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其劍名誅
云霄弟子們在雨中淋著,眼睛瞪直,呆若木雞。</br> 內(nèi)峰的長老們也是,嚴肅的表象破裂,臉皮僵硬,風化在空中。</br> 今天一場諸神之戰(zhàn),接二連三的轉(zhuǎn)變,各種措不及防,讓在場的人都快要麻木。可沒想到,真正讓他們顛覆世界觀的居然在最后他們剛剛聽到了什么他們的大師兄說了什么</br> 啪</br> 赤瞳嚇得直接從青迎肩膀上掉了下來,摔得很疼,一下子就出了眼淚。</br> 青迎從震驚里回神,忙上前,彎身把赤瞳放在手掌中。</br> 鳳矜還算平靜,大概也是相處那么久,裴御之做出什么他都不驚訝吧。</br> 暗金色眼眸沉默看著前方,輕聲道“他居然還真是斷袖啊。”一直以來互懟爭斗,只要能損裴御之的事他都開心,于是鳳矜的腦回路很奇怪,想通這一點,瞬間心情特別好。</br> 裴御之居然栽在一個男人身上,而且好像還是單相思,嘖,他真想看經(jīng)天院其余人,知道這件事的表情。</br> 這一句我喜歡你,穿過雨幕,直沖蒼穹,也碎了在場女弟子們一地的芳心。以裴御之在修真界的風光,怕是不出一月,天下人都知道了。</br> 不少女修面色倉惶又黯然。心中是深深的震驚和傷心,可真望過去,看著那兩人,卻又生不出酸意。墨發(fā)雪衣,銀發(fā)黑衣,仿若真的天生一對。</br> 許鏡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是壞掉的,他剛剛聽到的名字是什么楚君譽是哪個楚君譽是那個楚君譽沒錯吧他這一年來都是和兩位怎樣的人相處。可憐這位抱著混吃等死的心情入云霄的煉氣期弟子,被兩個消息打擊的搖搖欲墜,差點昏厥。</br> 一場大戰(zhàn),都不敵最后裴御之這一番話讓所有人崩潰。</br> 內(nèi)峰長老們震驚過后,操碎了心掌門夫人云霄歷代哪來的掌門夫人啊何況這個黑衣男人那么危險又那么強大,看起來就不是好招惹的。</br> 雖然平時罵裴御之的性子人嫌狗憎恨得牙癢癢,但畢竟是看著長大的,長老們差點背過氣,只怕自家年輕氣盛的新掌門被欺負了。</br> 在場唯一的勝利者大概是肖晨了。</br> 迎暉峰被逼著種了一年田、吃了一堆癟,原來是苦盡甘來,剛剛楚君譽出場的姿勢幾乎在他們心中留下震撼且恐懼的種子。</br> 肖晨卻哈哈哈哈直拍地板,“我操我還有了個直接弒神的娘哈哈哈。”</br> 他旁邊的外峰第一美人無痕仙子咬碎銀牙,直接一掌教他做人,把他拍到了地上,然后轉(zhuǎn)身離去。</br> 往人群中留下一顆后。裴景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御劍直往天塹峰。背影挺拔,風姿無雙。</br> 但陳虛知道,裴御之現(xiàn)在肯定心亂如麻,就是落荒而逃</br> 媽的,他也震驚也想揪著裴御之問個清楚,但是他不能,他從小打大就是老媽子的命,專門處理這些破事。</br> 所以這種時候,還是得他主持大局,轉(zhuǎn)身面對所有弟子,高聲道“陣眼動蕩,紫玉珠出事,諸弟子聽令,現(xiàn)在速速回峰,回洞府內(nèi),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出來撤退”</br> 內(nèi)峰長老們也不得不心中長嘆口氣,按捺住焦心。開始疏散弟子,離開玄云峰。</br> 雨還在下。</br> 山河今日注定不得安寧。</br> 空中,黑色蛟龍上方。</br> 僵硬出神的楚君譽也慢慢緩了過來。他垂眸,伸出手輕輕觸了下冰涼的唇。</br> 想起裴景那出乎意料的一吻,想起他赤紅的耳朵和微濕的眼。</br> 或許早有預料,畢竟他那么了解他。</br> 風雪斷橋的相遇,星河為證的誓言,忠廉村的那一晚,他躺在他身邊問出那一個問題時,不就已經(jīng)有了判斷嗎</br> 楚君譽唇角微勾,極低地笑了一下。</br> 裴御之這還真是驚喜呢。