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浮動(10)
湯萍當(dāng)然不會,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懂得該對怎樣的男人抱企圖。她還沒愚蠢到把自己當(dāng)供品一樣奉上祭臺,她領(lǐng)的是歐陽子蘭的情,如果說她必須要領(lǐng)這份情的話。對他,她只能抱以淡淡的微笑,這便足了,想得到別的,等著去吧。心氣高昂的湯萍當(dāng)年確是這么想的,她太年輕了,年輕便意味著傻,意味著對世事的不諳。果然,不久她便受到了懲罰,對年輕的懲罰。他再次邀請她時,她猶豫著,很想拒絕,可是實在拒絕不出,就含含糊糊地去了,是去他指定的另一個地方,她想不會有太大的事發(fā)生,大不了到時候把歐陽子蘭抬出來。這么想著,她忽然有了底氣。那天的氣氛一開始很好,他關(guān)切地尋問著她的工作,后來又問起她父親,一提父親,湯萍的話多起來,甚至沒注意到他的臉色,其實他是很不愿意談她父親的,不過他表現(xiàn)出了足夠的耐心。等她說完,他淡淡地哦了一聲,算是對她激情的回應(yīng)。湯萍有些失望,原本想著他會順著這個話題延伸下去,那么她很有可能得到另一份喜悅,關(guān)于父親的喜悅。但是他沒,他突然停止了談話,甚至表現(xiàn)出一種近似于厭惡的冷漠。湯萍有點亂方寸,不知該怎么應(yīng)對面前的僵局。就在她焦灼地思考對策時,他忽然把手伸過來,摟住了她。是摟,不是攬,如果是攬,興許湯萍還能接受。</br>
湯萍驚了一下,又驚了一下。因為他說出一句話,一句讓湯萍想吐的話。</br>
“難道你不想報答我?”</br>
“來吧!”他又說了一句,便開始狂風(fēng)暴雨似的掠奪她。對于掠奪這個詞,湯萍是很敏感的,也是恨之入骨的,如果真要那個,她也喜歡輕風(fēng)細(xì)雨式的,自己主動地獻(xiàn)出去。她一把打開他,打到了臉上,她看見那兒有了紅印,接近于血的顏色,她興奮地說:“不要碰我,我會瘋的。”</br>
他捂著臉,驚愕地瞪著湯萍:“你敢打我?”</br>
湯萍笑笑,叫了一聲他的官銜,說:“你不希望我對著窗子喊吧?”</br>
現(xiàn)在想起來,湯萍就有點后悔,人在年輕時候,是會犯許多錯誤的,最大也是最致命的錯誤就是過高地估價自己,比之偶然遭受一次蹂躪或踐踏,這種估價帶來的一系列后果,代價更為慘重。</br>
可惜晚了,那一巴掌便把湯萍將要付出的代價全扇了進(jìn)去。他們的關(guān)系突然中止在那里,就跟湯萍前進(jìn)的步子一樣,永遠(yuǎn)中止在了那個晚上,為此她做了將近二十年的接待員,直到自己徹底地絕望,徹底地厭倦,才一聲嘆息地離開那個傷心的地方。</br>
她的夢想只能依附在吳達(dá)功身上,或者,她迫不得已做了某種轉(zhuǎn)嫁,想想,這是多么地悲哀。</br>
電話終于打完了,這是一個漫長的電話,足足打了有一個小時。他拖著臃腫而松散的身子從樓上往下走時,湯萍停止了回憶,自動站起來。這一刻,湯萍竟羞臊得不知拿哪種目光看他。漫長的二十多年,她居然沒能再看到他,事到如今,又不得不花巨額代價買他這張神秘的門票。湯萍一時感慨萬端,數(shù)年前一伸腿便能做到的事情,曲曲折折繞了多大一個彎,想想,人生竟是這樣荒誕。</br>
他倒是表現(xiàn)得很大度,似乎早忘了當(dāng)年臉上那團紅。“坐吧。”他說。</br>
湯萍怯怯坐下,遠(yuǎn)距離地視著他。一時之間,竟張不開口,因為要說的話實在是太難。</br>
他替她解圍。到了這歲數(shù),他還懂得怎樣替女人解圍,可見他的功力有多深。“聽說你愛人有了麻煩?”</br>
“是。”湯萍趕忙點頭。</br>
“哦——”他輕哦一聲,倒在沙發(fā)上,像是墜入了往事。</br>
“是麻煩。”他又這么說了一聲,然后微微閉上眼,很久都不再開口。</br>
湯萍的心緊成一團,目光七跌八落,碎成一灘灘傷心的水,在他腳下殷紅地盛開。</br>
很久,他才睜了一下眼,問:“你的意思是……”</br>
湯萍不由得起身,走近他,在那張沙發(fā)后立住,有點顫抖地說:“請您說句話……”</br>
“哦——”</br>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當(dāng)你打算破釜沉舟最后一搏時,辦法也就來了。湯萍根本不記得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只記得當(dāng)時只有一個心思,豁出去,趁還能豁出去的時候,抓緊豁。她被這個心思鼓舞著,激動著,幾乎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至于怎么捧住他的額,伸出纖纖手指給他按摩;又怎么在輕松的按摩中將要說的話說了出來,全都成了一場夢,夢醒時候,她聽到一句話:“今晚……你就不要走了。”</br>
二十多年了,他最終還是得到了曾經(jīng)想要的東西,盡管這東西已不再那么美好,不再那么純潔,可畢竟,也是留在他心里的一片憾。</br>
果然,他很遺憾地說:“老了,你也老了。”</br>
次日,一個電話打到孫吉海辦公室,一聽口音,孫吉海站了起來。(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