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沒幾步，裴景就看到了那口井。
    枯井旁荒草萋蕪，頗有幾分驚悚，樹影交疊。下面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裴景撐著邊緣，半個身子往前探，喊道：“楚君譽(yù)，你在不在里面。”
    沒有人回答。
    裴景撿起腳下的樹枝，手指一彈，點(diǎn)起火。
    他舉起火把，往里面傾身，繼續(xù)喊著：“楚君譽(yù)！”
    井里面?zhèn)鱽砩倌昀淠穆曇簟?br/>     “閉嘴。”
    裴景看清了下面的情景。
    楚君譽(yù)站在井中央，正在往上看，火光沉沉，映得他眼睛似乎也染了一點(diǎn)猩紅，格外妖異，眼如淺色琉璃。
    裴景心想，這小子真是有前途，混到這種地步口氣還那么狂，他初入筑基，再怎么也不可能飛出來吧——搞沒搞清楚現(xiàn)在能幫他的人是誰啊。
    裴景扒著井口，帶點(diǎn)邀功的口氣道：“剛剛我見那四人鬼鬼祟祟，就偷偷跟了過來，他們果然沒打算干好事，只是我沒想到他們要害的人竟然是你——怎么樣，我裝鬼幫你趕走了他們，算不算救了你一回。”
    楚君譽(yù)沒說話，視線沉默望向他，不見悲喜。
    裴景又笑道：“你還記得我不？我是張一鳴。”
    裴景道：“上次你背我過橋，這次我救你出井，咱倆算兩清了。你等等，我去找根繩子。”
    楚君譽(yù)終于又開口：“你就那么喜歡多管閑事嗎？”
    裴景：“……啥？”
    楚君譽(yù)抿唇，隨后垂眸，聲音冷淡：“算了。”
    裴景：“？？？”
    裴景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從一根樹上扯了下幾根兩指粗的藤蔓，打結(jié)綁在一起，做成了一根很長的“繩”。回到井口，然后把繩子的一端往下丟，喊道：“你接住，等下我把另一端捆在樹上，你就借著它爬上來，明白不。”
    藤蔓落到井中，楚君譽(yù)伸出手，緩慢地抓住了。他的表情隱在半明半影的光里，虛虛實(shí)實(shí)，錯亂斑駁。
    等裴景把繩子繞著樹捆好，他一扯，感覺到阻力。
    上方少年清朗的聲音傳來。“我捆好了。你上來吧。”
    楚君譽(yù)抬眸，往上看一眼。
    井口的少年臉白白嫩嫩，有兩個酒窩，眼眸漆黑清澈，笑起來若有光。
    井外是清風(fēng)明月，井內(nèi)的世界卻全然是修羅地獄。
    鬼怪滋生在黑暗處，毒蛇盤旋，為殺人而準(zhǔn)備的墳?zāi)梗丝虥]有了意義。
    需要以血平息的心中殺意，因?yàn)檫@么一個眼神就散了。
    裴景見他遲遲未動，催促他：“你聽到我說話沒。”
    楚君譽(yù)低頭，道：“聽到了。”
    “那你快上來啊。”
    楚君譽(yù)腳踩著井的邊緣，往上攀爬，手指卻在摸索著一個點(diǎn)，一、二、三，他眼眸一冷，手指頓扯。
    一股冷氣順著繩子蔓延。
    裴景在外等著他出來，眼看他都要爬出來，突然出現(xiàn)了變故。
    輕微的聲響，是藤蔓斷掉的聲音，牽扯樹的地方，有一個結(jié)不小心松了。
    楚君譽(yù)在半空，根本找不到支撐物，在裴景眼皮子地下，直沖沖往下墜——從這個高度墜下去，不死也得半殘。
    裴景愣住，眼疾手快拽住了楚君譽(yù)的手。但他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有一股強(qiáng)大的、不容反抗的力量，牽扯著他整個人往下墜。
    井的邊緣不高，他也這么站著栽了下去。
    裴景一頭霧水，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藤蔓會斷，為什么他會抓不住一個小孩。
    往下墜的過程中，裴景抱住楚君譽(yù)，用手護(hù)住了他的后腦勺，只是他現(xiàn)在也是少年的身體，甚至比楚君譽(yù)還單薄，根本護(hù)不了。
    “你別怕，我保護(hù)你。”
    裴景艱難道。
    楚君譽(yù)似乎是笑了一下，伸出手，回抱住了裴景，“好呀。”
    在快落地時，裴景道：“閉眼！”
    楚君譽(yù)沒什么表情，緩慢閉上了若有所思的眼。青草初雪般的氣息，如他所想。
    裴景不能暴露修為，只能給楚君譽(yù)當(dāng)肉墊了。
    盡管金丹修士身體已經(jīng)異于凡人，但后背磕在冷硬的井底時，他還是感到一陣劇痛。撞得他眼冒金花。
    有多久沒受過這種純粹的**上的痛了？——這一波是真的虧。
    楚君譽(yù)從他身上站起來，問他：“你沒事吧。”
    裴景一手支撐地，半立起身子，回道：“還好，我皮糙肉厚的，等等——”他視線凝聚在一個點(diǎn)，幽幽月色照亮楚君譽(yù)身后。
    井壁上，一只蒼白的泛著尸斑的手正在慢慢出來，顫抖猙獰，而井底一條毒蛇盤旋——
    裴景頭皮發(fā)麻，有沒有搞錯。
    他怕蛇啊！
    蛇類這種生物，簡直是他的心理陰影，在現(xiàn)代的時候，他很小就被蛇咬過，從此見了蛇就崩潰。
    這是什么破井。又是鬼魂又是毒蛇。
    楚君譽(yù)順著他的視線就要轉(zhuǎn)頭。
    裴景眼疾手快，把他拽了回來，嘶一口涼氣道：“哎喲，我去，好像真摔著了。”