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揭底(7)
地處騰格里大漠邊緣的三監(jiān),這一天照例緊張而忙碌。一大早,三輛帶篷的大卡車裝著六十多號犯人浩浩蕩蕩開往三河市,荷槍實彈的獄警頭戴鋼盔,站在卡車兩邊,目光警惕地注視著車內(nèi)的犯人。犯人們是去童百山的建筑工地干活。這些年,三河幾家監(jiān)獄采取走出去的方法,盡可能多地讓犯人們參加生產(chǎn)勞動,讓他們在火熱的經(jīng)濟建設中接受改造,同時也為三河的建設做出貢獻。三河市的公路建設、電信工程、沙漠綠化都灑下了他們的汗水,其中也確實涌現(xiàn)出了一批積極分子,他們的表現(xiàn)得到相關方面的肯定和表揚。</br>
李三慢現(xiàn)在是監(jiān)獄工程隊的瓦工,他的活兒細,手快,砌墻貼磚都很利落,跟他的名字恰恰相反。當然,他在獄中不叫李三慢,叫周生軍。這人脾氣好,誰多干一把少干一把他都不在乎,反正他自己從不閑著,因此他們組的活每天都是第一個完成,多于還有獎勵分,誰都愿意跟他搭幫。跟他一個組里的,有螞蟻、驢子、王二狗幾個,前一陣子,又加了個叫孔雀的。這些名字都是他們互相起的,監(jiān)獄里悶得慌,互相起外號找樂子,日子過得痛快。李三慢的外號叫犁頭,意思是他老婆漂亮,那片地兒很肥沃,總要他犁,這些都是夜里睡不著時互相吹牛吹的。孔雀二十出頭,賣假酒惹出了人命,判了無期,剛開始在二監(jiān),聽說在那兒表現(xiàn)很不錯,就調(diào)他到三監(jiān),想給三監(jiān)的犯人做個榜樣。這種人是很討獄友們煩的,獄友們最怕遇上積極分子,動不動打小報告,把夜里說的全能傳到管教耳朵里。孔雀剛來時,讓獄友們批判過,批判類同于剛進號子時的修理,但下手已遠遠沒那么狠了。一則監(jiān)獄畢竟不同于看守所,那兒人員天天流動,大家都在爭座次,不狠擺不出威風。監(jiān)獄里大家得長久相守,雖說也有老大,但相比看守所,這兒的老大就平和多了。另則,一判了刑,心態(tài)就不一樣,嘴上雖說都在恨積極分子,可內(nèi)心里都巴望著積極那么一下,能早點出去。所以批判也就是做做樣子,警告你一下,以后別打小報告就成。</br>
孔雀挨了批,給大家發(fā)誓,若打小報告,不得好死。問他咋個不得好死,他想了想,說讓喝假酒喝死。這話引得獄友們哈哈大笑,覺得孔雀這娃好玩,就容了他。</br>
孔雀跟李三慢關系很近,這娃會巴結人,一來便周師傅長周師傅短的,央求著李三慢給他教技術。大家便笑他:“你都無期了,學技術咋?”孔雀想了想,說:“等你們都出去了,我不就成師傅,可以收徒弟了嘛!”這話聽著舒服,畢竟,能在里面聽到出去兩個字,就跟村巷里聽到娘喊一樣親切啊。</br>
李三慢答應,只要他真心學,就把瓦工的技術教給他。</br>
車子一顛三簸的,終于到了工地。領工照樣點完人,拿出一個本子,跟這邊的管教互相簽字。一進工地,就得接受雙重管理了。</br>
李三慢們今天負責砌五樓的墻。</br>
