袋，自閉了。
    ※
    第二天的下午，云羽準時赴約，與她的好朋友，白翡翠王國的在逃公主珍妮喝下午茶。
    這場下午茶有醇香的茶飲，甘甜的水果，精致的點心……
    還有獨屬于她們的話題。
    云羽問珍妮“當冒險者的感覺怎么樣？”
    “感覺很好，是前所未有的開心……”
    珍妮面帶笑容，對云羽說道，
    “任務有點危險，但是完成得很順利，作為隊友的伯羅斯也很配合，不過有時候會發(fā)生一點爭吵……但是回想起來，我覺得這份爭吵很可愛，也是快樂、美好的一部分。”
    伯羅斯，真實身份是瑪奧蓮王國的第一王子庫爾特。
    云羽笑著問“為什么爭吵呢？”
    “你知道的，我是使用劍來戰(zhàn)斗的。”
    珍妮一只手捧著臉。
    她穿著從店鋪里新買來的裙子，衣服的布料非常舒適柔軟。這個姿勢的時候，袖子會軟踏踏地落下去，露出小臂來。珍妮的手臂白皙，但是不纖弱，小臂線條優(yōu)美，明顯是鍛煉過的。
    “劍雖然有些長度，但又能長到哪里去？所以我只能近身戰(zhàn)斗。”
    珍妮說起這件事時，一副有點煩惱，又有些想笑的樣子，
    “伯羅斯擅長使用弓箭，還會魔法，他要在遠處戰(zhàn)斗。”
    云羽放下茶盞“……我好像明白你們?yōu)槭裁磿忻芰恕！?br/>     “是的……公會里的冒險者們說，這是非常常見的矛盾。”
    珍妮對云羽說道，
    “在進行戰(zhàn)斗的時候，遠處的伯羅斯總是覺得我會擋到他，無論是射箭還是施放魔法時都會束手束腳；而我總是要為他留視野，這也讓我感到很為難，無法放開手腳去戰(zhàn)斗。”
    “我們就吵起來了，不過吵得不是很厲害，我不擅長吵架，他似乎也是一樣……”
    珍妮和庫爾特受到的教育都非常好，他們在遇到問題時，有可能會嚴聲厲色，但絕對不會用粗魯?shù)恼Z言去辱罵對方，也不會扯著對方的頭發(fā)廝打。
    他們認為吵架和廝打是無用的，還不如想想怎么解決問題。
    這樣的人碰到一起時，就是很難發(fā)生爭吵的。
    “不過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不算矛盾。”
    珍妮笑著對云羽說，
    “他沒有在我擋住他視野時使用魔法或者射箭；我雖然會覺得放不開，但也有在努力為他留出視野。做到這兩點的我們，應該算得上是合格的隊友。”
    云羽點了點頭“當然。”
    “能和伯羅斯組隊很不錯，但是……”
    珍妮笑著低下頭，說道，
    “我打算結(jié)束這短暫的冒險者生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