</br> 青年的衣袍幾乎與昏暗天地融為一起,黑色浸入雨水中。</br> 抬起頭時笑意卻已經(jīng)淡了,拍了下身下巨蛟的頭。</br> 黑蛟騰空而起,哮動山林,扶搖萬里。</br> 他臨九天,出云霄。</br> 飛出山門的一刻,楚君譽身上僅剩的那點溫柔散盡,眸里的喜怒哀樂也冰封,黑袍獵獵,血氣森然。</br> 他面無表情,望向遙遠空中某一個點。</br> 裴景回到天塹峰時,耳朵還是紅的,臉也很燙。心煩意亂,閉眼睜眼無數(shù)次還是在想他剛剛的所作所為。他剛剛都做了些什么</br> 握著凌塵劍,心中罵了句臟話。</br> 裴景無限懊惱又郁悶,猜都能猜到,這之后天下會傳出什么了。</br> 只是現(xiàn)在他不能分心去想這件事。</br> 紫色的光芒漫過巍巍天塹殿。他一入內(nèi),就感受到冰涼強大深邃的劍意,布滿整個宮殿。</br> 云霄掌門之位上,紫玉珠騰空,隱隱顫抖。</br> 裴景趕緊上前,掌心匯聚出靈力,注入紫玉珠身內(nèi)。</br> 他在長天秘境和懸橋上都見過云霄劍尊,得他引導和認可,對于紫玉珠自然也可以操控。不過是神祇隕落天降罰雨驚動了紫玉珠,讓它如臨大敵,準備自爆護山罷了。</br> 裴景的安撫,讓暴躁的劍意穩(wěn)定下來,而后光變淡變輕,狂躁的紫玉珠重新陷入沉睡。</br> 與此同時,他按下了座位后的開關(guān)。</br> 咔咔聲中,陣眼重新歸位。</br> 盤旋在玄云峰上紫龍收緊身體,低低長嘯一聲,散為本源劍氣,歸于沉睡。</br> 裴景長長舒了口氣。</br> 他這一次是直接祭出了護山大陣。</br> 千年都可能只出一次,護山陣一動,峰外閉關(guān)隱世的元嬰前輩都會知道,甚至包括他遠在經(jīng)天院的師尊。</br> 裴景都做好了師尊開啟水鏡來罵他一頓了。</br> 但等了好一會兒,殿中央的水池居然一點波紋都沒有。</br> 他沒有等來暴跳如雷的師尊,水紋一點一點散開。</br> 金色光穿過云層,照辱殿內(nèi),外面的雨竟然有要停的預兆。</br> 空中若有若無紫色的光,溫柔卻冷冽。</br> 裴景愣住,心中生出一股極深的敬畏之情。</br> 他不由自主站直身體,抬起頭來。</br> 這樣的感覺,幼年時的記憶深邃入骨</br> 他知道,是誰來了。</br> 一個虛影出現(xiàn)在了水鏡上方,紫色的錦袍配長劍,低垂廣袖,身材頎長。他身上甚至沒有修士的氣息,中年模樣,劍眉挺鼻,唯獨一雙眼,讓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膽戰(zhàn),太過鋒利。</br> 整個云霄,唯獨天塹峰。</br> 這一刻,萬物臣服,道法歸宗。</br> 不同于天涯道人的仙風道骨,也不同虛涵師祖那看不透的飄渺。</br> 這位創(chuàng)派之祖,周身的氣質(zhì)沉穩(wěn)內(nèi)斂,就像是人間一位普通的劍客。</br> 裴景輕聲“先祖。”</br> 云霄劍尊與他見過兩次,一次長天秘境,一次山門懸橋,都讓他獲益匪淺。長天秘境內(nèi)助他筑基,固道心練劍意淬心法,出來之后,人都像是脫胎換骨。而懸橋之上,卻只是讓他在迎客石寫下八個字,“俯仰無愧,以劍證道”,刻字入石,起身時長天遠闊清風徐來的感覺,此生難忘。</br> 現(xiàn)在只是云霄劍尊的一縷神識,藏在紫玉珠中已經(jīng)千萬年,這一次被驚醒罷了。</br> 他的眼眸落到裴景身上,像是有質(zhì)感,很深也很重。開口,“剛才是西王母,還有鳳凰”</br> 裴景不敢隱瞞“是。”</br> 云霄劍尊被故人喚醒,思緒蔓延千萬年,依舊面無表情“該來的還是來了。”</br> 裴景以前面對云霄劍尊也不是那么拘謹,當初出長天秘境之時,更是年少輕狂與先祖直接作賭“百年,天榜第一”。</br> 但這一次,他虛了。</br> 前一秒當著云霄所有人的面像一個陌生男人告白,他不信先祖不知道那條紫龍還盤旋在地上呢</br> 所以,裴景現(xiàn)在慫的不行。</br> 云霄劍尊怎么可能不知道裴景現(xiàn)在的心虛,一陣沉默。