活干了沒一小時,小工王二狗就讓鋼筋扎了腳,血咕嘟咕嘟往外冒,再讓他拉灰就有些不盡人情。李三慢心疼王二狗,說:“你緩著,我跟管教要人。”管教說:“哪有人,每個組都在搞競賽,誰的人肯給你?”正說著,領工過來了,問明情況,說:“要不工地上給你派一個小工,最近來的小工多,正好可以跟你學學。”李三慢高興地點頭說謝。派來的小工是個小平頭,鼻子很尖,驢子一看,當下就給他起了個外號,說:“喂,就叫你禿鷹吧,這名字亮吧?”小平頭不言聲,只顧低頭拉灰。李三慢罵驢子:“少拿人家開玩笑,他們可聽不慣這一套。”驢子禿鷹禿鷹地喊了幾聲,不見小平頭言傳,討了沒趣,一門心思給李三慢遞磚了。</br>
活干到中間,跟李三慢砌磚的孔雀無意間掃了一眼,就見螞蟻跟小平頭鬼鬼祟祟的,在嘀咕著什么。孔雀佯裝喊螞蟻:“螞蟻你個磨洋工的,快點,沒灰了。”螞蟻嗯了一聲,推著灰車往這邊走,小平頭的目光卻盯著跟李三慢他們一墻之隔的另一邊。那邊是工地的民工,一伙又說又笑的人,他們時不時飛過來一些話,嘲弄著犯人們。孔雀只裝聽不見,但眼神卻警惕地盯著兩邊的動靜。</br>
事兒是中午收工時發(fā)生的,干了一上午活,并沒發(fā)生啥怪事兒,孔雀一時也有些松懈,耳朵和眼睛都不那么警惕了,隔空兒還跟驢子打上幾句嘴仗。誰知就在管教喊收工吃飯的當兒,事情發(fā)生了。誰也沒在意腳下的竹架板一上午踩著都沒事,單單收工這一刻就會出事。李三慢正要抬腿從窗臺往架板上跳,孔雀忽然發(fā)現(xiàn)架板有了變化,明顯少了幾個固定,他來不及喊,一把拉住李三慢,用力拽住他已經(jīng)失重的身子,就在他和李三慢同時倒向灰車的一瞬,驢子一聲慘叫,從五樓架板上一腳踩空,摔了下去。</br>
叮叮當當?shù)捻懧曋校H子穿過縱橫交織的架桿,一頭栽地,像一車灰一般癱在了地上。在一樓人的驚叫中,血很快盛開。</br>
孔雀扶起李三慢,倒吸幾口冷氣,加上這一次,一共發(fā)生五起險情了。這一次,居然是驢子替李三慢送了命。</br>
消息同時傳到李春江和童百山耳朵里。童百山氣得一把摔了電話“就這么點事也能辦砸,養(yǎng)著你們做什么?”</br>
李春江抱著電話,半天說不出話,末了,他跟老曾說:“該收網(wǎng)了,再撒下去,會有更多的無辜喪命。”</br>
對童百山三叔的審訊迅疾展開。此人五十六歲,真名叫童三鐵,童百山創(chuàng)業(yè)時,他是三河廢品收購站的收購員,是他主動提出要跟著侄兒干,這些年,他為童百山的事業(yè),可謂立下了汗馬功勞。</br>
李鈺一跟他交手,立馬嘗到了他的的老辣,他的嘴跟名字一樣,硬得如鐵。</br>
“我犯了啥罪,啊?你們憑啥闖進料場,憑啥抓我?”</br>
“就憑這個!”李鈺猛地將搜到的一本小冊子扔他面前。童三鐵看了一眼:“這有啥稀奇,你們是不是閑球著沒事干,拿老百姓過干癮?”</br>
“童三鐵,你老實交待,上面都記的什么?”</br>
“交待?我跟誰交待?上面記啥關你屁事,你是老幾,管我吃還是管我穿?”</br>
“童三鐵,你利用黑勢力威逼和利誘南平民工為你賣命,你干的壞事以為別人不知道?”</br>
“知道你還問我,那你給我判刑呀,你個小王八羔子,快把我放了!”(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