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風(fēng)云(7)
    望著公路上一輛接一輛的車,黃大伍的手不由得就伸進口袋,空空如洗的口袋告訴他,他哪兒也去不了,只能等著讓債主們抓。他抬起手,黑夜里不時閃過刺眼的車燈,映得那只手忽有忽無,跟鬼靈一樣。這是我的手啊,這是讓我越賭越輸輸?shù)镁褪@掀胚€沒輸?shù)舻氖郑〉掀乓步^對保險不了,這陣子還不追過來,一定是讓老婆拌住了。這么想著,他的心疼了一下,很尖銳,不過很快就過去了,遠(yuǎn)沒有錢輸?shù)裟敲刺鄣瞄L。他想,他們會把老婆扒光還是留下一件遮羞的衣裳?他們是一個一個上還是三個一起上?這些問題其實都不重要,也不是他非要想的問題,他只是必須靠這些不重要的問題來擾亂自己,不要往重要的問題上想。</br>
    重要的問題是他沒一分錢,坐車逃命是要錢的!</br>
    他恨恨地蹲在路邊,雙手抱住頭,這時候他如果有勇氣,真能一頭撞在那些飛馳的車上,如果運氣好,還能撞來一筆款子。</br>
    可他有勇氣嗎?娘的!</br>
    剛罵完,奇跡出現(xiàn)了,真有一輛車橫沖直撞過來,輸紅眼似的,啥也不管了,直直地就朝他撲!媽呀,瘋了,輸瘋了,他一彈,躍到了路邊溝下,接著,聽到一陣響,很猛,很尖,就像銀元撞碎瓦罐一樣。等他再次抬起頭,就看到一灘血,還有飛起來的一輛摩托,車上彈出來的兩個人。</br>
    那輛小車卻奇跡般地擱在了路邊,讓護欄給擋住了,沒掉下來。后來多少個日子,他都在想,咋就給擱住了呢,要是掉下來,興許他也能發(fā)點小財。因為隨后鉆出來的司機很像個有錢人,分頭,西裝,挺著個官肚子。邊上爬出的那個小子,倒像個司機。黃大伍愣了一下,看見他們朝自己走過來,嚇得媽呀一聲,腳下一抹油,跑了。</br>
    看見不該看的事兒是要倒霉的,黑夜里遇見血腥更要倒霉!做了半輩子賭徒,黃大伍就迷信這個。這跟牌桌上看到別人打聯(lián)手一個道理,不說,氣得慌,說了,人家會要你的命。</br>
    那個晚上突然發(fā)生的車禍把黃大伍嚇壞了,嚇得腦子不那么清楚了。后來他后悔過,跑個頭,又不是老子開車撞了人!可當(dāng)時,黃大伍居然就想不到這一層,真就像自己撞了人似的,沒命地跑,連滾帶爬地跑,跑得他都迷了方向,跑得他都不知道是往哪兒跑了。半夜時分他的腳步慢下來,聽聽后面,并沒有腳步跟過來,這才松下一口氣。后來他摸進一個村子,偷了兩只羊,怎么說也得弄點路費。偷羊黃大伍在行,賭輸了就偷,不但羊,還有牛,但凡四鄉(xiāng)八鄰有的,黃大伍逮著啥偷啥。有時連女人也偷,還真就偷成了幾次。嘿嘿,黑夜里黃大伍笑出了聲,很快,他的心就暗下來,很暗,黃大伍想起了自個的女人,他這一逃,女人怕就不再成自個的了,便宜了那幾個賭徒,娘的,等著,有一天老子贏了錢,把你們的婆娘丫頭全給弄了。黃大伍呸了一口,發(fā)誓不再想女人,好男兒志在四方,他這么安慰自己。</br>
    黃大伍最終逃到黑山,在那兒背了多半年煤。終于又有錢了,他興奮地回來,就想一頭扎進賭桌上,撈他個十萬八萬。沒成想,第一次賭,就又輸了,輸了個盡。他絕望地瞪著天,真想操天個啥,咋就這么不開眼哩?</br>
    沒成想,天開眼了,黃大伍是在街頭拾上的消息,當(dāng)人們圍住那個跪在大街上的女人蘇紫時,他也擠了進去,耳風(fēng)里聽見好像人們是在說車禍,說著說著,就把黃大伍說到了那個晚上。媽媽呀,我咋這么笨,比驢還笨,那是司機嗎?那是縣委書記呀,怪不得當(dāng)時看了眼熟,還以為是啥時交過手的賭徒呢。</br>
    好運就這么來了,擋不住。</br>
    真的擋不住。</br>
    被好運擋住的,是桃子的幸福。</br>
    豈止幸福。</br>
    桃子已堅信,拿多少錢也堵不住這張嘴,這張嘴本來就沒長在人身上,它是個無底洞,跟地獄一樣。</br>
    是的,地獄。桃子已堅信,自己掉進了地獄,不可能逃出去,可她還愚蠢地抱著希望,想逃出去,不但自己逃,還想把鄭源也拉上。</br>
    她慘淡地笑了笑,就又想起那目光,黃大伍的目光。</br>
    那是怎樣的目光呀,一擱到身上,就要把你撕開,撕開還不夠,還想久久地盤伏在你的恥辱上,是的,恥辱,每讓他撕一次,恥辱便深一層。</br>
    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桃子清楚,這惡棍想要的是什么。</br>
    畜牲!(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