但神識能停留的時間短暫,他沒有多說,伸出手。</br> 一聲清越的鳴叫。</br> 裴景一愣。</br> 腰間的凌塵劍出鞘,飛到了空中,然后銀白的刃滾過一層紫色的光。</br> 云霄劍尊說“裴御之,你還記得你曾經(jīng)在秘境之內(nèi)答應過我什么嗎”</br> 裴景抬頭,手慢慢握緊,道“記得。”</br> 云霄劍尊聲音冷冽“百年天榜第一你做到了。現(xiàn)在我要你,千年,天下第一。”</br> 裴景“啊”</br> 云霄劍尊出手。</br> 凌塵劍滾在紫霄雷劫中,發(fā)出怒吼發(fā)出尖銳的叫聲,裴景與它感同身受,也只覺一陣痛苦鋪天蓋地。但先祖在前,他哪怕神識撕裂,也站的筆直,咬唇不說話。</br> 電火之中,凌塵劍在一點一點發(fā)生變化,流光過去,是紫龍盤繞劍柄處雕刻的云龍圖紋,這一刻空洞的眼,驟然發(fā)出耀眼的光。</br> 云霄劍尊聲音威嚴“我贈凌塵與后人,傳給每一任云霄掌門,虛涵在你不足百歲時便贈與,是因為你幼時曾得我道,云霄萬古,第一人。”</br> 裴景抬起頭,心中久久的震撼。</br> 云霄劍尊視線遙遠“凌塵,凌九千塵世,御之,御六合八荒。賜你字為御之,不光是你師尊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裴御之,你可知凌塵劍在萬年之前另有其名”</br> 裴景僵硬“什么”</br> 云霄劍尊收手,聲音落下,卻讓裴景眼珠子都瞪大了。</br> “萬年之前,其劍名誅。”</br> “藏于九幽魔域,我自天魔之祖心中取的。”</br> “我當初不能破的輪回,不能斬的因果。這一次,希望你能替我誅盡。”</br> 裴景人都傻掉了,聽著先祖說天魔之祖</br> 還有其劍名誅誅劍</br> 云霄劍尊說到此處,話語忽然一陣蒼涼,道“我羽化之前,留三絲神識于云霄,等的或許就是這一刻。你今日所對的,并不只是西王母,是你不能想象的存在。當初天梯崩塌,諸神隕落,妖族神族皆入輪回,人族修行更為艱難。海外三山遭浩蕩血洗,九天佛陀蓮臺碎盡。天地靈氣散于虛空,我們廢盡全力,也只是將天魔壓在九幽。”</br> “我將劍覺醒后,也將魂飛魄散。現(xiàn)在我跟你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br> 云霄劍尊的神色突然就冷了下來。</br> 身上是化神之上的威壓,扭曲空氣。</br> “你根本就破不了蒼生這一劫”</br> “你是世外之魂,你出生時對這個世界的排斥和疏離無法挽回”</br> 裴景瞪大眼抬頭“先祖”</br> 云霄劍尊道“你要參悟的不是蒼生也不是千秋你要參悟的。”</br> “是無恨。”</br> 無恨二字落下。</br> 凌塵劍發(fā)出撼動山河的光</br> 同時,云霄劍尊的身形,也在光中散盡,先祖最后一絲魂,望過來的視線,是深深的嘆息。</br> 泛著紫光的劍重新回手,裴景愣愣地看著劍柄上睜開的龍眼,輕聲喃喃“無恨。”</br> 玄云峰所有人都走了。</br> 陳虛忙著疏理弟子,鳳矜帶著青迎回去療傷,幾乎是所有人都忘了在擂臺上的季無憂。</br> 他脖子處被楚君瑜勒出的傷痕現(xiàn)在陰冷疼痛。大腦一片空白,他往前走,卻踢到了長梧的身體,然后一下子跌了下來。半跪在地上,發(fā)落在滿是傷痕的臉上,刺痛。為什么對他而言,僅僅是活著,就那么艱難。</br> 咚。</br> 從長梧的另一只袖子,忽然又翻滾了一個東西。長梧屠殺西王母吃掉青鳥后,云游四海,可不是去斬妖除魔他在尋找天底下另外一張面具,以防萬一,萬幸,他還真的找到了。</br> 季無憂低著頭。</br> 那面具,滾到他面前。</br> 緊閉雙眼,柳葉眉,朱紅唇,腮紅輕染,風情萬分美人面。</br> 季無憂的呼吸深深淺淺,血沿著唇角,滴答落下。</br> 血落在美人眉心。</br> 然后睫毛微顫,冰冷詭異的美人面具,緩緩,睜開了眼。</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